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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夜明珠

那个,头发也不梳,只穿粗陋纱衣的女子,就像是她不小心做的一场乱梦。

她安安静静地吃完饭,由丫头陪着进房间。被褥铺好,准备安歇。

“明儿。”她唤那丫头,“要是蜡烛熄了,你要记得点上。”

“是。”

丫环乖巧地答应了。一会儿婆子吃完饭上来,换丫环下去吃饭。小二已经把洗脸水送进来,婆子服侍着乘贞洗了手脸,再替她卸了首饰,长长的头发编作一根长辫。忽然想起了什么是的,婆子从身上掏出一只小小的布囊,道:“这是昨天夜里,成公子托我给姑娘的。”

乘贞上床的动作僵了僵,不过很快,她脱掉了鞋子,淡淡道:“扔了它。”

“可是成公子说,有了它,姑娘好过夜……”

“我叫你扔了它!”婆子的话还没说完,乘贞忽地翻过身来,尖声叫道。

那个可恶的、讨厌的程幻!

那个没良心的、背信弃义、见色忘利的程幻!

这位安姑娘,一路来挺温顺乖巧的啊!婆子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忙迭地扔下那个小布囊,再也不敢提“成公子”三个字。

一晚无话。乘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望着帐顶的刺绣久久不得入眠。好在丫环倒也尽职,一宿烛光都没灭过——不对!

丫环根本没起来过!

一支蜡烛,同样也不可能点亮一个晚上!

乘贞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偷偷在纱帐里转动脑袋,视线慢慢地,经过帐顶,经过屋子的横梁,经过漆黑一片的窗户,经过立在墙边的橱柜,落在桌上——

果然,那里,只有一摊燃完了的烛泪!

天哪!

一股声浪从丹田直冲喉头,老天爷原谅她打扰整家客栈客人的甜美睡眠——呃、呃、呃咳咳咳,她努力把那声窜到嗓子眼的尖叫吞回肚子里去。

因为她看到了一样东西。

靠门边的墙角,一个小小的黑布袋子里,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那就是,充盈了整个房间的亮光的来源。

咦?什么东西?乘贞很好奇地下床,把它捡了起来。

里面有颗圆圆的东西,她一拉袋口的丝结,一颗发着光的珠滴溜溜滚了出来,光芒瞬间照亮了她的脸。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吗?

掌心托着那颗珠子,她好奇里合拢手,光芒还是从指缝里透出来,而且,似乎隐隐要透出她的整只手掌,把她的手映得几若透明!

好好玩的珠子呀!

她站起身来,随手把那黑布袋子往地上一扔——等等,黑布袋子?好眼熟的黑布袋子……婆子说,程幻送给她的那黑布袋子!

死程幻!

她像是扔烫手山芋似的,连忙把那珠子扔了,意犹不尽,再往上面踩两脚!不不,不要那个臭男人的东西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再一次捡起它,打开窗户,准备把它扔出窗外——

扬手的一个刹那,她又想起来了,婆子说:“可是成公子说,有了它,姑娘好过夜……”

他知道她怕黑,担心她怕黑!

就那么一个瞬间,她的心忽然被一种意外的力量击穿,甜蜜与惊喜结伴而来,手已经高高扬起,可珠子,却扔不出去了。

她握着它,掌心握得饱满,心也同样被某种甜蜜的汁液充满,好像要满溢出来。她就那么握着它,在室内走来走去,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扩散,似乎连发梢都要被这意外的快乐浸透,终于,她满足地长叹一声,掀开纱帐,上床。

躺下犹不忘把它放在面前细细地看。

夜明珠耶!连她也只是听过的夜明珠耶——咦,他从哪里弄来的?

一念及此,乘贞鲜花一般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他还能从哪里弄来?当然是万金宗的大小姐手里了!

看啊,跟了大小姐,夜明珠都可以随便送人啦!

怎么能怪他丢下自己呢?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她和齐言喻之间该跟着谁!齐言喻比她漂亮,比她有钱!这两样,可不是程幻最喜欢的东西?!

莫名的怨怒如刚才的惊喜来得一样迅速而激烈,她用力地把珠子扔出去,重重地砸在墙上,弹在地上,滴溜溜地转,光华四溢。

可、可是,最起码,他知道把这个送给她……他那样抠门的一个人,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她……

不,不,他跟了齐言喻,一颗夜明珠又算什么呢?!

他早已不在乎她,她走的时候甚至连送也没有送一下!

哦,他是个什么东西?她为什么要为他生气难过?不过一个小混混,小跟班而已,她找他也只是为了让他陪着一起去扬州罢了,现在,她不仅省下了那二十万两银子,日子还过得更舒坦,她应该高兴,应该高兴!

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给自己的脸换上笑容,然而很快地,她又觉得想哭。

不管怎么说,他对她也不是全然不管啊……不管怎么说,他都记得她怕黑啊……不管怎么说,这颗价值不菲的夜明珠,是他送的啊……

一个晚上,很快在安乘贞的柔肠百转中过去,东方渐渐泛白,夜明珠的光芒也跟着淡下去,直至再一次成为一颗毫不起眼的珠子,躺在墙根下。

丫环伺候乘贞梳洗,用罢早饭,车夫已经套好了马,在门口等着。

乘贞看着那颗珠子,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快步走出门。

死程幻,我才不会要你的东西!

马车稳稳地前行,丫环正在给那盆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白花浇水。乘贞坐在软垫上,懒洋洋地靠着车壁,眼睛已经闭上,看来似乎已经睡着了。忽然之间,她睁开眼,向车夫道:“回去,回去!”

天啊,三个下人暗暗在肚子里哀号一声,又来了!

“安姑娘,回哪里去?”车夫硬着头皮,问。

“回那家客栈!”

唉,车夫无声地叹了口气,跟坐在车辕上的张妈妈交换了一个认命的眼色,一拉缰绳,调转马头。

她要把那颗夜明珠拿回来!

一定要把那颗夜明珠拿回来!

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以至她浑身都轻轻地颤抖。可是还没走出三里地,她的念头却又变了。

干吗要回去?不是说过不要他的东西吗?一个破人,一颗破珠子,为什么要回去?!不,她应该快马加鞭,赶快到扬州去!

“停,停,停——”她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别回去了,我们去扬州!”

唉!

三道无声的叹息。

丫环终于忍不住柔声道:“姑娘,您这样来来回回地跑,别说两个月了,就算三年,也到不了扬州城啊!”

“是啊是啊,你们就别再拖拖拉拉了,快点走快点走。”

三个人欲哭无泪啊!他们什么时候拖拖拉拉了?明明是某人这样来来回回折磨他们五六天了啊!

马车很快地驶出官道,进入街市,找了家客栈住下。

乘贞吃过饭先回房,丫环伺候她洗了脸,再替她卸下钗环,乘贞耐着性子坐着,可是,心里面却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堵得她快喘不过气来。这莫名的情愫叫她又烦又躁,忍不住长吁短叹,索性站了起来,“我去街上走走,你在这儿等着我吧。”

那一股无名的燥火,一点一点把她身上的水分烤干。她得出门,再坐下去,自己快要爆炸了!

将近夏末,黄昏别有一股从地气里蒸上来的闷热,街上有小贩挑着担子卖冰糖荔枝和银耳莲子汤,旁边脂粉铺、衣料铺、当铺正准备打烊,哦,当铺,她看着那只挂在檐下的写着巨大“当”字的灯笼,忽然想到程幻带她去当首饰的时候……老板也是秃头挺肚,年纪差不多也有五十了,屋子里灯火昏暗……那个时候,程幻就站在柜台边上,搂着那老板的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硬是把四五百两的东西,当了六百两银子!

真是厉害啊!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姑娘……姑娘……”

仿佛有人唤她,她怔了怔,从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原来是店老板,他问:“姑娘,你要当什么东西吗?”

“当东西?不用。”她现在有钱花。

“那么……姑娘有何贵干?”

“我不干什么呀!”

“那、那……”店老板抓了抓头,面有难色,“那你跑进我的店里来做什么?”

“啊?”她怎么走进来了?“哦哦哦……”她一迭声地退了出来,店老板总算可以顺利地打烊,回家吃饭。

天越来越晚了,有几户人家搬出了竹床,大大小小的坐在竹床上乘凉,一个穿棉布坎背的白发老爷子摇着蒲扇跟几个小毛孩子绘声绘色地讲故事,“……哎哟,当时那个妖怪一出来,那舌头,血淋淋的,伸得这么长……菩萨一挥手,只听‘啪’地一声响,那妖怪的舌头上突然着了火,哎哟哟,不到一眨眼功夫,就把那妖怪烧成了灰!”

“真的啊?!”

“那菩萨是怎么一挥手啊?妖怪怎么就成灰了?”

“菩萨真是厉害啊!”

“……”

着了魔似的,乘贞怔怔地站住了,莫名其妙地,堵塞在心底里的那团闷和躁,忽然之间全都化成了酸楚,她靠在墙边,一眨眼,泪珠儿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