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朵朵的嘴角抽了抽,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她看怪物一样看了一眼李闲,随即叹了口气道:“阴谋诡计,终究上不了台面。”
说完,她转身就走。
她往回走的时候李闲一直看着她的背影,他发现阿史那朵朵的肩膀一直在微微的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冷了,还是气的。李闲觉得应该是抵挡不住傍晚风寒,肯定是和自己光明正大赢了她是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的,嗯,肯定没有。
“真的认输了么?我觉得你真的可以试试的,不一定会输啊?”
李闲朝着阿史那朵朵的背影喊,神色竟然一本正经。
叶怀袖笑呵呵的看着自己的爱徒回到草庐中,走到李闲身边说道:“看来你的脚真的很臭。”
李闲撇了撇嘴:“其实并不怎么臭,不信您闻闻?”
“东边的厢房空着,你们暂且委屈一夜,明日一早开炉。”
叶怀袖似乎不想在这个无聊的话题上纠缠下去,她对达溪长儒笑了笑说道:“将军远来,早些休息,晚饭做好之后我让嘉儿来请将军。”
达溪长儒微微欠了欠身子:“打扰叶大家了。”
叶怀袖颔首,视线在李闲脸上扫过,然后回到了草庐中。
到了东厢房,李闲将自己扔在床上枕着双臂躺下。
“师父,赢得……无耻吗?”
达溪长儒揉了揉发胀的眉头,叹了口气道:“无耻。”
他挨着李闲身边坐下来说道:“说实话,今天你的表现让我很难堪,在你无赖的时候我第一件想到的是等刀打好了我就把你给张仲坚送回去,然后我自己找个深山老林隐居永世不入红尘,免得被人提起今日之事我没脸面对会活生生臊死,我很奇怪自己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收了你做弟子?”
他往后一仰,也躺在床上侧过头看着李闲笑了笑:“无耻!但无耻的很漂亮!”
李闲笑了笑,心说跟女人比试不无耻一些终究是不成的。其实真的说起来,前两局比试他已经稳稳占了上风,他只是不想再浪费时间而已,真要是再随便想出一个方式比试,他确定叶怀袖还是会找到理由宣布一个平局。甚至,他相信如果自己不把全部的本事都使出来的话,叶怀袖和阿史那朵朵绝对不会停止。第三局他用无赖手段取胜,其实是想打断叶怀袖和阿史那朵朵的意图罢了。
其实从比试开始之前,李闲心中已经隐隐间有了怀疑。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所以才会答应比试。如果说他在乎比试的结局,还不如说他在乎的是比试的目的。
“她们在试探我。”
李闲收起笑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达溪长儒点了点头:“我也感觉到了,叶怀袖和阿史那朵朵其实根本不在乎输赢。”
李闲嗯了一声:“为什么?我又不是来应聘上门女婿的,打死我也不信她们是单纯的想了解我,可我刚才想了,我没有利用价值,她们两个耍这个花招图谋的是什么?”
“为什么说自己没有利用价值?”
没有回答,达溪长儒反问。
李闲想了想说道:“首先,她们两个的身份注定了不会求我什么。一个是突厥王庭的圣女,阿史那咄吉世的掌上明珠。一个是天下闻名的叶大家,跟大隋官府和突厥人都有密切关系的人,她们两个利用我什么?看重我什么?”
他皱了下眉头:“没理由,所以很可疑。”
达溪长儒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刚才也想过了。不过倒也不必担心什么,看来她们两个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过几天你的刀打造出来咱们就走,无论她们有什么企图都不去理会。”
李闲笑了笑然后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是啊,既来之……则安之。”
草庐正房客厅叶怀袖和阿史那朵朵相对而坐。
“怎么样?失望了?”
叶怀袖看着阿史那朵朵问道。
阿史那朵朵看了叶怀袖一眼,有些幽怨的说道:“没想到师父说的什么真龙转世竟然是他,两年前见他的时候只是惊于他的射艺和冷静,无栾心中一直恨他,也恨所有的隋人,但我心中却没有恨意,两国之争,哪里有什么善恶正邪可言,杀人被杀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罢了。”
她叹了口气:“我只是遗憾,人无完人……”
叶怀袖笑了笑道:“既然你看得如此透彻,何必在意他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况且,在我看来,他比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要可爱多了。”
“师父……”
阿史那朵朵微微皱眉道:“您在说什么,我只不过是听你之前提起过有关什么真龙转世的预言,所以对那个人有些好奇罢了。之所以想和他比试,也无非是想看看他是不是个花瓶而已。不过,虽然他有些本事,但我还是很失望。”
叶怀袖问:“因为他看起来不够正大光明?”
不等阿史那朵朵说话,叶怀袖继续说道:“其实你只是心中不甘,不是吗?”
“我……”
阿史那朵朵张了张嘴,在叶怀袖的视线下,她想了想解释道:“他本来可以磊落的赢,何必要用那些龌龊手段?其实我知道,射艺我不如他。刀法上最多平手,如果第三局他堂堂正正的提出一种比试,我或许会故意输给他。可他偏偏耍赖,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取胜,胜得不光彩!”
“你错了,朵朵。”
叶怀袖叹了口气道:“朵朵,其实前两局你都输了。”
听到这句话,阿史那朵朵表情微微僵硬。
叶怀袖认真的说道:“第一局比试射艺,你也自认不是他的对手。而第二局的刀法,他其实还是赢了你的。我打了你十颗,你挡住了七颗,打在身上三颗。他也有三颗没能用刀挡住,但有件事你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而他,在你接完我的暗器之后却很仔细的看了你被打中的部位。”
“别说你也看了,如果你仔细看就不会说自己刀法和他平手这样的话。你接我暗器已经练了将近一年,而他却是第一次。你们两个人没有挡住的三颗,分辨打在右肩,心口,小腹。看起来没有区别,其实有很细微的不同。”
“打右肩关节,是为了击伤敌人让其握不住兵器,虽然你是左手用刀,但为了显得公平些我也打的是你的右肩。我跟你说过,打人肩骨是为了阻止而不是杀人。打在心口和小腹,却是用来杀人的,我刚才看了下,如果我全力而且用真的暗器,你已经死了,而他还活着。”
“不信?”
叶怀袖见阿史那朵朵的眼神有些飘忽,随即肃然解释道:“打他右肩,他闪不开挡不住,却最后时刻抬了一下肩膀,暗器并没有打在他的骨头上。打在他心口那一颗,他同样横移了半寸,让过了心脏致命处。小腹那处,他侧身闪了一下,所以他衣服上的痕迹是一条,而不是一点,所以,暗器并没有打入他的小腹内,而只是在他身上留下个伤口罢了。”
叶怀袖笑了笑,看着陷入沉思的阿史那朵朵说道:“你们两个人若是交手拼死一战都不留余地的话,你杀不了他,而他却有机会杀了你。”
“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第三局,他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在最后提了那么一个无赖无耻的比试。”
叶怀袖总结道。
“不需要吗?”
阿史那朵朵喃喃道:“是我太骄傲自大?”
叶怀袖道:“不是你骄傲自大,而是你们两个人的生活相差太大太大了,你在王庭锦衣玉食,根本就无法了解他是如何生存下来的。两年前渔阳郡见到他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便是那预言之子。若不是红佛心烦喝醉了酒胡言乱语,我也不会知道是他。她拿我当朋友所以才会没什么防备,这一点倒是我对不起她了。她相信我不会说出去,可我却不得不说出去。”
“这十几年,他被大隋皇帝派人追杀,前前后后至少有十几次死里逃生,所以他才会有些谨慎的性子和无赖的手段,无论是谁,为了千方百计活下去就算再无耻也不算什么。”
“师父,您还在想着那件事?”
阿史那朵朵忽然问道。
她看着叶怀袖问:“您刚才说,不得不说出去。”
叶怀袖一怔,缓缓的在椅子上坐下来。
“他还在想,所以我自然也要想着,可是……她却偏偏不想了。”
“您把李闲是真龙转世的事告诉了涿郡罗艺?”
阿史那朵朵问。
叶怀袖猛的抬起头看向阿史那朵朵,脸色瞬间变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要复国,我自然要帮他。”
叶怀袖看着阿史那朵朵的眼睛说道:“朵朵,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阿史那朵朵自嘲的笑了笑,指了指肩膀上有金狼胎记的地方:“师父,这里……还在疼。”
“朵朵,忍耐些,天下就要乱了,大隋很快就要完了,只要大隋一乱,你说动始毕可汗出兵南下,他率领数万精兵杀过长城,再有幽州罗艺里应外合,中原唾手可得!到时候他帮她光复了国家,而突厥王庭分得了大隋大片国土,咱们都是赢家!李闲是个可以利用的人,只要将他推出去,就是一杆造反的大旗!”
“那您呢?”
阿史那朵朵问:“您是赢家吗?”
叶怀袖一窒,惨然笑了笑:“只要能帮他,我又计较什么?”
阿史那朵朵叹道:“可是她……却已经放弃了。”
叶怀袖站起来,走到门口看向南方。
“她已遗忘,而他已入魔。”
“我?”
叶怀袖自嘲一笑:“不过是个白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