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不是你为了脱罪,而信口胡诌的吧?”
水无痕望着脸色如常的叶岚风,突然问了一句。
相对于叶子清的深信不疑,水无痕则是将信将疑。
以前,那个迷恋他的胆小女子,早已判若两人。而今的叶岚风,不但腹黑,而且贪心,极其无情。
水无痕可不相信,那个能在一夜之间,将他的藏宝阁全部都搬空的叶岚风,还会处处为叶子清着想。又或者说,她是有心而为之的吧?
叶岚风不看水无痕,只淡淡地说了句:
“父亲大人,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帝君面前,真假自有分晓。”
水无痕恨自己,叶岚风是知道的。可现在他们同坐在一条船上。更何况,叶岚风刚刚的话,对于水无痕来说,不可能不起作用。
所以,对于水无痕的冷嘲热讽,叶岚风就当做没有听到。
叶子清点了点头,心道,这个女儿虽然孤傲,可还算是明白事理。叶岚风识趣,叶子清自然不会难为她。毕竟,在将来的修真大会上,他还帮叶岚风准备了一份“大礼”。
叶岚风的无视,令水无痕的脸色又再变了一下。他再想说什么,叶子清已递了个眼神过去。
水无痕的眸子里,浮过不甘的神色,却硬生生地忍着,没再开口。叶子清对于水无痕来说,是亦师,亦臣。再加上皇后的刻意交待,水无痕并不敢在叶子清的面前,表现得太过激。
反正,他和叶岚风的仇,已经结下了。想要报复,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想到这里,水无痕的不平,也渐渐地熄了。
叶岚风,无论你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你一个字。
叶子清并不知道水无痕的想法。他回过头来,望着叶岚风。露出一抹威严而不失慈爱的笑,试探地问了句:
“风儿,我们进宫去,待会儿看到陛下,说话要注意些——”
叶子清的话,是在提醒叶岚风。毕竟,要想对付叶邹城这样的老狐狸,若没有两把刷子,是不行的。单单看叶子清和邹城在朝堂之上对峙数十年,对方仍然安然无事这一样,就知道邹城是个何等可怕的人。
叶岚风乖乖地应了一声,随即垂下了眸子。心道,这样简单的事情,哪用得着你来交待?
她叶岚风是谁啊?她可是坑蒙拐骗门的门主啊,有的是本事,能将黑的,说成是白的,能将对的,说成是错的。就连这次,她也是想屈连窝的,将罪名都冠到了邹平的身上。
至于邹城么?
嗯嗯,若他不来惹自己,倒还罢了,若他惹了自己,也是照打不误。
威严的宫殿之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金色的琉璃瓦,在无数的明灯之下,闪着淡淡的光辉。
当叶岚风随着太监来到御书房的时候,邹城已经在等候多时了。叶岚风留意到,来的不止是邹城,还有那个被打得五彩缤纷的邹平,正躺在一侧的担架上,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
邹城狠狠地瞪着叶岚风,看那样子,似是要从她的身上,看两个洞出来。
几日前,叶岚风打断了邹莲的一手一脚。邹城花费了无数的银子,并取来了珍藏许久的黑灵丹,这才保住了邹莲的一手一脚。
本来,邹城还打算和叶岚风来个秋后算帐呢,可才隔了几天,叶岚风就指使自己的奴才,将自己的儿子,打成了个半残。
这个叶岚风,原先只是个远近闻名的“废柴”,可是,近一段时间以来,她不知为何实力大增,到处惹事事不说,还出够了风头。
可若单单出风头,倒也罢了,这连续的两把火,都烧在了自己儿女的身上,向来护短的邹城,终于都忍耐不住了。
“叶丞相,你教的好女儿——”
邹城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在邹城看来,叶岚风的肆无忌惮,背后一定有叶子清的撑腰,所以,这笔帐,若要归根结底,还是要算到叶子清的身上。
“哈哈,老夫的女儿,向来乖巧听话,虽然算不上邹将军所说的好女儿,可老夫有女如此,实在是幸事一桩啊——”
叶子清“哈哈”地干笑了两声,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邹右军的女儿,也不错嘛……”
听了叶子清这句不知道是褒还是贬的话,叶岚风忍不住抽了一下唇。明明知道邹莲被自己打得现在都没能下床,可叶子清故意什么都不提,只是打了个哈哈,就算是过了。
叶岚风承认自己既腹黑,又自私,可她无论怎样看来,叶子清在这两个方面,都要胜自己一筹。
揣着明白装胡涂,这句话,说的就是叶子清。
叶岚风静静地站在一侧,沉默不语。今天,来做和事佬的,是帝王叶孤笑。可是,他却现在都没有浮头。
叶岚风知道,只要水孤笑没来,无论你说得天花乱坠,都起不到一点的作用。留一口气,还不如暖一下肚子。
眼看着叶子清已经的邹城对上了眼,可水孤笑依然没有出现。
叶岚风猜想,想来水孤笑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才聚齐了两家人前来。可自己却不露面,又或者说,是在暗中观察着双方的反应。
人常说,懒人筋多,帝王心多。在帝王面前,通常一个字眼,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引起帝王的无限猜忌。而许多人,就是输在了这些细节之上。到最后,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所以,现在的叶岚风,只乖巧地站在叶子清的身后,尽量地保持沉默。以期在最后的时间,可以给邹城一个迎头痛击。
这边,邹城一听叶子清的话,鼻子差一点气歪了——哟嗬,这个叶子清,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他才给了一分的颜色,叶子清就想开染坊了。
邹城的脸,更加地青了几分,他望着躺在担架之上,已经是进的气多,出的气少的邹平,袖子的拂,狠狠地说道:
“老夫的女儿,可不敢狗仗人势,见人就吠。”
叶子清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不过是小孩子打了一架嘛,输了就输了,怎么会有这么胡搅蛮缠的人呢?
叶子清冷笑了一声,刚想说什么,站在他身边的叶岚风忽然慢悠悠地插了一句:
“邹伯父的话,说得真是对极了。明明技不如人,还敢妄自上去挑衅,乱咬乱吠的,可不是人人喊打的恶狗么?”
叶岚风只用了一句话,就将邹城踢过来的球,再踢了回去。众所周知。邹莲被打,是因为向叶岚风挑衅,邹平被打,则是因为强出头,在闹市上拦截叶岚风,枉想替自己的妹妹报仇。
这下可好了,叶岚风只用了一句话,就把邹家兄妹,全部都说成了狗。
听了叶岚风的话,叶子清脸上的冷笑淡了一些,他望着差一点就气成内伤的邹城,佯怒道:
“风儿,邹右军在此,不可口出粗言,费事惹人笑话——”
叶岚风不去看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邹城,只顺着叶子清的话,佯装委屈地说了句:
“可是,真的是他们两兄妹来欺负女儿的啊——”
叶岚风说的是实话,两兄妹被打,都是因为不自量力。而叶岚风,只不过是成人之美地将他们变成了他们想像中自己的样子而已。
“叶岚风……”
听叶岚风说得越来越不象话,邹城怒了。他一指叶岚风,说道:
“小小年纪,大人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地方?”
叶岚风向后退了一步,看似害怕,其实大声地说了一句:
“邹伯父的样子,怎么和邹平来找女儿的时候一模一样呢?莫非,他们都是邹伯父教的?”
叶子清睨了一眼面无人色的邹城,咧着嘴笑的那是个大言不惭:
“风儿,你现在是不是知道了,邹伯父家,实在是家学渊源啊……”
带领叶了清和叶岚风来的太监一个忍俊不禁,“嗤”笑出声来。以往,他只知道叶子清是个宝,可现在看来,他的这个女儿,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不得不说,以往在朝堂之上,向来伶牙俐齿的邹右军,总是说得丞相哑口无言,可今日终于知道了风水轮流转的道理了。
看来,若论起毒舌,这个叶家的小姐,可是首当其冲啊。
这边的邹城,早已恼羞成怒。多少年来,在朝堂之上,只有他气得叶子清无话可说的份儿,什么时候,他也落得如此的狼狈了?
他一怒之下,指着叶子清:
“你的女儿,把老夫的儿子打成这个样子,你说说,要怎么算?”
邹城想说的,本来是让水孤笑评评理的,可是,一看看空空如也的龙椅,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转了个弯,变成质问叶子清了。
是啊,不管谁欺负谁,现在吃亏的,可是自己的儿子,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本来,邹城是想要水孤笑的面前讨个公道的。可现在,水孤笑明显地躲着他,那么,可不敢便宜了叶子清了。当众打叶岚风一屯,好象也没有可能。可他儿子的打,也不能白挨,横竖,这医药费,得敲诈叶子清一笔吧?
叶岚风淡淡地笑了起来:
“邹伯父,只是小孩子家的游戏,邹伯父怎么就认真了呢?”
叶岚风的言下之意,小孩子打不过,就回家去搬大人出来。这样的家长,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小孩子家的游戏么?”
邹城的眸子深处,蓦地闪过一抹厉光。若是他找人把叶岚风打个半死,那么,也可以说是小孩子的事情了?
叶岚风望着邹城,淡淡一笑:
“又或者说,在伯父的眼里,小孩子家家的儿戏,重要过守城的重防?”
叶岚风的这句话,是冲着水孤笑的脚步来的。
叶岚风的耳力极好,早就听到了有人匆匆忙忙赶过来的脚步声。
这里是御书房。是水孤笑准备处理叶、邹两家矛盾纠纷的地方,别人的,不可能会往这里宣。所以,这来的人,一定就是水孤笑。
毕竟,叶子清和邹城,一个文官之首,一个武将世家。不论是怠慢了哪一家,都不是上策。
,果然,叶岚风的话才一落音,门口处,就传来太监尖嗓子的声音:
“陛下到……”
一抹高大的身影,朝着屋内走来。所有的人马上跪拜:
“见过陛下——”
水孤笑五十多岁的年轻,有一张和水清寒五分相似的五官。因为长年的养尊处优。这个曾经英气凛然的男子,此时变得阴鸷深沉,宛如看不到底的海。
水孤笑望着屋内的几人,淡淡一笑:
“朕有事要处理,所以来得迟了,两位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啊,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而失了和气?”
听了水孤笑的话,叶子清和邹城两人,同时地抹了一把冷汗。
自己的主子是个怎样的人,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水孤笑的这个人,向来是表面一套,心里一套,他的脸上笑得越好看,心里或许就在打着歪主意。而今,他分明是故意迟来,却还找了一堆的借口。
可是,他怎么不想想啊,若是私底下里通解的事情,他们两人,又何苦跑到这御书房里来,惊动圣驾呢?
邹城上前一步,一指叶子清,说道:
“臣告陛下,叶丞相怂恿他的女儿,将臣的儿子,还有女儿,全部都打成了重伤,臣请陛下替臣讨回一个公道——”
事情既然闹到了这份上了,何不干脆让水孤笑作主,替自己的儿子、女儿,讨回个公道呢?
“哦?”
水孤笑望着叶子清,似笑非笑地说道:
“那么,叶相又如何说呢?”
是啊,这劝架,也得有劝架的艺术呵,若是仿帮一方,让另外一方心里不满,可就麻烦了。
叶子清上前两步,望着水孤笑,说道:
“臣愿听圣意——”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叶子清又把这个球踢了回去。
哼哼,别以为他不知道水孤笑的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这是想让自己认错,然后息事宁人。可叶子清偏偏觉得,自己的女儿,并没有做错,又何来认错一说呢?
听了叶子清的话,邹城一脸的“叶子清你还算知道好歹”的表情。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望着水孤笑,说道:
“臣恳请陛下作主——”
哼哼,只要水孤笑肯帮自己,叶子清这一次,还跑得了去?
水孤笑望了一眼叶子清,再看一眼邹城,缓缓说道:
“稍安勿躁,我们是不是先听听当事人的说法吧——”
邹城回头一看,邹平全身都绑了绑带。只露出两只眼睛。此时,正双眸喷火地望着叶岚风,看那样子,真恨不得将她吞下肚去——
叶岚风啊叶岚风,这一次,你打了他,很快地,你就要知道,“后悔”这两个字,怎样写的了。
叶岚风的眼睛微微地沉了一下,这个水孤笑,不愧是老狐狸啊,这才一转身,就将球踢到自己身上来了。
叶岚风知道,无论自己怎样说,都说不到水孤笑的心里去。
水孤笑自己也明白,邹城,暂时不能得罪,可叶子清,更加不能得罪。所以,权衡来去,他只有让别人说话。最后,将这件事的结果,直接告诉他。
叶岚风上前两步。对着邹城深深地一揖下去:
“伯父,都是岚风的错,本来,邹平想教训岚风,岚风让他教训一顿就是了。正如他所说,他的父亲,掌管着京城的重兵,就是陛下,也要给上三分薄面。”
叶岚风的话还没有说完,水孤笑的脸色,已微微地变了一下。
邹家世代武将,多镇守边关,以及镇守京城,向来是东临的良将世家。
以武起家,多被人嫉妒,若是手握兵权,则更加地令人忌惮了。
可笑邹城,在这个关键时刻,不但不知道收敛,还想找叶岚风的晦气,只能说,他走眼了——
“你……你胡说。”
邹城一指叶岚风双眼就要喷出火来。这个叶岚风,看似年纪不大,可是这胡说八道起来,可真是一套,一套的。
邹平的为人,邹城最是了解。邹平为人谨慎,邹城是知道了,若按叶岚风所说的这些,邹城不相信邹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惜的是,邹平的下巴,被打坏了,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治不过来。所以,无论叶岚风说什么,他暂时都无从考究了。
所以,邹城明知道叶岚风是他信口胡谄,可偏偏拿不出证据出来。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既然从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小孩子口里说出来,水孤笑最起码,也会信上个三分。
人常说,伴君如伴虎。邹城相信,就是这三分,都足以要了他的老命了——
叶岚风皱着小鼻子,望着邹城,可怜兮兮地说道:
“邹伯父,这都是岚风的错,还请伯父原谅岚风——”
一个侧眼间,叶岚风看到水孤笑的眸子里,闪过阴冷的光,她就知道,自己说到水孤笑的心里去了。
看到邹城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叶岚风急了。她双腿一软,就要冲邹城跪下去了:
“伯父——父亲在临出门之前,曾经交待过岚风,若是不能取得伯父您的原谅,侄女儿回去以后,怕要被父亲罚的……”
叶岚风一说,腿向下弯了弯。她也并不是真心要跪邹城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做一场戏,让水孤笑明白邹城的心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