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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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亏得一旁随行的魏帝近卫留心着,急忙踏着水,又将她拉回岸上。

拓跋顼奔过去时,她已整个人如棉花般瘫软下去,湿淋淋的衣衫粘裹着突然失了所有力量的躯体,素洁的灰色转作了死寂的深褐,向来清脆悦耳从容不迫的声线,迸出了撕心裂肺的痛哭。

她手中的披帛,式样虽是简洁,做工却是精致。

大簇的兰草暗纹中,错落地绣了几枚绿萼梅。纤薄的花瓣姿态娇嫩,经水后如盈泪眼,似觉得出其孤恨清香,幽幽如诉,凄凉悲黯。

纵然拓跋顼和阿墨见面的次数不多,也能一眼辨出,这是阿墨之物。

她处世谨慎,身畔向来从者如云,何况墓室中并无大风,这绕肩而过的长长披帛,又怎会掉落水中?

僵硬地扭转头,拓跋顼死死地盯住那一汪溪泉,清好的面庞倒映上水面上,怪异地扭曲着,似随时会被汹涌的暗流击碎冲走。

而那溪水也仿佛越漫越高,渐渐漫过脚背,漫过膝盖,漫过腰部,漫入胸口……渐渐连头脑都被淹入,冷得骨髓都在颤抖,呼吸早在不知不觉间屏住,一如当日从简陵中潜水逃去时的憋闷。

可那时,至少他的心是热的,心底的那一方希望,是暖的。

流水的声音仿佛低了下去,轻而细的潺潺声,渐渐微不可闻;而不知哪里的水珠滴下,落于水中,“丁咚”,“丁咚”,一声,又一声,锤子般敲在了心口。

玉妃的哭声已经消逝,曾经倾国倾城的面庞分不出到底是水还是泪,双睫无声阖上时,眼周的淡青眼圈看得出憔悴不堪的细纹。

她已晕倒在冰冷的石地上,紧抱着女儿披帛的姿势,像抱着刚刚落地的婴儿,紧张而忐忑,连眉宇都皱的,刻下了她清醒时极少出现的惶恐和恐惧。

拓跋顼吃力地又往水边踉跄了两步,忽然迸出了一声嘶哑的高吼:“给朕下水打捞!活要见人,死要……要……”

他没有说下去,喉间已然哽住,眼前苍白黯淡的石壁,幻出了那个曼舞而笑的少女。

天光中,竹影里,水碧色的长袖在天空漫卷而过,凉而温柔的触感在清灵的笑声中滑过他的面庞。

“初晴,你记住,不许和别的男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否则,我不会要你!”

他仿佛这样气恨恨地说着。

“那你也不许和别的女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否则,我也不会要你!”

那少女仿佛也这样气恨恨地回答。

天便格外地蓝,云便格外地白,连翠竹都格外地青葱碧绿。

谁和谁在海誓山盟……

谁和谁在亲密拥吻……

谁和谁的笑容悠悠荡漾在春光中……

如今,又是谁独立幽泉边,对着幽幽流水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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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室中是持之以恒的没有生命力的惨白光线,不知日夜。

几十名擅长潜水的北魏侍卫锲而不舍地在水下搜索着,一个时辰接着一个时辰。

水纹不断晃动着,从墓室一直延伸到下游数里的地方。偶然有窃窃私语的议论传来,又迅速被魏帝冷沉的目光打断。

他默然坐在水边的地上,抱着膝,安静地等候着。

就像当年被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囚于不见天日的密室,在痛楚中不甘苦候着她,苦候着重见光明的那一天。

他等到了那一天,也看到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柔软和脆弱。

这一次呢?

应该,也能等到吧?

抬眸,玉妃换着干净的衣服,在稍远处靠着石壁坐在蒲团上,像在坐禅,却怀抱着那条已经干了的披帛,失神的杏眼一霎不霎地望着溪水,和溪水中不时浮起或沉下的身影。

可她的阿墨不会水。若沉下去,决计无法活着浮不上来。

拓跋顼感觉得到她对自己的冷落和漠视,但终究心虚地不敢走近她一步,只是在她唇色越来越雪白的时候,低低说道:“真……真人,一直没找到阿墨,她……她应该没事。她那么聪明,一定……一定早就逃了。”

仿若在坚定自己的信心一般,他的声音提高了些,在墓室中轻轻回荡着余音:

“她一定逃了,她一定还活着!”

“她一定逃了,她一定还活着!”

“她一定逃了,她一定还活着……”

余音尽了,玉妃才慢慢转过眼,冷冷地望着他,吐字如冰棱在酷寒的冬日敲击着,“你为什么杀萧宝溶?为什么要借阿墨的手杀萧宝溶?”

拓跋顼隐隐有些委屈,但终究连委屈也不敢,只垂头道:“我没有。”

玉妃却似在憋了多少时日后才在这一刻找到了决口发泄了出来,居然自蒲团上立起,冲着拓跋顼尖厉地叫了起来:“你喜欢阿墨,你喜欢阿墨是不是?你喜欢她,就该知道萧宝溶在她心里是怎样的地位!不只是恩人,不只是兄长,不只是情人……那是她从小到大便习惯依赖仰望着的亲人!他对阿墨,比我更重要,比萧銮、萧彦更重要!可你让她亲手杀了他!你让她亲手杀了他!你叫她怎么活?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