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房子有些年头,电梯是老式的铁栅栏门,升降时带有咯吱的金属摩擦声,站在上面就像站在按摩椅上。一层厚厚的钢筋水泥地层从眼前闪过,到了二楼稍停一下,又缓缓升向三楼。凌珊觉得自己像在穿越世界,从破旧的暗室一下子来到富丽堂皇的宫殿。
三楼十分安静,精美的波斯地毯从电梯口一直铺到走廊尽头,走廊两边立有几座女神雕塑,每位女神都托着玫瑰花,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怡人花香。巴洛克式的奢华装饰、还有吊在顶上的水晶花枝灯,在出电梯的刹那,凌珊不禁愣了一下。
“往前走。”
保镖拿枪抵上她的后脑勺,凌珊根据他们的指示走入最里面的房间。打开门,就看到一张很大的紫檀木案,案上摆有文房四宝和貔貅镇纸,桌案后的墙上挂了幅书法,上面的墨字豪迈却太过潦草,看不清写的是什么。这里东方式的装饰风格与外厅截然不同,一瞬间,凌珊有些迷失方向。
“不好意思,刚才有些忙,没办法亲自招呼你,麻烦请坐。”
听到声音,凌珊转过头,只见一个穿蓝色唐装的男子坐在老藤椅上沏茶,他对面的位子是空的,似乎是刻意留给她的。
凌珊很迅速地打量着他,他就是伊藤,脸与照片上没太大差别,只是人有些瘦,丝绸制的深蓝唐装挂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伸出来的手都能清楚地看到指关节,如果这样的人在大街上相遇,她会把他的威胁度毫不客气地降到零。
保镖如同两大金刚一左一右守在门边,凌珊稍微镇定下情绪,然后走到伊藤面前坐下。伊藤抬起眼眸看向她,微微上翘的单凤眼半眯了下,他的五官很精致,红润的唇如同早春的桃花,是个很有东方特色的漂亮男人。
“请。”
伊藤将一杯事先倒好的清茗推到她面前,凌珊并没拒绝他的好意,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好香,我记得小时候喝过。”
凌珊咂咂嘴,由衷地感叹道。伊藤点下头,又替她斟上一杯。
“中国茶几乎绝迹,现在五根金条能换一两左右。”
他就像个老道的生意人,时不时地会介绍下自己的商品,凌珊轻晃了下手中的紫砂盏,青黄色的茶汤散出清雅香气,这是快要被世界淡忘的味道。
“非常感谢您请我喝这么贵重的东西。”
凌珊微微笑道,看上去和他很熟络,可是他们只不过刚刚见面而已。
“小姐是中国人?”
“是,伊藤先生是地道的日本人吧?”
“呵呵,算不上,我父亲是日本人,母亲也是中国人。”
怪不得。凌珊心想,他看起来并不怎么讨厌。
“中国有句俗话,叫先礼后兵,我想小姐应该知道。那现在我想问,你冒充妓女身份混进来有什么目的?我不记得手下有你这么号人物。”
A难道就是他?!他的触角还真够长的!凌珊没想到胡扯,竟然扯到太岁爷头上了。
“伊藤先生,我无意冒犯,只不过好奇想进来玩一下,你知道我没有那么多东西能换。”
凌珊跷起二郎腿,手伸进V领里拿出一支烟,眼睛一瞥看到他手边的打火机后便开口问:“借个火可以吗?”
伊藤拿起打火机,一手拢着替她点上。鲜红的唇触碰上雪白烟嘴,然后轻啜一口,悠然吐出一团白烟,她就像个廉价妓女,有意无意地卖弄起风情。
“你很厉害,不过有些太自信。”
话音刚落,凌珊就觉得肩膀一沉,藤椅背上、椅脚处突然弹出四条细链将她的上半身和双脚牢牢拴住。
“我不太喜欢说谎的人,生意讲究诚信。”
伊藤眯起眼睛,纤长的手指慢慢地抚上她的腿。凌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夹紧双腿,而那只手就像蛇一样钻入她的腿间往深处游移……
“住手!”
凌珊失声吼道,伊藤停下动作,抬头看向她。
“处女?”
凤眸一弯,就像只在笑的狐狸。不经意的反应出卖了她,凌珊颇为狼狈地收拾下自己的情绪,但这无疑是小孩在大人面前卖弄的把戏。伊藤把手钻入她的大腿内侧,从那里摸出一把迷你手枪,枪口朝着她放在茶桌上。
“你该不会拿它自我安慰吧?”
这个笑话真蹩脚。凌珊哼笑一声,恐慌的神色正渐渐从她脸上消失,她瞥着落在脚边还在冒烟的薄荷烟说:“我的烟掉了,能帮我捡起来吗?”
伊藤默默注视了她一会儿,弯腰把地上香烟捡起来送到她嘴边。
“谢谢。”
凌珊伸过脖子叼住烟嘴,然后懒洋洋地靠上椅背,捆住她的铁链此刻更像是装饰品。
“伊藤先生,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不像先生您。说实话,刚才来的时候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哦?是吗?呵呵,其实我这里只是个避难所而已。这些在绝望中求得一丝安慰的可怜虫们,总得有点精神寄托,不是吗?”
伊藤靠上藤椅背,双手的指尖轻搭在一起,在军校的时候,凌珊修过行为分析课程,她知道这样的动作表示沉着冷静且十分自信,这个男人阴柔漂亮的外表就像保护色,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这一点是最致命的。
“精神寄托,你指得是毒品、梦境、还是病毒?”凌珊笑问。
“你太过现实,没有梦想,表面看上去坚强而充满希望,但内心深处漆黑一片。以前是不是尝过将子弹射入亲人脑袋的滋味?”
“我很想把子弹射入你的脑袋,这味道一定很好。”
凌珊挑眉戏谑,“卟”地一下,把半截烟屁股吐到地上。伊藤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你是我这段时间碰到的最有趣的人,不管你是谁派来的,我很喜欢你。”
“听到这话,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说谢谢。”
凌珊不忘嘲讽一番,伊藤笑而不语,他拿起茶桌上的摇控器按了下,一个液晶屏幕缓缓地从花天板降下,“滴”地一声,跳出好几格方块小图像,仔细一看,是这栋房子的监控录像。
“现在说谢为时过早。不过有件事我想知道,这人是和你一起的吗?”
伊藤选择最右下角的一幅图像,用遥控器将它放到最大。凌珊就看到一个帅气的男人站在舞池中央,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神很纯洁,没带一丝邪念,好像只是在研究女性身体的构造,或者在看活体图谱。他在一群燥动的男女中格外安静醒目,仿佛是不小心落入野兽堆的木头桩子,完全与那个疯狂世界不搭调。
凌珊的脸一下子就僵硬了,她知道在这个紧要关头不能流露出半点情绪,但自己的面部表情根本不受控制。
“把那人带来。”
伊藤下了命令,凌珊忍不住暗骂了句:该死的!
没这多久,门就开了,两名保镖把赛文带了进来,一开始赛文似乎有些害怕,站在门外不敢踏进这里,可看到凌珊后他的紧张就消失了,笑容顿时绽放,不用别人请就主动地走了进来。
“我不是叫你呆在家里吗?你为什么不听话!”
凌珊无奈地翻个白眼,咬牙切齿碎碎念道。
“这么晚了,我是担心……”
话说了一半,赛文终于发现这房里还有其它人存在,他看看伊藤,学着电视里领导人接见的模样,身体挺直,很机械地伸出右手。
“您好,我叫赛文。”
他的动作很生硬,表情也很生硬,整个人绷得紧紧的,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
“你好,我叫伊藤。”
伊藤把手伸了上去,还没触及他的手指,他就把手缩到背后,然后低着头东瞟西瞥,活脱脱一个智障。
“他与这件事无关,放他走。”
凌珊忍不住开口,声音明显紧张起来。伊藤皱起眉头,哭笑不得地哼笑两声。
“你的口味真独特,现在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你替我挣笔钱,我就放了你们,并且回答你想知道的事。”
这个交易听起来十分诱人,如果赛文没来,她一定不会答应,但现在他就站在这里。
“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你先答应,我再告诉你内容,否则免谈。”
他果然是生意场上的老手,能轻而易举地抓住别人弱点讨价还价,凌珊垂眸沉思,掂量这笔生意该不该做,如果做了他们有生存的希望,如果不做或许只有死路一条。
“我会做事,我什么都会,伊藤先生,你看我可以吗?”
赛文站得笔直,脸带笑意,就像个要博得面试官好感的大学生。
“你?”
伊藤斜眼打量了他一会儿,凌珊马上失声叫道:“他只是个弱智,伊藤……”
“好,就你。”
伊藤几乎无视凌珊,赞许地拍拍赛文手臂。
“去吧,老虎,我看好你。”
听到这句话,凌珊的心一下子沉入冰冷谷底,她感觉得到伊藤是故意的,说不定今天他们两个都活不了。
“你先跟着这两位先生去,我会带上你的女伴过来,不必担心。”
伊藤这样说道,赛文看了凌珊几眼,然后就跟着两位保镖身后走出了门,到了门口时,赛文突然转过头说:
“小姐,我会没事的。”
话落还向她挥挥手,凌珊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平时他称呼她为“凌小姐”,而刚才他把姓给漏掉了,是无心还是有意?
还没思考完毕,凌珊眼前一黑,像是被布一样的东西蒙住了脑袋,她感觉到有人把她从椅上拖起来,带到了另一个房间,而这个房间十分吵闹,只听到骂人声和狂叫及击打金属的声音。
罩住脑袋的东西被掀开了,凌珊看到一群人围坐在格斗台四周,这格斗台被铁网围了起来,远看就像个巨大的笼子。他们手里挥舞着白色纸条大叫,白晃晃的一片,就像雪花飞舞。有个人站在略高的一处台上,口沫横飞地大喊:“一赔十!一赔十!赶快下注!”
哄闹的声音赛过足球场,无数双手伸到那人面前,从他忙乱的手势来看这生意热火朝天。突然,台下的人燥动起来,他们站起身挥舞双手,吼声震耳欲聋,紧接着一个人被人推到格斗台上,那人便是赛文。
“一赔十!最后一次,一赔十!”
这话说完之后,下注得人更多了。凌珊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看到赛文像运动似的被人看着,她就觉得这是莫大的羞辱。
“伊藤,你会后悔的。”
她的声音沉而有力,伊藤盯着格斗场的一举一动,笑了笑说:“每个游戏都有规则,既然官方先出招,我也只好奉陪到底。好了,安静……好戏就要开场了。”
话音刚落,底下的嚎叫声惊天动地,巨大铁笼打开一个小角,三具丧尸被推入格斗台中,他们带着镣铐,站在原地摇晃身体。赛文并没意识到危险,仍在激动的人群里找寻凌珊的身影。
“嘀”的一声,红灯亮起,丧尸手上、脚上的镣铐自动打开落到地上,他们抬了下脑袋,似乎嗅到了鲜肉味道顿时变得狰狞,青紫色的面容扭曲而又恐怖,他们呲起黑黄的牙,头像雷达转向四处寻找目标,终于不约而同地发现了台中央的活物。赛文就站在他们中间,木讷呆愣地环视四处,每看到女人的身影,他都会略微停顿,发觉不是凌珊后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老天!凌珊这才意识到,这是场人与僵尸的格斗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