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医张褒佳行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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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蹉跎岁月里的坚守

“你可是俺工人群众认可的好大夫,俺工人群众可是离不开你呀!”——郑州纺织工人如是说(12)有句歌词说:“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一个人活在世上,也许生命里就该有太多的坎坷。在科学上没有平坦的大道,同样在人生的旅途中也必然坎坷崎岖。正因为人生旅途充满坎坷崎岖,人才会成熟起来,人生才会绽放出绚丽光彩。正如梁启超先生所说:“患难困苦,是磨炼人格之最高学校。”张褒佳父母和儿子来郑之后,一大家子七口人团聚了。那时医院房子紧张,医院临时给他家解决了两间房子,而且是楼上一间楼下一间。但是,房子的逼仄,生活的艰苦,都没有影响一家人团聚生活的融融欢乐。他一丢饭碗上班不着家,妻子也在医院化验室上着班,父母帮着料理家务和照料几个孩子。儿子张岩已经十六岁,插班到中学上学,大女儿张莹上了小学,只有四岁多的小女儿张琳上幼儿园。三个孩子渐渐长大,父母身体尚好。张褒佳心想,人生“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我现在三十六七岁,精力充沛,思想活跃,正是需要奋发努力,在皮肤病科学方面做出成绩的大好时机。我一定要抓紧时间学习新知识,沉下心来搞科研攻关,在自己所从事的专业上做出一番成绩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一场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把他的想法冲击得七零八落。1966年5月,“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爆发了。学生们纷纷走上街头,“破四旧立四新”,“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踢开党委闹革命”。大字报铺天盖地,游行队伍此起彼伏,高音喇叭响彻云霄。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洪流来势凶猛,锐不可当。一天下午,医院钱正才院长和张丙辰副院长组织各科室负责人刚刚开完会,一群戴着红卫兵袖章的造反派就把他们堵到会议室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钱院长和张院长戴上了硬纸壳做的一米多长的高帽,上面黑笔歪歪扭扭分别写着“打倒走资派钱正才”、“打倒走资派张丙辰”。两条标语都用红笔大大地画了个大叉,就是“枪毙”、“打倒”的意思。接着,他们把家庭出身成分不好而医术造诣比较高的科室负责人拉出去游街陪斗。张褒佳是其中之一。他们像牵牛一样,拉着他们就往外拖。张褒佳等人跟在院领导的后面,稀里糊涂地成了“革命小将”的批斗对象。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很快传到张褒佳的家里。家里人吓坏了。他母亲吓得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他父亲想出去问个究竟又不敢贸然;妻子畅桂菊从化验室出来,眼睁睁看着张褒佳被拉走,敢怒不敢言。造反派的“革命行动”,那个年月谁敢说个“不”字呢?游行队伍沿桐柏路向北,至建设路向东到工人文化宫,开始对他们进行批斗。这时,下学回家的张岩听说后追赶到工人文化宫,他一眼看见自己的父亲也跟在医院领导后面被游斗,顿时心中五味杂陈。他紧紧地咬着嘴唇,望着头戴高帽低头不语的父亲,一步一步地跟着走。他心里祈祷着:爸呀,你不是反革命,你一定坚强些!造反派一直游斗到天黑夜深才结束。张岩回到家里,一进门就扑到床上“哇”的一声哭起来。小张岩自幼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对爷爷奶奶感情不一般。他爷爷问他怎么啦?他说了放学路上看到的一切。张瑞生沉默半天没说话。他说什么好呢?他怎么会知道“文化大革命”是怎么一回事?迟疑一会儿他宽慰孙子说:“没事儿,你爸没做啥亏心事儿,不会有啥大事的。”小张岩止住了哭声。这时,他奶奶廉秋芳嘱咐他说:“啊哟,你看那娃儿们多野道,你们学校也那样?你可不敢学那样斗校长斗老师!校长、老师那是长辈人,哪能那样没大没小?”小张岩点点头。

张岩他怎敢呀?那年月他被划为“黑五类”子弟,他爹正在挨批斗,他造什么反啊!翌日一大早,张褒佳就急忙上班去了,那里还有病人在等他看病呢。他像往常一样,细心地问病人病情,仔细地给病人检查。态度和蔼,不急不缓。谁也看不出他头天下午曾被学生们批斗的痕迹。当他给国棉三厂一位工人检查病时,这位工人认出了他,吃惊地说:“哎呀张大夫,昨天傍晚学生们批斗的是不是有你?你今天就……”原来,这位工人傍晚从工人文化宫路过,看见学生们黑压压一片正在开批斗会,他出于好奇心上前看了一会儿,记得有张大夫的。张褒佳微笑着点头说:“他们高抬我了,我哪是‘学术权威’啊。”工人摇摇头,说:“乱了,乱了,胡批乱斗开了。你可是俺工人群众认可的好大夫,连你也批斗,分不清好人坏人啦!”张褒佳笑了笑没吭声。(13)游街批斗断断续续地进行着。造反派来兴致了,就拉出他们游斗一阵儿,像发疟疾一样,时不时发一阵儿高烧。造反派也没有什么新花招,有时候叫他们交代自己的“罪行”,有时候叫他们背诵毛主席语录,谁背错了就抓住把柄胡批乱斗一通。有一次,造反派在游斗时不光是喊口号,而且推推搡搡,有的暗中还用脚踢。本来瘦弱的张褒佳跌倒在地。造反派还不罢休,还要“痛打落水狗”。

棉纺厂路过的工人群众不愿意了,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把他拖了出去保护起来。工人们对他说:“你可是俺工人群众认可的好大夫,俺工人群众离不开你呀!”造反派弄不清缘由,也惹不起“工人阶级”,只好作罢。张褒佳心里对工人群众充满了感激,他决心和工人群众打成一片,和他们同呼吸、共命运!“文革”进行到1966年年底,炮口好像集中对准了“走资派”。张褒佳他们这些没职没衔的稍稍得以喘息。可令张褒佳意想不到的一件事情发生了。造反派们要驱逐他的父母回原籍老家去。他父母春天刚从西安搬迁至郑州来,为的是解除儿子的后顾之忧,让儿子好好工作。“文革”中不知道从哪里刮出来一股风,要统统把地主富农分子等赶回老家去,不准许他们留在城市。有一天,他家里突然来了一群说是街道办事处的人,问清登记了张褒佳父母情况后,就在他父母住的房门上贴了一整张白纸,“勒令”他们“限时三天,滚回原籍”。这时,中原大地正值隆冬季节。寒风刺骨,滴水成冰。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里要把上了年纪的老人撵走,而且是撵到更加寒冷的西北去,也未免太不人道啦!可张褒佳有什么办法?他实在没有灵丹妙计。他只好愧疚地对父母说:“爸、妈,我对不住你们,上边的政策儿子也没办法,我明后天把你们送走吧。”父母亲非常理解儿子的难处,父亲张瑞生安慰他说:“别发愁,我和你嬷走就是啦,反正老家房子还在。”然而,他看到张褒佳的处境,又很不放心,嘱咐他说:“我们离开后,你和桂菊及孩子们一定要多保重。”张褒佳父母开始收拾行装。

到了限期的第三天,张褒佳已经为父母买好了车票。下午他们全家出动,送父母到了郑州火车站准备登车的时候,医院派人气喘吁吁地赶到车站通知张褒佳说:“‘中央一号令’紧急通知,不让遣返了,你们不要回去啦。”张褒佳悲喜交加。他心里说,还是党中央毛主席英明啊!看起来下边有时执行中央政策有偏差。“我们应该相信群众,我们应该相信党。”这是多么正确的真理!夕阳如血,在寒风中颤颤巍巍,发射出微弱的霞光。张褒佳拉着父母的行装,迎着夕阳淡淡的霞光,又回到了那两间房子的住处。(14)1967年夏季,“文化大革命”发展的形势越来越炙热化了。不仅学生参加,工厂的工人,医院的医生也都介入了。医院党政领导被冲击,组织陷于瘫痪状态;无政府主义盛行,各项制度松垮直至废弛;业务开展陷于混乱状态,“医护合流”,职责不明。不论职称,各行其是。医疗质量明显下降;大量非医疗人员进入医院,卫生人员素质下降。在这种情况下,张褒佳仅仅是皮肤科的负责医师,他很无奈。他看不惯,但他说不得管不得,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去说去管,即使允许他也管不了。医院领导都冲垮了,他是谁?他唯一能做到的是稳住自己的阵脚,每天八小时工作按时上下班,不迟到不早退,不中途出去办私事,扎扎实实坐诊;对患者不管你是何厂何人还是社会群众,不管批斗过你没有、和你关系如何,他都一视同仁,热情接待,认真检查诊治;对待公共医疗设备和公物财产,他都倍加爱惜。他所使用的医疗设备,总是明光锃亮。皮肤科在医院里虽是小科室,可门诊量总是最多,有时候简直是门庭若市。以他为首的皮肤科在工人群众中享誉很高。时光的列车很快驶进了1968年。党中央毛主席号召大联合,成立革命委员会。学生要复课闹革命,工人农民要抓革命促生产。张褒佳和医院的知识分子一样,对未来充满憧憬,以为形势马上就会好转,工作积极性更加高涨。可是,形势发展并不令人乐观。“文革”的大毒瘤——派性斗争仍然在严重干扰着医疗事业的正常进行和发展。

1969年春,河南省纺织工业局机构撤销。同年,所属医院也交由郑州市卫生局代管,遂更名为郑州市纺织医院。这期间,医院进驻过“军宣队”和“工宣队”。医院同社会上一样,形势还不太稳定。张褒佳坚守一个信条:不管是谁当领导,他都把为患者看病放在第一位;不管“文革”中“翻烧饼”来回怎么翻,他都坚持不懈地坚守岗位。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工人要做工,农民要种田,学生要读书,当医生不给患者看病你做什么?岂不是不务正业吗?”1970年,刘希孟调来医院主持工作。医院结束了走马灯式换领导的局面,业务开展相对稳定。此后在“三项指示为纲”的大形势下,医院各项事业有了恢复和发展。到1975年,医院床位增加到三百五十多张,职工人数达到三百七十五人。医院也正式更名为“郑州市第四人民医院”。孙即显接任了医院领导。张褒佳此时被正式任命为皮肤科主任。他更是抱着“坚守”两个字,不管政治风云如何变幻,工作毫不懈怠,认认真真做业务,踏踏实实干工作。然而,“反回潮”的时候,有人说他“只抓生产不抓革命,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说他走的是“白专道路”,等等。张褒佳不作任何解释。他说什么呢?他能跟造反派争辩说他不是走“白专道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得清吗?他去说这些人不学无术专吃政治饭吗?他能说吗?他什么也不能说。保持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你骂你的,我做我的,就是最好的回答。“文革”后期,医院宣布了一批医务人员晋升为主治医等中级职称。在极“左”思潮的干扰影响下,业务一向拔尖的张褒佳被排斥在外,宣布的名单里没有他。说实话,他听了宣布之后一时心情很沉重,他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他。无论是“文革”前还是“文革”当中,他都坚守自己的岗位,兢兢业业工作,满腔热忱为患者服务,从来不敢有半点儿懈怠,业务上可以说成了医院皮肤科的顶梁柱。科室为医院赢得了不少荣誉,结果晋升职称没有他的份儿,他怎么会没有一点儿想法呢?他也是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啊!有想法归有想法,关键在于能不能平心静气对待、平心静气处理。医院宣布晋升主治医的名单中有和他同时期参加工作的,还有比他参加工作晚的。一些同事纷纷为他鸣不平,他只是苦笑不作回答。他感到,在“文革”中“轻视知识、轻视科学”等极“左”思潮影响下,他作为家庭出身成分高的老一代知识分子,承受更多的磨难和不公正待遇也在所难免。这不是哪一级组织哪一个人成心跟他过不去,而是时代潮流使然。

他想到了这些,心中顿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起来。他没有向组织提任何要求,仍一如既往地忘我工作。一个人的品格、风范是否高尚,平时也许看不清楚,在涉及切身利益的关键时刻就会表现出来。张褒佳在中级职称问题上的表现,非但没有令人低看,反而让医院更多人敬而仰之!1976年,中国大地上政治风云变幻无常。他和同仁们经历了“反击右倾翻案风”风暴的袭击,经历了敬爱的周总理、朱老总,特别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先后辞世的巨大悲痛,也经历了党中央代表人民的意志一举粉碎“四人帮”的天大惊喜。在政治上永不言弃的他,已经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一天上午,他参加庆祝粉碎“四人帮”大游行回到医院,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想到“文化大革命”中央已经宣布结束,横行十年之久的“左”的思潮就要终结,他的历史“冤案”就要有个水落石出。他相信,总有一天组织上会澄清、解决他的党籍问题。这一天,不会太久太远!他同全国人民一样,精神奋发,满怀豪情地迎接美好的未来。他在医学皮肤病专业岗位上的坚守,也同样不敢懈怠。他根据上世纪四十年代世界皮肤科学界Kile和Lvelsh曾用液氧治疗皮肤病取得疗效及Andrelvs用液氮治疗寻常疣、光感性角化病、黏膜白斑、匐行疹、头部结节性神经性皮炎等取得显著疗效的临床经验,从1976年11月起至1978年6月,大胆运用液氮冷冻疗法治疗血管瘤、结节性痒疹等19种皮肤病800余例,并进行临床观察和病情随访,总结了545例皮肤病的疗效,痊愈389例,占71.4%;好转126例,占23.1%;无效30例,占5.5%。其中以单纯性血管病、寻常疣、结节性痒疹等疗效显著。丰富了皮肤病临床治疗经验。这项科研成果,在1978年河南省皮肤科学学会上宣读,并获得郑州市科技大会精神奖和物质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