第58章 和风吹散四更雨,歌尽艳阳六月晴1
躺在床上几日,身子难免有些僵硬,百里长歌虽是醒了却也不能完全支配的了自己的身体。
“陛下莫要旦夕,属下帮陛下活动下筋骨,很快就能活动自如。”寒刀上前,将真气渡入百里长歌体内,催着真气游走于百里长歌周身各处经脉。
百里长歌只觉得周身一暖,很快便恢复了对肢体的控制权。“月儿在……”起身第一句,便是要寻找如月。瞧见昏迷中的如月,百里长歌的心犹如在刀山上滚过一般,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如月周身滚烫,身上的汗就未消过。握着如月瘦若枯枝的手,百里长歌的泪滚滚而落。得此女为妻,夫复何求!
“月儿……”百里长歌轻吻着如月的手背,轻声呢喃着。“我们还有一辈子要一起度过,月儿快些好起来,为夫要带你去看这世上最美好的景色,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等到我们老的时候,为夫可以给我们的孙子们讲讲他们奶奶当年不输男儿的风姿……”
百里长歌一直说着,眸光变得柔软,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泪却流的更凶了。汹涌的泪打湿了如月的手背,百里长歌在这一刻好怕如月就此便离开了自己。她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瘦弱的仿佛随时都能够消失掉。百里长歌特别想将如月拥抱在怀中,却又怕弄伤如月。
就那么坐在如月身边,百里长歌这个高高在上的君王,觉得异常的无助。
吸了一下鼻子,百里长歌抬眼,声音沙哑哽咽。“寒刀,去请红泪过来。”
“陛下,红泪公子已经研制出了对抗疫症的药,已经喂夫人服下了。红泪公子已经离去……”寒刀上前想要将百里长歌搀扶起来。
“速去红泪房中查探一下。”百里长歌头也没抬,似是想起了什么,对红泪吩咐道。
“属下遵命。”话音未落,人已经跃出了室内。
只一会功夫寒刀便又回到了室内,手上拿了一个不小的包袱。“启禀皇上,红泪公子留下一封书信和这个包袱。”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颇厚的信封。
百里长歌接过信和包袱,只见信中写的全不都是有关如月的身体状况和该如何调理的内容。而那个包袱中全部都是红泪精心炼制的各种丹药。
百里长歌缓缓将信放下,心中感慨万千,长叹一声,终是从那包袱中找到一个黛色的小瓶子,将瓶中的药汁喂了几滴给如月。
一个半时辰之后,如月果然同红泪信中说的一样,幽幽转醒。百里长歌立刻让寒刀将泥炉上煨着的参汤端了上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长歌……”如月睁开眼,唤了一声百里长歌。
“月儿我在……”百里长歌立刻应声,小心的吹凉一勺参汤送到如月唇边。“月儿的身子还很虚弱,还是将这参汤喝了再说话吧。
如月不在说话,喝了参汤,示意百里长歌将自己搀扶做起。此刻,如月只有说话的力气而已。
一碗参汤喝完,如月觉得周身有股暖流在涌动,身上有些力气了。“红泪已经找到了克制疫症的方子,城中的百姓怎么样了。”
“月儿放心,刚刚已经吩咐了城内的郎中和守军的医正按照方子将药分发了下去。相信用不了几日便能彻底根治了疫症。”百里长歌当然不是一个糊涂皇帝,担心如月,也担心着城中感染了疫病的百姓。
“如此便好。”如月的心也放下了,只是又想起了红泪,秀美轻皱。
“月儿好生歇息吧。”百里长歌体贴的扶着如月躺好,自己也躺在了软榻外侧。拉过被子盖好两人,百里长歌的手轻轻握住如月的手,传递着支持很温暖。
“月儿,我们永远都不离弃可好?”百里长歌的声音出奇的温柔。
如月没有做声,回握住百里长歌的手,十指交缠,传递着无声的回答。
又过了十日,岳阳城城中的瘟疫彻底被消除了。城门敞开的时候,城内城外的百姓一片欢腾,气氛竟是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城门打开的一瞬间,城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百里长歌和如月牵着手,从城门出来。
守在城外的黑甲骑齐声呼喝着:“天佑大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梅妃千岁千岁千千岁!”“天佑大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梅妃千岁千岁千千岁!”“天佑大晋!……”
山呼之声响彻天地。百里长歌牵着如月的手,两人相视而笑,这份平和的相守已经让两个人等的太久太久了。
百里长歌同如月来到马前,如月搭着百里唱歌的手上马,那双大手传递过来的温暖始终让她觉得安心和幸福。如月的一只脚已经登上了马镫,大地在此时突然剧烈的震颤起来。马儿已经,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如月放松自己,毫不意外的落入百里长歌的怀抱中。
刚刚还在欢庆疫病退去的人们,此时爆发出一阵阵惊叫,人群四散开去,没有目的的乱冲乱撞。
“究竟发生何事?”百里长歌将如月揽在怀中,厉声喝问。
“启禀皇上!康王百里落雪带着大批骑兵逼近,再有半个时辰便能兵临城下。”一个斥候滚鞍下马,单膝跪在百里长歌身前禀告。
“怎就来的这么快?”如月思量了一下,怕是百里长歌被困岳阳的消息走漏了。
百里长歌轻轻拍了如月的手背,示意如月不用太担心。“传令下去,组织百姓先行退入城中,黑甲骑随后退入!准备好滚油和弩箭,据城而守。”
“得令!”一名穿着软甲的黑甲骑抱拳领命。
很快百姓便在黑甲骑的疏导下有序的退入城中,黑甲骑也退近岳阳城。
大地的震颤愈发的强烈了,小小的岳阳城也在震动着,甚至让人觉得下一刻钟,城便会被这如雷的马蹄声震塌。
如月同百里长歌一起登上了岳阳城墙,该来的,终是躲不掉。四面八方涌出潮水一般的骑兵,急促的马蹄声就像是敲在人的心房上,一下一下,让人觉得紧张到极致。
骑兵一直奔涌到聚城五百步的地方才停下,黑甲骑的千机弩射程为八百步,这些骑兵皆着了重甲,敢靠到五百步的距离是带着必胜的自信。
黑甲骑的弩箭都已经扳上了机括,瞄准了来犯的敌人,只待百里长歌一声令下。黑甲骑毕竟身经百战,纵然是面对比自己强大百倍千倍的敌人,依然不会后退一分。
宛若潮水的骑兵渐渐分开出一条道路,一人一骑从沿着那道路缓缓走来。没有意外,没有悬念,马上那一袭赛雪的白袍永远的失去了那种出尘的气韵。
百里落雪胯下是一匹雪白的马,那马身上没有一丝杂色的毛发,偏生四蹄却是漆黑的颜色。确是一匹宝马良驹,白马黑蹄却总让人感觉好像是一匹白马陷入了泥潭之中。
百里落雪一点点靠近城墙,面上带着一抹温柔的笑,丝毫不在意城墙上剑拔弓张的黑甲骑。以他的武功,这些黑甲骑断是伤不到他分毫的。
“本王便知道月儿不会那般脆弱,本王的月儿始终是个极坚强的女子。”百里落雪在离城墙五十步的地方住了马,笑意盈盈的看着城墙上的如月。
“落雪,你当真要走到这一步吗?”若非再无他法,如月诚不愿同百里落雪兵戎相见。林中,百里落雪抛下如月的那一刻,如月应是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未曾想到,这重逢来得竟是如此之快。只是这重逢的地点不是晋北的南园,不是金州城外的庭院,竟是即将变成战场的岳阳城。再见到他,心头浓浓的愧疚依然无法削减半分。
听到如月再次轻唤“落雪”的时候,林中一别的绝望荡然无存,她并未怪自己那日将她抛在林中独自离去。她心中,终是对自己有些情分的。抬眼对上如月的目光,百里落雪的心在这一刻变得柔软下来。
百里长歌瞧着城墙上下对视着的两人,心底腾起一股子浓重酸意,使劲的捏了一下如月的手。战场上相见,你们还这般眉来眼去的作甚?
如月当真被百里长歌弄得哭笑不得,堂堂帝君国主竟会在战场上喝飞醋,真乃天下奇闻之首。
“康王协着这么多的随从来看望朕,当真给了朕一个惊喜。”百里长歌上前一步,将如月揽在怀中。
百里落雪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望着百里唱歌,自信满满。“本王只是来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落雪,权势在你眼中便那么重要?”如月终是忍不住发问,曾经那个仙人为何会变得这般。权势对他果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么?
“我只是来取回属于我的!包括天下,包括你!”事已至此,还是挑明了说比较好。
如月的心一惊,万没想到百里落雪会执着至此。“落雪,你当真愿见到手足相残,生灵涂炭,流血漂橹吗?”如月的声音拔高。
百里落雪一时沉默无声,胯下的马悠闲的甩着尾巴,好像只是载着他的主人游春狩猎,而不是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落雪再次开口,却是对着百里长歌说的:“二弟,我给你三日时间考虑。将天下和月儿还给我,我便保证你能做个有权有势的逍遥王爷。若是不然,三日后的此时,我便血洗岳阳城!”
说完,百里落雪便策马回到自己的营阵之中。
如月同百里长歌对视一眼,两人一时无言。帝妃二人携手下了城墙,城墙上守备的黑甲骑没有撤走,岳阳城依旧保持着高度的戒备状态。
三日,很短暂,又很漫长。岳阳城本就不大,粮食储备一直不多。往日城中戒严之时,城内食用的米粮皆是由城外的黑甲骑从临近的城镇购得,再向城内配给。城内原来的百姓,城外迎接亲人团聚的百姓,再加上黑甲骑,全部都断了粮食。第一日还是干粮米饭,第二日晚上便是稀粥,到了第三日的清晨,全城居民就只能喝米汤了。剩下的粮食,即使煮成米汤也维持不了几天。
百里长歌和如月用过早饭之后,牵手在城中慢慢的走着。这三日两人始终未说过一句话,不是无话可说,只因为有万千的话要说,这万千的话语哽在喉咙处,竟又不知该从哪句开始。
路上时常能见到面带愁容捧着粗碗喝米汤的百姓,时不时传来的一两声孩子的哭声更未这小城添了一抹惆怅。
先是一场瘟疫,就在所有人都要绝望的时候,偏偏发现了生的希望。战胜了病魔,准备开始新的生活史,又遇到了围城之困,前路莫卜。不要说是一个寻常百姓,就连面对过战场的生死,经历过商场变幻的如月,心绪亦是起伏不定。
如月能理解百里长歌的难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或是妥协了失了天下失了所爱,皆不是他所能接受的。可是,除了这两种,他还会有其他的选择吗?
因得两人而累及万千的生命,如月亦不会答应。
“长歌……”
“月儿……”
两人竟是同时开口,不由得又是相视一笑,不管明日怎样,至少此刻的相守依旧是幸福。
百里长歌的大手包裹着如月的小手,不时轻轻的捏弄一下如月的手。又走了一会儿,如月轻轻叹了一声。即使百里落雪不攻城,再过个十天八天的,这城内恐怕便会有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发生。
“月儿可相信我?”百里长歌突然将如月拉入怀中,附在如月的耳边轻声说。
“我怎会不相信……”说到一半,如月突然错愕一下,旋即便了然,展颜一笑,回抱住百里长歌。
他所爱的男人是个曾有以天下为棋的当世豪杰,他所爱的男人腹中藏有雄师百万的绝艳惊才,他所爱的男人更是个天下最难得的专一痴情男子。明日之事,百里长歌定是已经想好了完全的应对之法。
百里长歌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如月的发,面上笑的满足,眸间涌动着决心。
夜色一点点暗了下来,百里长歌同如月一起来到了城墙之上。百里落雪的军队围绕着岳阳城扎下营寨,营寨中燃着的一簇簇篝火像是一颗颗闪耀着的星子。若非想到这是战场,俯瞰万千篝火跳动的场景着实让人觉得心中豪情激荡。
“月儿等下随着寒刀离开岳阳。”百里长歌转过头,望着如月,语气极其平淡,仿佛只是让如月到旁边的屋子里取个珠钗一般轻易。
如月的脸上带着轻浅的笑,点点头。两人间涌动的是极大的信任和默契,心意相通之时,便如两人已经血脉相连,谁会不相信自己的双手,谁会不相信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刚过,天色便阴沉起来,起了风。风势渐渐大了,将百里唱歌的袍子鼓起,却吹不散百里长歌面上的笑。
牵着如月的手一步步走下城墙,每一步百里长歌都走得极为坚定。一步步远离了冷峻对峙的战场,一步步远离了权势的巅峰;一步步靠近了恬淡安宁的幸福生活,一步步就要兑现了白首不相离的誓言。
如月由着百里长歌拉着自己,不曾落后半步,两人的步调始终一致。
府衙的后院已经搭好了一个三丈高的台子,寒刀已经等在上面。府衙后面并未点了灯火,走到近处,如月才看清那高台上拴着一只巨大的风筝。百里长歌拉着如月的手尽到旁边的一个耳房中,仔细的帮着如月换上一身灰黑色的短打装扮。又将如月发间的首饰除下,将如月的一头青丝散开,拿了梳子,一下一下,轻柔的替如月梳理着长发。百里长歌自然不会梳女人的发髻,只帮如月梳了一个男人的发式,用了同衣服颜色一般的纶巾将如月的头发束好。盯着镜中的如月看了一会儿,百里长歌才拉着如月的手出了耳房。
跟着百里长歌一步步上了高台,如月已经将百里长歌的计划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风筝的翼展足有两丈,是用鞣质过的熟牛皮缝制而成,又用灰黑色的染料着了颜色,在这夜色的掩映下很难被发现。风筝下面挂着两张可供乘坐的藤椅,寒刀坐在其中的一张藤椅上,百里长歌扶着如月在另一张藤椅上坐定。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百里长歌确定一切完备,便转身朝着下面的一个侍卫打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