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蝶见势成猛虎,心一横,揭了一个坛子的封条,整坛举起,咕噜噜的灌了下去。
口中甘甜清冽,微微带些辣爽之感,却不觉烧舌滞嗓。
果然是极品的佳酿。
这秋露白,是北丘王国的特产,每一坛必是封存十年方出窖,是以醇厚无比。
普通人,三五杯下肚,便已是微熏,十几杯下肚,定然酩酊,一坛灌下,必是大醉。
语蝶瞧着那三坛酒罐,想着自己酒量不错,一整坛灌下必然无事,急躁之下,便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坛进肚。
这举动,把这周遭一干人等,直看的有些目瞪。
一坛下肚,语蝶只觉得口中干渴,却也无甚感觉。
亭阁里,一众目光灼灼,苏语蝶心下无措,揭了第二坛的封条,复又整坛举起,一口接着一口的灌下。
……
咚,咕噜噜——
酒坛倒在桌上,然后又顺势落在了地上,滚了两圈。
嗝——
胸中一闷,苏语蝶一个酒嗝打了上来,却是满口的清甜。
有侍女忍不住捂嘴嬉笑,苏语蝶却不曾瞧见,只觉得头脑中热血一阵上涌,竟来了精神。
“苏语蝶献丑了。”
噔噔几步就跑到了园中,苏语蝶忽的一个旋转,身子轻盈晃动,再瞧时,手上已多了一把宝剑。
“侍卫哥哥,借宝剑一用。”
苏语蝶此时小脸微红,正是兴奋,手持剑柄的,手舞足蹈起来。
她本就出身将门,身经百战,武艺的底子,行动本就比别人利落。
今日,酒劲一上,带了些疯狂,更是让在座之人有些眼花缭乱。
只一两个眨眼的功夫,那雪色绒毛的披风就落在亭阁的台阶上,那水蓝色的身影,飘然而动,宛如精灵。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烁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鸿洞昏王室。
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
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苏语蝶一时来了兴致,剑锋陡转之间,脑子里就飘出了这首沉淀了不知多久的诗,朱唇呵笑,豪气而道。
她这剑舞,倒和寻常不同,语蝶这副身子本就柔软至极,舞剑时更添妩媚,那寒冰剑光到了苏语蝶的手里,便似一条银色绺带,寒光中杂糅了柔美,竟活脱把这壮观浑脱的剑舞舞出了霓裳的味道。
纯白的雪花,不知何时,飘然而落,仿佛漫天洒下的白色花瓣,笼罩了那一身水蓝颜色,飘落之间,点就了一幅绚丽的美人剑舞图。
亭阁之中,众人都已有些看呆。
念蝶儿最是夸张,一双眼睛看得都已放光,小嘴张着,甚是羡慕。
慕容婉宁也略有些惊讶,却也只好正襟坐着,品茶观赏。
朱太后则面色略带了点难以瞧出的不善。
刚刚那三坛酒,本就是相逼的意味,不想这苏语蝶倒还有些能耐。
再一瞥身边萧北寒那虽无表情却双目不眨的神情,虽无动作却僵直了的脊背,朱太后更是气蕴心头。
飘然旋转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姮娥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
记得青龙关相见,要她舞蹈,她匆匆离去,惶惶如脱兔;飞猿关里,她媚眼如丝,一段奇异之舞,恍如初见;而今日,一番醉舞,终于,得见,传说中的女子……
柳腰轻,莺舌啭。逍遥烟浪谁羁绊。无奈天阶,早已催班转。却驾彩鸾,芙蓉斜盼。愿年年,陪此宴。
愿年年,陪此宴啊……
萧北寒的心,沉静,如初春融化了的雪,那是许久许久,不曾有过的感受了。
蝶儿,此生,与我执手,坐看天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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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没关系,我真的没醉啊!”
“呵呵,我真的没醉!”
铁凤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摇摇晃晃的苏语蝶,进了神女宫的门。
“娘娘,娘娘您慢点。”
铁凤频频摇头,她从进了大将军府,跟了小蝶,可从来没见过小蝶喝过这么多的酒。
宴席还未结束,苏语蝶已经是眼前双影频频,仪态不整了。
铁凤便扶了小蝶匆匆离了宴席。
再回到神女宫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苏语蝶只胡言乱语着,铁凤却只得小心的搀扶着,又生怕碰了她身上针钉的位置。
突地,苏语蝶身子一晃,步子迈在门槛上,险些栽倒。
“娘娘——”
铁凤慌道,伸手去扶,却是不经意的就要按在了小蝶手臂上针钉的位置了。
一阵风,疾速而来。
卷了苏语蝶的身子,几个回旋,背部靠了下面,稳稳的落在了床榻上。
铁凤正敛眉怒目,身形飞至,烟色轻纱落下之前,那半卧的仙逸的姿态,那微卷的染了相思的长发,那一双细细长长的星眸,清晰的落在铁凤的眼里。
“是,娘娘。”
“桌上有醒酒用的茶,娘娘喝了请早些歇息,奴婢退下了。”
铁凤规矩的道礼,悄悄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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