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的人生谢幕了,而唐初的乱战却刚刚开始。此时有资格跟李渊叫板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卷毛将军王世充,一个是豪侠之士窦建德,这两个人因此也成为李渊最挂念的人,而曾经显赫一时的宇文化及则被李渊遗忘在角落里。事实上,在清除李密之前,李渊已经开始了打扫全国战场的脚步,他首先清扫的是他的邻居:薛举、薛仁果父子,因为这对父子距离大兴太近了,甚至可以说就在大兴的肘腋之下。同其他起事的首领一样,薛举也是趁着隋末的乱局起事发家的。薛举当时住在金城郡(甘肃兰州市),家庭富有、为人仗义、骁勇过人、一呼百应,被当时的人称为西部英雄,后来经过民间的推举加上领导信任,薛举当上了禁军征兵府的指挥官。当时陇山以西民变四起,金城县令郝瑗按照上级的要求招募兵马进行剿匪,结果兵马好招,统帅难找,在一堆矬子里挑了半天,最后发现还是薛举合适,得,就是他了。
按说领导如此信任,薛举应该知恩图报才是,然而薛举想的跟郝瑗不一样,在他看来剿匪剿来剿去也只是给别人做嫁衣,既然都是做嫁衣,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做一件呢?公元617年四月三日,金城县令郝瑗举行了盛大的出征仪式,在这个仪式上他给薛举的队伍发了铠甲,又发了兵器,然后大摆宴席,犒赏将士。本来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没想到薛举却闹出了妖蛾子。就在这个庄严盛大的仪式上,薛举率领自己的儿子薛仁果反了!薛举一伙十三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劫持了县令郝瑗,然后宣布背叛隋政府:“抱歉,兄弟我起义了!”薛举这一闹,一切都乱了套,本来是为国出征,到现在却成了宣布背叛,两者的差距实在太大了,让郝瑗等人一时转不过弯。世上的事从来都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薛举也深信这一点。薛举马上逮捕了郡县官员,打开了政府粮仓,让附近的百姓张开嘴放开肚子吃,然后自己一鼓作气称了“西秦霸王”,这个称号跟西楚霸王就差一个字。封完自己的王,薛举又把两个儿子封成了公,长子薛仁果为齐公,幼子薛仁越为晋公,西秦政权这就算起了炉灶,在隋末的蛋糕上标上了自己的记号。
没过多久,附近的起义军首领宗罗睺、羌族部落酋长钟利俗率领各自的人马投奔了薛举,薛举的蛋糕已经悄悄做大了。蛋糕大了,帽子也得跟着加大,此时的薛举已经对西秦霸王这个头衔不感冒了,要当就得当最大的,就当皇帝吧,从今以后我就是秦帝,跟秦始皇是一个级别。不过实事求是地讲,薛举这个皇帝的地盘挺寒酸的,实力范围也就是陇山以西的金城郡、天水郡、临洮郡、浇河郡、陇西郡,原本还打下了枹罕郡,可没过多久就被邻居李轨给抢走了,所以算来算去薛皇帝手里只有五个郡。手里只有五个郡也敢称帝,见了秦始皇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吗?尽管国土小了一点,但狗不嫌家贫,皇帝也不能嫌国小,薛举因陋就简,五个郡也能当出皇帝的感觉。不过他的好感觉没有延续多久,因为他很快遇到了对手,这个对手就是李世民。此时的薛举手下乱七八糟的人马已经达到了三十万,有三十万人马自然就应该做点大事了。他把目标设定为大兴,只有占领那里他才能成为真正的皇帝。
然而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就当薛举准备出兵大兴时,手下的人传来了快报:大兴已经没有指望了,一只叫李渊的喜鹊已经飞上了大兴的枝头!啊,闹了半天,有这么多人抢大兴呢?那就退一步,李渊抢大兴,我抢扶风郡总可以了吧!然而这只是薛举自己的想法,扶风郡与大兴唇齿相依,扶风郡就是大兴的门户,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家的大门被砸还无动于衷呢?盘踞大兴的李渊更不能!李渊一声令下,最能打的李世民出动了。李世民这个人要么不动手,要么一动手就往死里打,结果他一动手,就一直把薛举的皇太子薛仁果从扶风郡打到了陇山以西,再往前就是一脚踏破薛举的首都天水郡。要说没做过皇帝的人终究是心里没底,草头皇帝薛举心里也没有底气,因此借着朝会的机会,薛举就极其低调地向大臣们问出了这样的一句:“众位爱卿啊,这自古以来,有没有皇帝投降的先例呢?”(这就开始为自己找案例了!)看皇帝如此着急,态度又如此低调,一位大臣站了出来,跟皇帝对上了话。这个大臣的名字叫褚亮,这个人在历史上名气不大,他儿子的名气比他大得多,他的儿子就是唐太宗的托孤重臣褚遂良。褚亮看着薛举的眼睛开始了自己的忽悠:“皇上,这个当然有先例。
西汉的时候有赵佗,西晋的时候有刘禅,近代还有萧琮,这些人投降之后小日子过得都不错,子孙后代尽享荣华富贵呢!”听着褚亮的话,薛举禁不住点了一下头,这一点头,旁边的卫尉卿郝瑗看不过去了,噌的一下也站了出来:“陛下不应该问这样的话,褚亮的话也太不靠谱了,当年刘邦也经常失败,满地找牙,刘备甚至都保护不了老婆孩子,可他们最后都成功了。陛下怎么能因为一次失利就做亡国的打算呢?”看着一本正经的郝瑗,薛举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自我掩饰地尴尬一笑:“我也不过是随便问问,试探一下你们的态度!”说到底,这场朝会薛举是没有底的,只不过听了郝瑗的话又鼓起了勇气,都是当皇帝,凭什么姓薛的就怕姓李的呢?既然已经不再惧怕李渊,薛举把目标再次锁定在大兴,不过这一次他不准备单打独斗,而是计划来一个大联合,用三方势力来合击李渊。都是哪三方呢?这三方分别是盘踞天水的薛举,盘踞朔方的梁师都,以及东突厥汗国,三打一,又是三英战吕布的局面,吕布都招架不住,老太太李渊能招架得住吗?薛举联系的东突厥汗国其实是东突厥汗国的一部分,这一部分首领是启民可汗的儿子阿史那咄苾。
当时这位阿史那先生在五原郡以北设立北大营,与始毕可汗保持着松散的联系,基本处于准自治状态,接到薛举的建议后,阿史那咄苾起了贪心。尽管三方的密谈进行的神不知鬼不觉,可还是让李渊知道了。得知消息的李渊并不慌乱,因为他有一个解决问题的法宝,那就是钱。东突厥人其实对国土没有概念,他们要的就是钱,在他们那里,只要有钱就能解决问题,而在李渊这里,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李渊的使节带着重金拜会了阿史那咄苾,把重礼往阿史那咄苾面前一放,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要说李渊这个使节真能忽悠,不仅忽悠了阿史那咄苾保持中立,还忽悠阿史那咄苾把占领的五原郡还给了李渊,一份礼办成了两件事,太有才了!有了李渊厚礼的打动,阿史那咄苾的脸立刻发生了化学反应,明确拒绝薛举、梁师都的使节入境,如有入境,格杀勿论。一份重礼,扭转乾坤,计划中的三打一瞬间变成了二打一,再往后,梁师都自己估量了一下也退出了联盟,这样三方联盟又剩下薛举,所有的问题都自己扛。实事求是地说,薛举这根骨头尽管小,却很硬,也是根难啃的骨头。公元618年六月十日,李渊任命最能打的李世民担任统帅,率领八个行军总管的部队再攻薛举,力争一次打死,省得再打。
然而这一次对于李世民来说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败仗,不仅没打死薛举,自己的得力干将还被打死了好几个。这场仗是在陕西浅水原开打的,临阵指挥的是刘文静和殷开山,统帅李世民因为身患疟疾没能亲上前线指导工作(吕思勉先生说这可能是为李世民推卸责任的借口)。薛举的队伍来势汹汹,原本李世民安排全军坚守不出,以守为攻,而刘文静和殷开山却不同意,再加上李世民疟疾缠身,实际指挥权就交给了主战的刘文静和殷开山。当时敌我实力对比,唐军要明显强于薛举的军队,这就让刘文静有了冲动的筹码。本着为领导分忧的思路,刘文静和殷开山列阵出战薛举,威风八面。然而熟读兵书的刘文静这一次却大意了,他光顾着展示军威,却忘了保护自己的后路,这一忘可就要了很多人的命。公元618年七月九日,薛举的秦军前后夹击,给刘文静和殷开山上了一堂军事战术课。这堂课的内容很简单,主题就是前后夹击,而代价很高,八个行军总管的部队同时溃败,士兵战死率百分之五十,平均两个死一个,高级将领慕容罗睺、李安远全部死于乱军之中,怪就怪刘文静那该死的一忘。这一仗,唐军大败,李世民灰头土脸地回到大兴,薛举进入高墌城,收集唐军尸骨垒成高台。
这个高台是薛举战功的炫耀,也是对大唐王朝的讽刺。这一仗之后,刘文静和殷开山被开除官职,以白丁身份跟着李世民效力,这个时候他们的待遇还不如一个小兵。不过刘文静被开除官职,也有可能是替李世民背黑锅,毕竟他要维持李世民常胜将军的美誉,正所谓“常胜你去,背黑锅我来”。浅水原一战打出了薛举的信心,原来李渊的部队也不过如此。卫尉卿郝瑗向薛举建议,索性趁胜追击唐军,包围大兴,就在大兴城下与李渊那只喜鹊掰一掰手腕。然而薛举和李渊这场掰手腕大赛终究没能上演,几天之后,薛举病了,又过了几天掰手腕计划彻底没戏了,因为薛举掰不了,一个死人怎么掰手腕呢?公元618年八月初薛举患病,八月九日薛举病死,从公元617年四月起事,到618年病死,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年零四个月,看来起义这件事风险还是蛮大的。薛举病死,皇太子薛仁果继位为二任秦帝,小薛皇帝跟老薛皇帝相比,凶狠有余,智商不足,群众关系更是一塌糊涂。薛仁果这个人凶狠是出了名的,为人性情贪婪,残忍好杀,在他面前,人不是人,俘虏更不是人,连动物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