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根本没想到,冉肇则正领两万蛮兵向信州急奔而来。接到斥候来报,李孝恭深感事态严峻。若信州有失,峡州许绍就成了孤军,朝廷平定萧铣的策略就成了泡影,巴、蜀被萧铣夺去,只在早晚。
冉肇则的蛮兵来势凶猛,很快攻破信州以西的云安县。李孝恭大惧,赶紧点五千兵马出城,在城西阻击冉肇则。
冉肇则本来想设法诱李孝恭出城,没想到李孝恭在浅滩布阵,当下抡起板斧,大呼向前。蛮兵赤着上身,拉弓射箭,李孝恭前队纷纷倒下。眼见五千人马就要葬身江边,李孝恭赶紧回撤,退入城中,闭门不出。一点军马,少了一千多人。
其时顾水生在城中,对李孝恭说:“赵郡公,李开府在峡州练兵,不如由我前去,请他派兵相助。”
李孝恭道:“靖公也只有几百人马,如何敌得过两万蛮兵?”
顾水生道:“属下在洛阳之时,曾跟着秦王迎战段达,靖公设伏,段达败回洛阳。我观靖公用兵,往往以少胜多。如今蛮兵势如破竹,若不早作打算,恐怕信州不保。”
李孝恭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不过,此去峡州,陆路有萧铣兵马把守,如何去得?”
顾水生道:“大人,属下熟悉舟楫之事,不如让我去请靖公,发兵来援。”
李孝恭道:“好,我派十名甲士,护送你顺江而下,早点把靖公请来。”
顾水生道:“不可!若是派甲士相护,必引起注意,带来麻烦。不如我扮作渔人,乘小舟而下。”
李孝恭道:“你是靖公举荐之人,身系平南大计,千万小心。”于是命顾水生乘舟东下。
顾水生领命,驾小舟顺江而下。沿途倒也顺利。到了峡州,闻听李靖在山中练兵,连夜入山,找到了李靖,报知军情。
李靖一听,吃了一惊,道:“赵郡公早该派人来找我。现在开、通二州已失,贼兵势众,已成大患。水生,你赶紧吃口饭,随我去见安陆公。”
顾水生从衣袋里摸出一个饭团,道:“大人,我带了干粮,吃几口算了。咱们上路吧。”
李靖马上叫人把司马冲腾、张宝相、薛宗胜、虎京四人叫来,大概说了情势,道:“你们连夜整军,待我回来后马上出动。宝相即刻行动,沿江而上,一是开路,二是入城告知赵郡公,三是迅速摸清冉肇则兵马虚实。我会以最快速度回援信州,请赵郡公务必死守,不宜开城与蛮兵交锋。”
安顿完毕,李靖带着顾水生连夜赶到夷陵。守城的军士见是李靖,开了城门。许绍已经睡下了,但听闻李靖前来,料想有紧急军情,立即披衣起床,在客堂见李靖。
听完李靖的禀报,许绍顿足道:“这个赵郡公,怎么不早说?现在开、通二州沦陷,信州危急,若冉肇则得逞,峡州就成了孤地!我看,得尽起峡州之兵驰援孝恭,不然峡江沿线不保!”
李靖道:“安陆公,不可!峡州临近江陵,若守军驰援信州,萧铣必乘虚而入,这样一来,非但信州难保,连峡州也会丢失。”
“药师,那你说怎么办?”许绍摊了摊手,“倘若孝恭顶不住,这条江就是萧铣的了。”
李靖道:“信州情势,须到信州方知。我深夜拜见安陆公,非是求救兵而来,而是来告辞的。这一年来,李靖多有曲折,蒙安陆公大恩,得以训习兵士,兵虽不多,但战力不可小视。我观这战局,得保信州。信州保得住,东下攻击萧铣则有机会;信州保不住,恐怕得退守蜀中。”
许绍叹道:“药师,我亦知信州之役牵一发而动全身。信州一失,我只得北进,攻取襄阳,以图出路。”
李靖安慰道:“安陆公也不必悲观,虽然我军攻打江陵还不是时候,但大唐肃清天下,是民心所向。现在秦王正与刘武周激战,等平定河东,王世充必然动摇,那时我军兵出峡江,萧铣必败。”
许绍道:“药师所论极是,然而当下燃眉之急,是信州之围。你有把握战胜蛮兵?”
李靖道:“蛮人善战,打起仗来不要命,若是硬碰硬,兵力悬殊,此战必败。然而我潜居深山练兵将近一年,自信手下八百兵士,皆能以一当十。前次在金州击败邓世洛,使我对蛮人性情有较为深入的了解。蛮人如蜂蚁,有王则无往不胜,无王则一盘散沙。因此,我已想好破敌之策,即是奇兵突击,斩其首领,余众自然归附。”
许绍来了精神,道:“好!药师,看来信州之役,得靠你力挽狂澜。你去后,我也得抓紧募兵,为接应孝恭和你的大军作好准备。”
李靖道:“李靖此次来访,还有一事,请安陆公成全。”
“药师,咱俩不见外,你有话就直说吧。”许绍一摆手。
李靖道:“安陆公与皇上亲近,还请上一道疏,奏明峡江情势,言明需要招募新军,打造舟舰,不宜太过心急,待时机成熟方可征讨萧铣。”
许绍一听就明白了:李靖虽然讲的是实情,但也有请许绍再到皇上那里为他“美言”之意。于是说:“药师放心。上次未能让你当上归州刺史,愚兄十分愧疚。这次,我得改变策略,先向秦王禀明利害,让秦王去说动皇上,重用你和孝恭。”
李靖辞别许绍,带了顾水生,回营后将兵马分为三队,沿江边险路行进。
张宝相带领一百名斥候,先期抵达信州,从水路到了城下,李孝恭接入。
见了张宝相,李孝恭轻吁了口气,道:“宝相啊,你们要是再不来,这些蛮人可要烧城了。”
说罢领着张宝相到城头察看敌军情势。张宝相一看,吃了一惊。原来,这蛮人上次中了李靖的火攻之计后,这次也学乖了。随冉肇则而来的邓世洛誓报前仇,主动请缨,领蛮人到山间砍伐柴草,围城而堆,现已堆起一丈来高的柴垛,还在不断堆放。看样子,是待柴草足够后,再点火烧城。纵然城墙坚厚,但只要放火一烧,那烟尘也足以熏得城中军民无法呼吸。特别是城门,被大火一烧,极易毁坏。
张宝相哑然失笑,对李孝恭道:“赵郡公,怎么不让弓箭手射他们?”
“射过几回了。”李孝恭苦笑道,“这些蛮人个头矮小,蹿跳如猴,居然顶着柴草,拼命冲到城下。城中箭矢有限,还要应对蛮人攻城,所以暂时停了。”
张宝相心想,这赵郡公人是挺好,打起仗来真不灵。照这样下去,信州只能丢了。但他自知人微言轻,职位也只是个校尉,不宜多说,幸好信州还没丢失,就看李靖到后如何应对了。
想着李靖给自己的任务,张宝相道:“赵郡公,属下这一百兄弟,忙着赶路,还没吃饭。请赵郡公安排顿饱饭,我好率队出城,探查敌军虚实。”
李孝恭连忙叫人安排酒饭。但张宝相约束手下兄弟极严,凡有重任,不得饮酒。兄弟们非常惧怕张宝相,不敢有违。
是夜,张宝相率一百人扮成挑夫、牛贩、盐商、船工等,悄悄出城,前去打探消息。
次日天明,李靖率兵到了巫山,派人请李孝恭前去议事。
李孝恭虽然一直尊重李靖,但毕竟是皇上钦封的郡公。听说李靖在巫山扎营而不入城,心头很不高兴,心想你才区区几百人,城中却有军民数万,还要让我见你!
但他思虑良久,又别无他法,还是带了一个百人卫队,出城奔巫山而来。
李靖在营门迎接,见面即请罪道:“赵郡公,非是李靖不进城拜见,实因军情紧急,李靖不能因礼节而误大事,望赵郡公见谅!”
李孝恭一听,面露惭色,道:“靖公说的是哪里话!若信州有失,孝恭身家性命都难保,还要这些虚礼做什么!靖公不分昼夜,率领兄弟们驰援信州,孝恭感谢还来不及呢!可是,孝恭还是不解:靖公为何率军屯于此处,而不进城?”
李靖道:“李靖请赵郡公前来,就是商议如何破敌。目前来看,冉肇则围困信州,若我将这八百人带入城中,无非是多了八百被围的唐军而已;而增加八百守城军士,亦无法破解信州之围,不如驻扎巫山,待宝相探明蛮兵虚实,再作区处。”
李孝恭一见李靖,信心大增,于是道:“靖公来了就好,一切听靖公的。目前开、通二州陷落,信州危急,我是百无一策。只要靖公击退蛮兵,孝恭决不会学庐江王,一定在皇上那里保靖公官职。”
李靖一摆手:“赵郡公想得多了,李靖但求能报效朝廷,在赵郡公麾下出力,不图功名。今年我已经五十岁了,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已不存青壮时的功利之心了。”
李孝恭抱拳道:“靖公虽长我二十岁,但正当壮年。依靖公之见,该如何破敌?”
李靖道:“赵郡公莫急,如何应敌,须得宝相回报后再定。不过你不用担心信州之事。蛮兵善野战,信州城池险峻,蛮兵一时难下。请入营放松一下,咱俩对弈几局如何?”
李孝恭在这个时候哪有心思下棋?不过见李靖信心满满,也不便拂了他的好意,于是入营。
怀着忐忑的心情,李孝恭在营中熬到黄昏,实在担心城中之事,便欲起身告辞。
正在这时,帐外兵士来报,张宝相率一百人回营。
李靖喜道:“宝相只用一日工夫,便全员回营,料定有重大斩获!赵郡公请安坐,击破蛮兵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