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又是你干的蠢事吧？”
佳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伊藤盯着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闪着寒光的餐刀露出很委屈的表情。
“不是那样的。珊，你先把刀放下，我们好好谈。”
伊藤尽量放柔语气，不过在凌珊看来，他就是个十足的骗子，比骗孤老养老金、拐卖妇女儿童的骗子还要可恶。
“你先说清楚，我才把刀放下。注意，别拿假话坑我！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记得她的声音，哪怕换了张脸！”
说着，凌珊将餐刀往佳奈的脖子上顶了下，那纤细白皙的长颈瞬间多了条红印。
“这故事很长，我怕你听了会累，所以还是把刀放下，我们沏壶茶慢慢聊。”
伊藤仍然很有耐心，似乎并不在意他姐姐的生死。凌珊当然不会相信他，她紧捏凶器分毫不让。看来计策没有奏效，伊藤很无奈地耸了下肩膀。
“好吧。那天交易佳奈的确在场，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是反派。我们需要那玩意儿……”
“混蛋，我就知道是你！”伊藤的话还没说完，凌珊的怒吼就打断了他。“你******陷害我，挖了无数个坑让我跳！”
“我以前说过，这都是你的选择！我提供给你信息，但并没有让你去抢病毒，你的冲动差点把我们害死，你明不明白？！”
伊藤吼了回去，他们就像恋人在的吵架，只不过多了一把凶器和一个人质。凌珊仍然不知道这个男人的目地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会被扯进来。
“好吧，现在把刀放下，我们认真地聊一会儿，我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终于，伊藤收起他玩世不恭的态度，无比认真地看着凌珊，凌珊垂眸沉思片刻把手松开了。
“我最后再相信你一次！”
被释放的佳奈松了口气，然后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到伊藤面前，直接一个右勾拳打在他脸上。
“混小子，尽会做些没头没脑的事！”
话落，她昂起下巴转身看了眼凌珊，接着离开了这间很离奇的办公大厅，偌大的厅内只剩下凌珊他们三个。
“去我房间吧，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
伊藤给了她一个眼神，凌珊把餐刀插到腰后侧，想了会儿后点点头。
“那我呢？”病毒手指着自己，就像无辜的孩子眼带期待地看着他们。
“呆在这儿。”
伊藤和凌珊异口同声道，同时他们也为如此默契吃了一惊。病毒无趣地撇下嘴角，然后按上轮椅扶手内侧的某个键，他的小坐骑就像电动玩具缓慢平静地往后退了十几米，接着转了个 720度的圈拐入另一条走廊。
“谢谢。”
凌珊说了两个让伊藤很意外的字，不过她像是怕他误会本意又马上补了四个字。
“为了病毒。”
刹那间，伊藤觉得世界上最没良心的家伙就是面前这个女人，或许他做的那些事的确出于某些目的，但也算救过她几次，可连句好听的话都没听到。
“走吧，去我的房间。”
伊藤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揽住凌珊的肩，凌珊像被蝎尾蛰到似地马上后退几步并很紧张地看着他，从她敌视的眼神中，伊藤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不得当，他笑笑道了声对不起，然后抬手请她先走。
伊藤的地下城堡就像迷宫，每条长廊看似相通，可总在不经意间会有小小的“惊喜”，碰到不该碰的东西或某条路多走一步，可能都会因此丧命。在经过这些地方的时候，伊藤会开玩笑地说曾经哪个倒霉蛋在这里变成了烤肉串，就是因为他拐错了弯。听到这样的话，凌珊不禁在想谁这么变态，竟然会设计这种机关。
终于，他们经历万道险阻，平安无事地来到伊藤的房间。他的房间是日本传统的和室，进门前必须脱鞋，当伊藤拉开门的瞬间，凌珊不由为里面的干净吃了一惊。
“请。”
伊藤很正式地邀请她入内，凌珊也很配合地脱掉鞋子，踩上有股淡淡稻草味的榻榻米。和室内的装饰非常朴素，放眼望去除了米白色几乎没第二种颜色。纸糊的隔扇立在后侧，隔出一间类似客厅的地方，客厅中央的长方形矮桌上放置一套朱砂色的日式茶具，矮桌边还有四个看起来很舒适的朱砂色坐垫，这两件东西可以说是这个和室中唯一的艳色了。
伊藤盘腿坐下，然后摆弄起桌上的茶具，他所在的地方永远有股和他为人很不搭调的茶香。无意间的侧首，凌珊看到壁龛内架着一把武士刀，黑色的刀柄上缀有鲜红的绸带，这样的颜色衬着周遭的白显得格为突兀。
“其实我还是喜欢中国茶，或许是因为我母亲的关系。”
伊藤斟了杯清茗双手奉上，凌珊接过后放在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不是我关心的事。”
伊藤挑下眉，轻叹一声。“好吧，看来我们之间没办法再进一步，误会太深了。”
“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进一步。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给别人设套，然后洗净双手摆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伊藤，我承认你比别人聪明，但别以为人人都是傻瓜。”
“我没把你当傻瓜，我只是觉得与其责怪别人，还不如仔细想想当初的选择。对于自以为是，盲目自大的人而言，说教是没有用的，必须要真正地给他们上一课，他们才会明白。”
“砰”的一声，桌上的茶具震跳起来，茶水洒出了杯子。如果凌珊的手劲再大一些，或许这张矮桌就要被她拍烂。
“你又暴躁了。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伊藤不紧不慢地喝口香茶，然后打开旁边樱花型的食盒，盒内是空的，他看后不由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我过来不是听你说教的！如果再不告诉我真相，我会把这里夷为平地！”
凌珊怕他听不清楚，一字一句咬得极为清晰。伊藤放下杯盏，拉开矮桌下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类似日记本的玩意。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
他的双手轻按日记本的两角，小心翼翼地推到凌珊面前，凌珊拆开系在日记本上的绳结，然后把它打开了，里面全是日文，难道他是故意欺负她看不懂吗？
“我可以解释一下。”伊藤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迫不及待地想要解释。
“这是我父亲死前留下的，他亲手交到我手里，当我看完之后我觉得必须要做些什么，也算是我为我们家族赎罪。”
从他眼中凌珊看到了愧疚，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想要确认，他却垂下了眼眸。
“二战时期日本有做过人体试验，随着战败这类试验也就告终，但事实上恶梦并没结束，试验仍在继续，只是转入地下，而且组织在不断扩大，不单单有日本还有其它国家，有些富豪把钱押在实验上，希望从中得到可观的利润。虽然这些试验很不人道，但还收到不小的收获，当恶性肿瘤以及AIDS肆虐时，我们找到了解药。”
说到这里，伊藤稍顿了下。
“我父亲的日记中有提到过解药，这种药物有杀死癌细胞的作用，但是……它却在体内转成了另一种病毒。他们不愿意将几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所以决定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试验，这个试验称为潘多拉计划，试验对象的范围很广，涉及到不同种族、性别、年龄段以及病史，有些人是自愿的，因为能得到很大一笔酬劳，而有部分则不是，比如婴儿。他们替解药取了个名字‘希望’并将它注射到活体内，刚开始一切正常，然而没过多久那些试验体相继死亡，先是老人后是青年人，最后是婴儿。虽然这项试验是绝密的，但人们看到别人死去并且变成传说中的僵尸，他们开始害怕，甚至发生暴动想要逃走，当然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试验体不断更换，解药也在不断出新，不过潘多拉计划最终失败了，有人逃了出去，几个月后米罗市发生了瘟疫。”
伊藤抬眸看了眼凌珊，凌珊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等待他接下去要说的话。伊藤深吸了口气，像是鼓起勇气艰难地蠕动起嘴唇。
“人总会有感情，在潘多拉计划失败前十几年，或许是某个婴儿太可爱，唤起了女研究员的母性，她想办法将她弄出实验室，然后交给好友收养。那人没结过婚，但并不介意带一个孩子回自己的国家，别人只当是个风流债也没有多想，然后那个婴儿在养父的庇护下一天天长大，不过那女研究员并不知道，婴儿身上其实带有病毒，这病毒是来自母体，只不过没被发现。在事情败露之前，女研究员自杀了，或许她最后悔的是没有将潘多拉计划公布于众，也没警告自己的好友，但谁会知道几十年后世界会成这样，我父亲也没有料到，当他拿那把妖刀切腹的时候，我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想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希望，可是除了他所留下的财富和这本日记之外，什么也没留下。人类一直想改变自然规律、抵抗自然规律，可‘希望’这个东西最终把人类带向了绝望，是不是很可笑？”
伊藤自嘲似地勾起唇角，凌珊当然听懂了他的故事，虽然这故事很像科幻小说。
“其实我父亲很早就退出潘多拉计划，但是我的几个亲戚还在继续并且时不时地威胁我们，我只能暂时和他们站一战线，一方面是想打听些消息，另一方面也想活下去。不过我明白，一旦他们拿到了我父亲的有机栽培技术，我的价值也就到此为止了，所以我及时退出了。好在父亲在日记中提到许多有用的东西，我能用在这里继续完成他想要做的事情。说实话一开始我的确是在利用你，不管你是死是活，我都能从中谋到些好处，而且我想要的人是赛文并不是你，只能说是误打误撞，捡到一个宝。”
伊藤端起已经凉掉的茶浅抿了一小口，凌珊望着他手中的杯盏像是在发呆。
“没有理由，没有理由……你提供我信息，就是为了让我送死？”
“一半吧，只是我没想到你胆子能大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抢病毒，如果拿到病毒之后我们可以研究其成分，但是你抢走了对我们也没什么损失，要知道黑吃黑是常有的事，只是逃起来很麻烦。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姐姐当时死了，我绝对不会让你活到现在。”
说着，伊藤收起浅笑，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冷，凌珊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有些呆滞，也有些陌生。
“伊藤，告诉我，控制人的生死存亡是部分人的权利吗？”
伊藤想着点了下头。
“从另一方面来说，是！”
话落，凌珊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一个极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俯后仰。突然，笑声中断了，凌珊一把掀翻前面的矮桌，像头愤怒的豹子吼叫着扑向伊藤，伊藤没有躲闪，甘愿当头小鹿顺其自然地被她压在身下。
“我现在就能******宰了你！”
凌珊瞪着愤怒得发红的双眼，在他面前嘶吼咆哮。
“现在杀了我没任何好处，因为我是这世界是唯一能和莱恩抗衡的人，他可是害你父亲的最魁祸首，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伊藤很笃定，似乎吃定她不敢拿他怎么样。
“不！害死那些无辜人的不是莱恩，是你们！是你们这些为富不仁的人！我们的命不是你们的赌注！”
凌珊在他耳边咆哮，悲愤到无以名状的泪水滴落在他脸上。
“我父亲已经付出代价了。你以为我不想好好生活吗？我想念我的奔驰、宝马、玛萨拉蒂和兰博基尼，而且我能重新过上那样的生活，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像个田鼠一样活着？偿还，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偿还，偿还我们所犯下的罪。”
说着，伊藤伸手轻拢住她发颤的肩膀想把她搂入怀里。
“我发誓，我会把世界变成原来的模样，我恳求你的帮助，因为你是关键……”
“不！”凌珊使劲一拳砸在他耳边。“你别想控制我！永远别想！”
话落，她起身离开将伊藤扔下了，砸击榻榻米时发出的声响仍然回荡在他的耳边，他深吐口气转头看向壁龛内的武士刀，刀柄上的红绸仿佛沾着当时的鲜红，连空气也变得难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