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躲过那些机关回到房里的,她关上门胡乱翻找着,实在想不起那本记事本放在了哪儿,她必须得记下,否则到了明天又会忘记。终于,她在床底下找到了记事本,翻开后没写几个字就心烦意乱地将它扔到一旁。
伊藤的话一直在脑中回响,残酷的真相将过去全盘否定,她回想起小时候,那时问起妈妈在哪儿,父亲的回答模梭两可,原来他也不知道,不知道她来自哪里,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她只是个试验品,连真正父母都不知道的试验品。她的世界全是谎言!凌珊拿起床边的塑料杯狠狠地扔在门上,发疯似地吼叫起来,光溜溜的脑袋上没有头发可抓,她就拿起枕头撕了个稀烂,绵絮如雪飘得满屋子都是。
“不好受是吗?”
房内响起一个声音,凌珊抬头看到佳奈走了进来,她穿着淡紫色和服,墨发高盘在后脑处,昂首挺胸气质高贵,是个刀架在脖子上都不害怕的厉害女人。
“有个混蛋和你说‘你是由于实验而产生的,你的父亲、生活等等都是假的,我接近你为了让你去送死’你会好受吗?”
凌珊冷声反问,佳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是我那个白痴弟弟吧?我先替他道歉,他说话的时候总不怎么用脑,希望你不要介意 。自从他生下来就没让我们少操心过,真是的!”
听佳奈的口气,似乎摊上一个笨蛋弟弟很生气却又拿他没折。凌珊深吸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从睁开眼起,她就受着一波又一波的刺激,她的记忆并没恢复,当看到笔记本上的内容后花了很久才接受,特别是看到“赛文死了”这几个字。伤心的感觉很相似,凌珊知道自己每天都在经历这些,每天都要痛苦,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难过上,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去做,有些事情可以笑笑了之,而有些必须得算个清楚!
“你有烟吗?”凌珊突然问道。佳奈摇了摇头说:“我不抽烟,但我这里有酒,要不要来点儿。”
“好。”
看到凌珊点头,佳奈走了,过了一会儿,她拿了两大瓶日本清酒以及一些下酒的肉干进来。没有杯子,她们两个女人就抱着酒瓶往嘴里灌。除了喝酒,凌珊很少开口,酒精似乎麻木了她的神经,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痛苦的痕迹。
“别光喝酒,吃点下酒菜吧。”
佳奈把肉干递了过来,凌珊伸手接过,视线无意地移到她脸上,她的皮肤很好,几乎没有任何瑕疵,不过仍看得出已经上了三十岁了。
“辉和我说起过你,不过知道是你抢走病毒之后,我还真的吓了一跳,你胆子太大了,别说是变异体,那些枪子儿就够你受的。”
佳奈咬了口肉干小声咕哝着。
“辉从小就被母亲宠着长大,而父亲对他很严厉,所以他的脾气有时让人受不了,不过我能看得出来,他对你没有恶意,相反还挺喜欢你的,希望你别为以前的事介怀。”
“他就是个混蛋!”
凌珊直言不讳,佳奈也没为此生气,反而任由甚至鼓励她开骂。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凌珊心里舒坦了点,对佳奈的戒心也渐渐放下,她看起来并不像伊藤那么恶劣,与之相比她更像个邻家大姐姐,她知道她和赛文之间的事,也为他们的爱情觉得可惜。
“想当初我也和你一样,对了自己喜欢的男人义无反顾。”佳奈边说边喝了口酒,然后不顾形象地哈出一口酒气。“只不过我喜欢的人更加混蛋。”
“比伊藤还混蛋?”
“呵呵,混蛋多了!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人只有他自己,其它一切他都可以当作试验对象,包括自己的孩子。”
说到这里,佳奈自嘲地扯下嘴角,这个动作和伊藤像极了。凌珊感觉她所说的人好像认识,可又不想冒昧地去问。
“很多年前我参加了自己的葬礼,我看到他穿着黑西装打着领带,虽然表情悲伤,可是他的眼睛却在笑,我很想冲上去问‘你有没有爱过我’,可我没有勇气,我也不能这么做……”
“莱恩,你说的人是莱恩吧?”
带着肯定语气的问题切断了她的悲伤,佳奈颇为平静地笑着点下头。
“就是那个混蛋男人。我们生活过一段时间,而且我还怀孕了。”
佳奈勾下唇角,似乎不想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苦涩。
“他就在这个时候替我注射了某些东西。那时辉还小,除了整天泡妞之外,几乎不干正事,而父亲远在他方,没办法顾及到我们,更何况我也不敢把未婚先孕的事情告诉他。我非常信任莱恩,所以只以为他所注射的是保胎针。渐渐地我发觉自己的状况很不对劲,我想找辉商量,可莱恩故意不让我们见面,就在这个时候父亲死了,我在他葬礼上才见到了辉,辉像变了另一个人,一下子成熟许多,并且说要保护我们,让我离开莱恩。刚开始我不相信,不相信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会这么对我,我甚至还和辉大吵了一架,但最后还是我错了,得知真相我恨不得马上去死,是弟弟救了我,他设计让我假死,好让我离开莱恩。我是活了,但……我的孩子死了,他是为了承受我的罪孽而替我死的。”
说到此处,一滴晶莹的眼泪溢出了她的眼角,像是为她的悲哀无声叹息。凌珊不知道如何安慰,或许是同样悲惨的遭遇使得她的痛也淡了许多。佳奈突然紧抓住她的手,凝视她的双眼坚定而又诚恳地说:“和你说这么多,我只想让你知道,你并不是在这世界上受罪的唯一一个,还有无数个人像你这样,庆幸的是你至少还得到过他的爱。”
凌珊垂下眼眸,慢慢放下手里的酒瓶,被麻木的痛因为她的这句话起死回生。爱一个人就算见不到面,想着和他住在同一个地方,和他呼吸同样的空气,心里也会感觉到幸福,可她的爱人走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他没办法再感受到她的爱,而她也因为他的消失彻底绝望。她很后悔,后悔没在直升机上说出那三个字,哪怕被他贱踏她也不在乎,她只是希望他知道。
“你们能扳倒莱恩吗?”
凌珊收拾起悲痛,看着佳奈轻声问道。佳奈笑了笑说:“我们一定能做到。”
很有自信的女人,在她身上凌珊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佳奈起身将周围收拾了下,离开之前,她转过头朝凌珊微微一笑。“好好休息,不要弄得太累。”
凌珊点点头,待佳奈关上房门,她就拿出扔在角落的记事本写上一段文字,然后藏在房中的某个地方。
伊藤认为这次有些过火,没考虑清楚结果就全部说了,这反而会让凌珊更加抵触,接下去的形势会很不利,正当他望着盘子里的炖肉唉声叹气时,门外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凌珊径直走到他身边,然后拉把椅子坐下。伊藤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不由皱起眉头。
“刚才佳奈来找过我了。”凌珊抢过他的盘子,用手抓了块炖肉塞到嘴里,然后再把盘子推回他面前,伊藤低头看了下,手中的叉子似乎没欲望再叉上去了。
“她告诉你了?”伊藤半信半疑地问道。
“嗯,她看起来比你靠谱多了,为什么同一个娘胎爬出来的,怎么会差这么多。”
凌珊边说边舔着手指上的肉汁,然后又伸手抓了一块。
“这下你相信我说的了吧。”
伊藤干脆把整盘炖肉全都给她了。
“不,但是我们可以合作,我想杀的人是莱恩,你也要对付他,不是吗?”
“对,不过我有条件,你必须配合测试并提供血液样本,因为你的血液中有抵抗病毒的物质,我们需要研究,说不定能找到解决病毒的处方。”
凌珊想了一会儿,问:“要多少?”
“不多,每天一小罐。”
伊藤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下大小,凌珊基本上知道了个大概。
“好,可以。在这之前,你先告诉追踪器在哪儿。”
“追踪器?什么追踪器?”伊藤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你能找到我难道是靠你的灵异第六感吗?别和我耍花招!”
见自己被揭穿,伊藤无奈地耸下肩膀。
“右手肘部两寸处有一个。”
话音刚落,凌珊瞪了他一眼,然后她拿出自己的防身武器——餐刀,划开自己手臂上的皮肤,咬紧牙关将手指伸入切口,从里面掏出一个血淋淋的米粒大小的玩意儿扔在桌子上。伊藤马上做了呕吐的姿势。
“还有呢?”
凌珊忍着痛,咬牙切齿地问道。
“没了,我发誓。”
伊藤很无辜,凌珊暴怒地砸了下桌面。
“我说过,别和我耍花招!”
“嘿,别激动,左手臂原位置可能会有。”
凌珊听后二话不说将左臂皮肉切开,果然在里面又找到一个追踪器。伤口转眼就愈合了,可疼痛仍在继续,她花了好一阵功夫才回过神。
“我警告你,如果你下次再敢在我身上安装这些鬼玩意,我就把它塞到你的输精管里!”
凌珊拿着血淋淋的餐刀指着他的鼻子,伊藤像被真的吓到了,一个字都没有说。警告完毕后,凌珊转身就走,伊藤看着半盘炖肉没了胃口。
“哎呀,忘记告诉她,她左腿上也有一个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不由拍了下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