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来,曾经有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早先,面对大部分提问的人,我一般都是无奈的笑笑,说这个命题太大了,等以后有机会咱们再探讨。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只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当时我无法给出一个让所有人都能充实的活下去的理由。直到三十岁之后,经历了生活的磨炼,我才终于懂得:我们所有人虽然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但具体到每一个人,我们所面对的世界又是不一样的。生命对于不同的个体,其意义也是不同的。即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期,其精神支柱也可能是不同的。
也许,不断寻找生命的意义何在,正是生命本身的意义所在。大概这是唯一能让所有人接受的一个答案了吧。
我们都曾青春年少,相信你我也都曾有过与魏巍类似的迷茫与烦恼,这是我们每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遇到的问题,也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在这段迷茫的日子中,魏巍经常做的一件事是去找李焕章喝酒,借着酒精来排遣心中的苦闷。李焕章是魏巍在大北窑监狱结交的唯一一个真正的朋友,只是二人在监狱中相聚时日无多,魏巍伤愈返回大北窑不到三个月,李焕章就刑满出狱了,当时李焕章已经四十八岁,头发都白了一半。
入狱前李焕章是中学校长,他老婆包玉珍是医生。当年他们夫妇为了给女儿治病,不但耗尽家财,最后还贪污了公款,落得李焕章入狱,包玉珍也被开除公职。李焕章被捕,女儿死后,包玉珍便在城乡结合部自己开了个诊所,本来只想着维持生计,混口饭吃,谁知生意竟出奇的好,等到李焕章出狱,包玉珍已经攒下了不少钱。1990年6月,他们夫妇投资十万,在中街开办了一家药房,取名叫做“中街大药房”,既给人看病也卖中西药,属于门诊加药房的经营模式。巧合的是,中街大药房就开办在当年刘涌枪杀志铮父亲“老叔”的亚洲宾馆旧址。
原本亚洲宾馆已经被王二小改成了天涯宾馆,组织了舒卫青等一批人在里边卖淫,只是后来政治风暴期间,因政府的严格管制,色情生意不景气,经济效益一度大幅下滑。为了节省开支,王二小便于1990年4月份把天涯宾馆搬到了沈阳北站,空出的门面房就被李焕章夫妇租赁下来开办了中街大药房。
魏巍出狱后,没什么事儿可干,更找不到啥正经工作,家里的生意有沈桂兰和魏振山照料便足够,也不用魏巍操心。于是沈桂兰让魏巍学了个车本,买了辆天津大发给魏巍跑出租。出租司机是九十年代初人人羡慕的一个职业,那时东北的经济还算平稳吧,绝大多数人还是乐于守着铁饭碗混日子,出租车的生意几乎没什么竞争,在沈阳这种大城市随便跑跑,一天下来便能有二三百块钱收入。可是魏巍无心赚钱,一般情况他都是半天时间拉活,半天时间泡在李焕章那儿,喝酒聊天,听李焕章讲故事。李焕章是南开大学历史系的高材生,入狱前光是专著就出过好几本,绝对的专家级水平,可谓是饱学之士。
只不过,通达世事满腹学问的李焕章对身处迷茫中的魏巍帮助并不大。这不能怪李焕章,这是因为魏巍是个内向人,不善言辞,不善表达,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苦恼。
好在,一切的苦难都有尽头,能够帮助魏巍走出内心困惑的两个人,即将走入他的生活。
在探望宋鹏飞之后不久,大概是在5月底6月初,魏巍家的农村亲戚进城串门,送给了他们两只山鸡。沈桂兰把山鸡收拾好后,让魏巍给白洁和冯奇志送一只过去。这些年来,白洁与魏巍家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白洁的亲人已经死了个干净,她是把魏巍家当做亲戚来看待的。魏巍家在沈阳人生地不熟,所以也格外重视与白洁的这份交情,有点什么好吃的,沈桂兰总是想着白洁。
这天晚上,魏巍开车来到了位于沈阳火车站旁边的白洁家。白洁早先住的东药宿舍已经上交了,结婚后和冯奇志住的这套房子属于公管房,是吴瘸子想办法给申请到的。停好车,魏巍轻车熟路地来到四楼白洁家门口,刚要伸手敲门,便听到门里边隐隐传来吵闹的声音。魏巍迟疑了一下,没有敲门,把手放在了门上,却发觉房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并没上锁。
轻轻推开房门,首先传来的是女人声嘶力竭地哭喊,接着魏巍看到的是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在白洁家客厅的沙发旁,雪亮的灯光下,白洁披头散发,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全身上下一丝不挂,连鞋都没穿。冯奇志则光着膀子,穿着条大裤衩,一手抓着白洁的头发,一手拿着条皮带,正在往白洁身上抽,白洁雪白的身体已布满了紫红色的印记,脸上更是鼻涕泪水搅成一团。
见了这场面,魏巍手提装着山鸡的塑料袋,站在门口呆住了。发觉家门被打开,冯奇志转头一看,认出了魏巍,他也呆住了。两个人愣愣地互相看了有半分钟之久,冯奇志放开白洁的头发,一扔皮带,晃晃悠悠走进卧室关上了门。魏巍注意到冯奇志的脸色通红,两眼布满了血丝,同时他还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精味道。
在东北,男人喝醉了酒打老婆不算新闻,在农村时魏巍见过多次了。但是,他从没想到过白洁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冯奇志虐待。在魏巍心目中,美丽的白洁是高贵的白衣天使,是他的梦中女神。可是,此刻,他的“女神”竟被扒光了衣服,反绑着双手,被人打得像一条狗那样趴在地上。魏巍感觉脑袋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怎样来应对所见到的这一幕。站在白洁家门口,魏巍看着白洁赤裸的身体,过了很久很久,他把装着山鸡的塑料袋往屋里一扔,然后“砰!”的关上房门,走了。面对无法解决的问题,逃避通常是人们最佳的选择。
魏巍走后一个多小时,冯奇志终于走出了卧室,这时他的酒劲已经消退,脸色变得煞白,只是眼中仍然布满血丝。他先去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这才给白洁解开了绳子,把白洁扶到沙发上坐下,又给白洁披上衣服。白洁蜷缩起身体,把头埋在臂弯里,轻轻抽泣。两个人谁都不说话,沉默地对峙着。
冯奇志的母亲胡雪英早在三个月之前就回了农村老家,她是被冯奇志给打跑了的。自从陷入了刘涌的犯罪集团,冯奇志便渐渐开始酗酒,借酒精麻醉自己。冯奇志酒量不大,每喝必醉,喝醉后只要一言不合他的心意,无论面对的是谁,立刻就大打出手。胡雪英被打跑了后,可怜的白洁就成了冯奇志唯一的发泄对象,那段时间平均下来,差不多每三天白洁就要挨一顿揍。后来白洁也学乖了,一看到冯奇志喝了酒,无论冯奇志说什么,白洁都顺着,绝不反驳,让做什么也尽量去照办。这一招还算管用,一段时间内两个人的生活渐渐又恢复了平静,勉强凑合着还能过下去。
可是到了1991年5月底6月初的这段时间,冯奇志突然像是发了疯一样,几乎天天打白洁,有时候不喝酒也打。当时白洁便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脱离冯奇志,结束这段噩梦般的婚姻。那冯奇志又为什么突然发疯呢?很简单,都是黄色录像给闹的。
刘凯峰跟了刘涌以后,可谓是“青蝇附于骥尾,终腾达千里”。在道上混了多年的他,总算是熬出了头,这时已经跨入了江湖大哥的行列。靠着冯奇志关照,沈阳火车站已经成了他刘凯峰的地盘,现在手下少说也有二十几个兄弟。刘凯峰带着这帮人垄断了火车站的扒窃、拎包等业务,可谓是日进斗金。此外,他还收编了在火车站附近乞讨的所有乞丐,每个乞丐每天要交给刘凯峰二十块钱的管理费,单是这一项,一个月就能稳定进账五六万。当然,这么多钱刘凯峰不敢独吞,他把每个月收入的一大半拿出来给了冯奇志,冯奇志则把这笔钱都给派出所的警员发了奖金。因此,尽管冯奇志的性格日渐暴戾,他的名声却是越来越好,车站派出所人人都夸他是个好所长。
1991年5月中旬,也就是刘涌刚刚收拾了宋鹏飞后不久,刘凯峰在火车站投资开办了一个录像厅,专门放黄片,白天放港台的三级片,到了晚上则放欧美、日本的A片。为了讨好冯奇志,刘凯峰挑了几盘他认为是最刺激的A片专程送给了冯奇志。此前冯奇志还真是从没看过A片,拿到带子后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为这还专门去百货公司买了一台松下录像机。
那几盘A片若放到今天,我是绝对不会看的,因为那就是一些很普通的A片,就是简单的做爱场景,既没有特别的创意,女优也不是很漂亮。但在当时那个年代,一盘A带,就足以吸引半个沈阳男性的目光了。看完了A片后,冯奇志感觉很刺激,影片中的那些花样是他和白洁从没尝试过的,于是他让刘凯峰带他出去嫖了两次,学着A片中的做法过了一把瘾,冯奇志最满足的是享受女性给他口交。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冯奇志喝了酒后向白洁求欢,并且要求白洁给他口交。白洁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于是冯奇志又动手打了白洁,用暴力强迫白洁给他口交。白洁誓死不从,并且骂了冯奇志一些很难听的话,说之所以结婚三年一次孕也没怀上,是因为冯奇志有毛病,没有生育能力,不是真男人。
白洁这些话其实是气话,但却是最伤男人自尊心的,任何一个男人听到老婆对自己说这种话,都是无法接受的。从那天晚上起,冯奇志开始不喝酒也打白洁了,喝了酒那就更不用提,铁定会收拾白洁一顿。而且,冯奇志开始模仿A片里的情节,先把白洁衣服扒光,然后拿绳子绑起来再用皮带抽。这一段时间以来,白洁几乎就是生活在地狱里。
冯奇志虽然如此这般的虐待白洁,但实事求是地讲,他是真心爱着白洁的。他也曾把美丽的白洁作为心目中的女神,他也曾对未来的生活有着很多美好的憧憬,只是,这一切都被刘涌给改变了,或者说被生活所改变了。从本质上讲,冯奇志绝对是个好人,善良且嫉恶如仇,但是他不想死,更不想蹲大牢,此即所谓的“要钱没有,要命舍不得”,所以他只有跟着刘涌去犯罪了。因为善良本质与其罪恶行为之间所产生的冲突,给冯奇志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于是他便用暴力、酒精和性来排遣这种压力,渐渐地他的人格被扭曲,成了个变态,每天都纠结于内心的痛苦与矛盾中。他不想打白洁,更不想侮辱白洁,可是他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每当冲动来临,他就像被恶魔附体,等到他通过虐待白洁的方式把压力释放掉时,他的内心又充满了悔恨和愧疚。在这种恶性循环中,此时的冯奇志根本无力自拔,他正在慢慢滑向地狱的深渊。
心理卫生这个概念还不被当年的国人所接受,这时的冯奇志若能得到专业心理医生的帮助,他一定可以摆脱这种状态,一定会找到正确的人生之路。当然,生活没有如果,所以冯奇志最后的悲惨结局,也就成了宿命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