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蝶正有些迷糊,酒醉之间却又未起防范之心,诺诺的唤了声。
“乐瑶……”
耳边好像嬉笑的声音,似是忍不住嗤笑的轻声,带了戏谑。
额头上忽的被人不轻不重的点了一下,然后有透着清香的杯盏递在了嘴边,就着她微张的唇,便倒入了些。
那茶是北丘王宫里专用的醒酒茶,又名葛花茶。
采莲花青皮去了穰,橘皮去了白,人身去了芦,猪苓去了黑皮,炒黄了的神曲,配上木香、白茯苓、泽泻、干生姜、白术、白豆蔻仁、砂仁和葛花,磨成极细的细末,以白汤调下的。
最是解酒的方子。
语蝶正是口中干渴,入口的茶又酸甜适中,忍不住就张了嘴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竟是一口就喝了个干净。
正咋舌,嘴边又递来了一杯,语蝶不管,只觉头痛好像缓了些,神思也清凉了点,赶忙把这一杯也一口喝下。
“乐瑶……”
清醒了的苏语蝶呵呵笑了,唤着铁凤的假名字,便要坐起身来。
冷不防,一双细细长长的星眸在眼前晃动,明媚的浅笑那般的温暖,那般的熟悉。
“梨子……”
“你怎么来了?”
语蝶一愣,却又旋即笑了。
“我的消息,你收到了?”却又撇嘴,“宋祺这人,办事也忒慢了些,都多少日子了。”
“怎么,想我了?”
长睫忽闪,黎子由忽的把那俊美的脸贴近,笑着道。
那细长的星眸闪烁,如繁星近在眼前,让语蝶不觉突兀,倒是看得略有些出神。
未几,又似想起了什么道。
“呵呵,我算是知道宋祺那家伙是怎么了,敢情都是从他主子这儿学来的,你们俩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倒还是真像。”
黎子由忽的收了笑容,像是受了气的孩子,竟一个翻身,面朝了床榻的里面,再不言语。
“哎……”
语蝶一愣,知是梨子不愿听嬉皮笑脸这话儿,可瞧他模样,却又觉好笑,止不住就呵呵笑了。
然后半卧了下来,推了推他的后背。
“喂——”
“喂——”
“喂喂——”
“梨子……”
“黎王……”
“黎子由……”
唤了几声,黎子由却只是不动,闭了眼睛装作睡去。
语蝶连哄带骗的呼唤了半晌,见梨子就是不动,便也不再吱声,似是生气了一般,转了身子,掀了帘帐,便要下了床榻。
“哪里去?”
一只纤白的手,忽然抓了苏语蝶支在榻上的手腕,五根纤长的手指,紧紧扣住。
语蝶笑着回头,心乐奸计得逞,刚想调笑几句,黎子由微愠了的面庞便落入眼眸。
黎子由的脸,本就下颚尖尖,双唇薄如片纸。
这会儿不再如昔浅笑,红唇微撅,添了几分清冷,细长的眸子里,竟有些恨意。
“梨子……”
苏语蝶喃喃,黎子由这般的模样,总是让她不知所措得有些害怕。
“你答应过的,要等我,如何又要离我而去。”
黎子由像个孩子似的,语气蛮横,只是扣着苏语蝶的手指,却是一分都不肯放松。
御花园里,她的舞,他看的清楚,虽未完全,却已经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上。
可是,那般绝美的舞姿,如何,是舞给那个人看的?
心里,总是无法放下的芥蒂。
那日夜里,西北旧牢房。
萧北寒分明是来炫耀,分明是来警告。
如今陌城里的形势,已然是弦在剑上,不得不发了。
为了语蝶,为了母后,纵是城外的一切尚未成熟,他也不得不一试了。
每每思及此,黎子由那一贯温柔的笑容,便再也挤不出来。
“梨子……”
苏语蝶正踌躇着该如何解怀于他,忽见那细细长长的星眸忽闪,薄薄的嘴唇上扬,温暖浅笑。
“以后不许丢下我,自己走……”
“以后,我到哪里,都要跟我一起……”
他说的轻松,语气似在黏腻而道,却是郑重的下了誓言。
“恩恩。”
语蝶慌忙的点头。
“跟你一起,只跟你一起。”
又似怕那笑容再度消失一般,补上一句,“永远跟你这只烂梨一起。”
话语,发自肺腑,却是口无遮拦。
永远跟你一起,又如何得能呢?
苏语蝶心口一疼,紧了眉头。
“梨子,我想了个法子,不若叫铁凤给你易了容貌,在找个人顶替你,咱们逃出这王宫吧。”
黎子由眯了眼睛轻笑,似是早就想到了语蝶要说的这话似的,也未思索的摇了摇头。
“没那么容易。”
“哦。”
苏语蝶低了头,双眸黯淡,心中失落。
其实,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周全的法子,能让梨子离了这王宫,又能让萧北寒不再铁蹄相踏南黎国。
这易容的方法,她也知道,只能掩了一时,却怕是很快就能暴露。
可是,若无他法,又如何能“跟他一起”呢?
她的伤神,都收在了黎子由的眼里,心头,却是喜悲参半。
勾了纤长雪白的手指,抹了抹她那两道微紧的眉毛,轻笑着说道。
“怎么最近愈发的爱皱眉头了?”
“以后老了,可没人要了。”
眉间的褶皱还未抚平,语蝶却又撅了嘴。
“没人要更好。”
细细长长的星眸微眨,才要嬉笑于她,耳根未动,外面的动静,收罗在耳中。
“语蝶,切记,廿日之后,午夜之时,轻便从装,自会有人来接你出宫。切记!”
黎子由笑容凝滞,双唇在苏语蝶的额头上轻轻一点,握了握她的手。
“萧王,您……”
“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