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让两人拿着刀独斗,两人武艺相差不多,不过勇敢的一方取胜,这是为何呢?故而可以勇猛诚心地进攻。用大斧砍掉小树,不需要吉日良辰便可劈断小树;如果把斧头放在树枝上,不施加力气,就算是北斗星柄朝向吉日良辰,挟藏着刑德的威力,而不能劈开,由于它没有气势起作用。故而水力激起便凶猛有力,箭头马上便能射得远。把栝、淇卫、箘制成的竹箭,涂上银锡,就算是用薄薄的白绢制成的车帷,用腐朽荷叶制成的盾牌,也还不能射穿。借助筋角的力量,弓弩的势力,那么就能够贯通兕甲而穿过皮制之盾。疾风劲吹,能够使房屋倒塌、树木拔起;就算空车一时下行大路,又上高丘,一定要靠人推才能行走。故而擅长用兵的人,掌握有利的形势,如同在千仞的大堤上决堤放水,像在万丈深谷中转动圆石。天下之人看见士卒可以被使用,那么谁敢和我们交战呢?故而敢于牺牲的一百人,胜过一定会投降的一万人。何况有三军那么众多的力量,奔赴水火之中而不回头的士卒呢?就算忽然在天下交兵,又有谁敢于凌驾在他们之上呢?
[原文]
所谓天数者,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所谓地利者,后生而前死,左牡而右牝。所谓人事者,庆赏信而刑罚必,动静时举错疾。此世传之所以为仪表者,固也,然而非所以生。仪表者,因时而变化者也。是故处于堂上之阴而知日月之次序,见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暑。夫物之所以相形者微,唯圣人达其至。故鼓不与于五音而为五音主,水不与于五味而为五味调,将军不与于五官之事而为五官督。故能调五音者,不与五音者也;能调五味者,不与五味者也;能治五官之事者,不可揆度者也。是故将军之心,滔滔如春,旷旷如夏,湫漻①如秋,典凝如冬,因形而与之化,随时而与之移。
夫景不为曲物直,响不为清音浊,观彼之所以来,各以其胜应之。是故扶义而动,推理而行,掩节而断割,因资而成功。使彼知吾所出,而不知吾所入;知吾所举,而不知吾所集。始为狐狸,彼故轻来;合如兕虎,敌故奔走。夫飞鸟之挚也,俯其首;猛兽之攫也,匿其爪。虎豹不外其爪,而噬不见齿。故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为之以歙,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先忤而后合;前冥而后明,若鬼之无迹,若水之无创。故所乡非所之也,所见非所谋也。举措动静,莫能识也。若雷之击,不可为备;所用不复,故胜可百全。与玄明通,莫知其门,是谓至神。
兵之所以强者,民也;民之所以必死者,义也;义之所以能行者,威也。是故合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威仪并行,是谓至强。夫人之所乐者生也,而所憎者死也,然而高城深池,矢石若雨,平原广泽,白刃交接,而卒争先合者,彼非轻死而乐伤也,为其赏信而罚明也。是故上视下如子,则下视上如父;上视下如弟,则下视上如兄。上视下如子,则必王四海;下视上如父,则必正天下;上亲下如弟,则不难为之死;下视上如兄,则不难为之亡。是故父子兄弟之寇,不可与斗者,积恩先施也。故四马不调,造父不能以致远;弓矢不调,羿不能以必中;君臣乖心,则孙子不能以应敌。是故内修其政,以积其德;外塞其丑,以服其威;察其劳佚,以知其饱饥。故战日有期,视死若归。故将必与卒同甘苦,俟饥寒,故其死可得而尽也。故古之善将者,必以其身先之,暑不张盖,寒不被裘,所以程寒暑也;险隘不乘,上陵必下,所以齐劳佚也;军食熟然后敢食,军井通然后敢饮,所以同饥渴也;合战必立矢射之所及,所以共安危也。故良将之用兵也,常以积德击积怨,以积爱击积憎,何故而不胜?
主之所求于民者二,求民为之劳也,欲民为之死也。民之所望于主者三,饥者能食之,劳者能息之,有功者能德②之。民以偿其二积,而上失其三望,国虽大,人虽众,兵犹且弱也。若苦者必得其乐,劳者必得其利,斩首之功必全,死事之后必赏,四者既信于民矣,主虽射云中之鸟,而钓深渊之鱼,弹琴瑟,声钟竽,敦六博,投高壶,兵犹且强,令犹且行也。是故上足仰,则下可用也;德足慕,则威可立也。
[注释]
①湫漻:寂寥的样子。②德:感激。
[译文]
所说的天数,是指二十八宿中的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的运转规律所预兆的吉凶。所说的地利,是指处后则生,处前则死,处左则凶,处吉则吉。所说的人事,是指赏罚诚必,行止合时,举错果断。这些全是社会流传下来的能够作为法则的东西,原本是正确的,不过它们不是产生法则的根源,产生法则的根源在于遵循时势的发展而采取相应的变化。故而察看堂上的阴影移动,能够晓得日月运行的次序;看见瓶中水的情况,能够晓得天下寒暑的变化。事物变化过程中显现出来的差异很小,只有圣人可以透彻了解其中的精妙。故而鼓不参与到五音之中,却能成为五音的主宰;水不参与到五味之中。却能成为五味的调剂;将军不参与五官之事,却是五官的总督。故而说能调和五音的,不属于五音;能调和五味的,不属于五味;能管理五官之事的人,心事是不可揆度的。故而将军的心,和暖如春,明朗如夏,寂寥如秋,坚凝如冬,依据外物的形态而与之变化,随顺时世的更改而与之推移。
影子不由于物体弯曲而变直,回声不由于声音清亮而变浊,观察敌人的来龙去脉,各自依据能够取胜的方法去应付它们。故而依赖正义去采取行动,推究事理去施行计划,依据规律去杀伐决断,依据资质去成就功业,让敌人看见我军出动,却不晓得我军进入何处,晓得我军如鸟高飞,却不晓得我军到哪里停歇。开始之时像狐狸一般胆怯,敌人故而敢于轻易来犯;交战之后像兕虎一般凶猛,敌人故而溃败逃跑。飞鸟搏击时先低着头,猛兽攫食时先匿其爪,虎豹轻易不外露它们的尖牙,噬犬普通不显现它们的利齿。故而用兵之道,故意把柔和显现出来,而用刚硬迎击敌人,有意把弱小显示出来,而用强大去压倒敌人。有意做出收敛的姿态,而用扩张来对付敌人,将要往西而先向东,先要远离而后才会合。前面昏暗,而后面跟着光明;像鬼魂没有痕迹,象水一般没有创伤。故而所指向的地方不是所要到达的地方,所看到的也不是所要图谋的。举止措施,前进停止,没有人可以晓得它。如迅雷的出击,不晓得为它而准备;所采用的方法不重复,故而百战百胜。上与幽暗、光明相通,没有人晓得它的门径,这便是最高的神明。
使军队强大的是百姓,让百姓效死献身的是正义,使正义得以推行的是威势。故而用仁治团结百姓,用法治整肃家,这便称为必取。威势、仁义一块推行,这便称为最强大。人所喜爱的是生命,而所憎恨的是死亡。不过面对高高的城墙,深深的壕沟,飞箭、石块像雨点般打来,或者在广阔的旷野、宽阔的沼泽里,白晃晃的刀剑交锋,士兵们都争着抢在前头战斗,他们并不是小看死亡的威胁而乐意伤害自己,而是由于君主奖励守信用、刑罚严明。故而,主上看待百姓像儿子,那么百姓看待主上就像父亲;主上看待百姓像弟弟,那么百姓看待主上像兄长。主上看待百姓像儿子,那就一定能够称王子天下;百姓看待主上像父亲,那便一定能够使天下清平。主上看待百姓像弟弟,那便会毫不犹豫地为百姓而死;百姓看待主上像兄长,那便会毫不犹豫地为主上献身。故而,上下关系就像父子兄弟的敌人是不能够和他相斗的,由于他先施行了积聚的恩德。故而,驾车的四匹马不能协调,造父也不能驾驭它达到远方;弓箭不能调和,羿用它也不能一定射中目标;君主和臣下的心思相反,孙子也不能领着他们去对付敌人。故而对内整饬政治,以积聚他的恩德;对外制止劣政,以施行他的声威,观看士兵的辛劳安逸情况,以知道他们是吃饱了还是在挨饿。故而士卒期待着交战时刻来到,个个视死如归。故而,将领必定和士卒同甘苦,对他们问寒问暖,便能够得到、而且完全用上士卒效死之心。故而古时候擅长带兵的人,一定身先士卒。暑热时不张开帷盖,寒冷时不穿着皮衣,是为了体验寒冷、暑热;在险要的关隘不骑马,上山爬坡一定下车,是为了与士兵同辛劳;士兵的饭做通了然后才敢进食,军中水井挖通了之后才敢喝水,是为了与士兵同饥渴;交战时一定站在敌人的箭射获得的地方,是为了与士卒共安危。故而良将的用兵,经常是用积累的恩德去攻击敌人积累的怨恨,用积累的爱去攻击敌人积累的恨,有什么缘由不取胜呢!
君主要求百姓的有二项:要求百姓为他劳作,要求百姓为他捐躯。百姓期望君主的有三项:饥饿的人可以获得食物,劳累的人可以获得体息,有功的人可以获得恩泽。人民已经满足了君主的二项要求,而君主却拖欠百姓的三项期望,那么国家虽大,人口虽多,军队还是衰弱。要是痛苦的人必定能获得他们需要的欢乐,劳累的人必定能获得他们需要的利益,士卒杀敌立功必定能如数兑现,为国捐躯者的后代必定能获得抚恤,这四方面都取信于百姓之后,君主就算去射云中飞翔的鸟,去钓深渊中的鱼,去弹奏琴瑟,欣赏鸣钟吹竽,玩六博,投壶戏,军队依然能够强大,命令依然能够实行。故而,君主值得仰望,那么百姓能能够使用;德政值得钦慕,那么威望便能够确立。
[原文]
将者必有三隧、四义、五行、十守。所谓三隧者,上知天道,下习地形,中察人情。所谓四义者,便国不负兵,为主不顾身,见难不畏死,决疑不辟罪。所谓五行者,柔而不可卷也,刚而不可折也,仁而不可犯也,信而不可欺也,勇而不可陵也。所谓十守者,神清而不可浊也,谋远而不司慕也,操固而不可迁也,知明而不可蔽也,不贪于货,不淫于物,不于辩,不推于方,不可喜也,不可怒也。是谓至于窈窈冥冥,孰知其情?发必中铨,言必合数,动必顺时,解必中揍①,通动静之机,明开塞之节,审举措之利害,若合符节,疾如弩,势如发矢。一龙一蛇,动无常体;莫见其所中,莫知其所穷;攻则不可守,守则不可攻。
盖闻善用兵者,必先修诸己,而后求诸人;先为不可胜,而后求胜。修己于人,求胜于敌。己未能治也,而攻人之乱,是犹以火救火,以水应水也,何所能制?今使陶人化而为埴,则不能成盆盎;工女化而为丝,则不能织文锦。同莫足以相治也,故以异为奇。两爵相与斗,未有死者也,鹯鹰至,则为之解,以其异类也。故静为躁奇,治为乱奇,饱为饥奇,佚为劳奇,奇正之相应,若水火金木之代为雌雄也。
善用兵者,持五杀以应,故能全其胜。拙者处五死以贪,故动而为人擒。兵贵谋之不测也,形之隐匿也,出于不意,不可以设备也。谋见则穷,形见则制。故善用兵者,上隐之天,下隐之地,中隐之人。隐之天者,无不制也。何谓隐之天?大寒甚暑,疾风暴雨,大雾冥晦,因此而为变者也。何谓隐之地?山陵丘阜,林丛险阻,可以伏匿而不见形者也。何谓隐之人?蔽之于前,望之于后,出奇行陈之间,发如雷霆,疾如风雨,搴②巨旗,止鸣鼓,而出入无形,莫知其端绪者也。
[注释]
①揍:同“腠”,皮肤之间。②搴(qiān):拔取。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