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厉带着香香,在令支县住了约摸十来天。他不能久住,眼看香香好些了,晚上也睡得好了,这便启程回晋阳。
郭田、郭陈氏、郭阳等一齐送到令支县城门口,香香没有回头看,再舍不得,也终是要分别的。临别泪沾巾,只能惹得父母难过。碧珠掀起车帘,她上了车。郭田夫妇也没有别的好叮嘱的。这些日子慕容厉虽然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是他对香香好,夫妇二人是看在眼里的。只要女儿过得好,又有什么别的可说?
夫妻俩站在一起,看马车远处,巽王的仪仗出了令支,往晋阳而去。
马车出城的刹那,香香眼里终于还是泛出了泪花,她撩起窗帘,然而父母的身影终于还是看不见了。车外慕容厉骑着马,瞥见她的目光,问:“什么事?”
香香说声:“没事。”缩回了身子。
离人渐远,回头无乡。
一路上,慕容厉仍然是正常作息,到达晋阳城,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管珏亲自带着下人过来迎接,香香也是想小萱萱了,这时候也不顾别的,直接进府。
慕容厉没有跟去,一路听管珏汇报府里的情况。
洗剑阁里,一切还是老样子。花草已然十分茂盛,乳母崔氏正带着小萱萱学步。小萱萱已经十一个月了,这时候走路已经比较稳了,她学步学得早。
香香刚走到院门口,她就看见了,那样小的孩子,张着双臂就冲过来,香香简直是热泪盈眶,冲过去就听她含糊地叫:“娘……”
香香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小萱萱拿嘴啃她,在下巴上啃出好一片口水。
崔氏过来行礼,香香亲热地扶住她,又问:“府里都好吧?王妃呢?”
崔氏一边领着她进屋一边说:“都好着呢,只是王妃经常过来跟小郡主玩,称无聊得很。”
香香笑:“她的性子,可不是要闷坏了。”随后又让含露去请薜锦屏过来。含露倒是听话地去了,香香让碧珠把郭陈氏、郭蓉蓉备下的礼物都拿出来,只等着薜锦屏过来挑。
不多时,就见薜锦屏在外面探头探脑。香香笑得不行,说:“王爷不在,快进来!”
薜锦屏这才进来,见郭陈氏绣了不少东西,还晒了些鱼干、果干给她。薜锦屏高兴坏了,随手就拿了个梅干含在嘴里,还没咽下去,就听身后慕容厉说:“都长这么大了?”他手背滑过小萱萱细嫩的脸颊,薜锦屏吓了一大跳,一惊之下,果干就卡进了喉咙!顿时一阵惊天动地地猛咳!
慕容厉抓住她,后背一用力给拍了出来,也是气得不行,怒道:“滚!”就知道吃,你上辈子饿死鬼啊!
香香先是惊,后来见到已经无恙,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王妃一直这样可怎么好?眼看这过了年,薜锦屏也十三岁了,,在大燕国,女孩十三岁圆房的,可也有了。只是慕容厉是完全没这个意思,薜锦屏更加是如同缩头的乌龟。香香叹了口气,这两个人……
等到慕容厉出去,香香便让小厮抬着东西去了薜锦屏的繁星楼,见房里有些乱,仆妇们也不怎么上心,这回是有些不高兴了。初来乍到诸事慌忙便不说了,现在王妃在府上都好几个月了,还这样懒散?
她帮着把薜锦屏的房间收拾了,转头对管珏说:“先生,我看王妃房里的丫头不太尽心,先生能不能挑几个听话的送过去?”她其实只是随口说说,不料管珏听后,立刻就将这几个丫头仆妇送回了薜绍成府上!香香都吓了一跳,这样陪嫁过来的丫头再送回来,那可是很严重的事了!这几个仆妇只怕是会被沛国公随意卖出去了。
管珏是不敢不严惩啊,如果香香这话是对着慕容厉说,只怕他又是一顿板子。这不,前脚香香刚说完,他后脚立刻换了老实听话的人进来。
薜锦屏身边突然换了人,竟然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想——咦,最近下人突然都懂事了嘛。
香香眼见着不能由着她再这样天真下去了,就跟她说:“王妃……”话还没出口,薜锦屏先不乐意了:“香香姐姐,不是都说好了不要叫我王妃了吗?听着怪别扭的!”
香香叹了口气,说:“可你确确实实是巽王妃,王府的女主人。锦屏,你已经十三了。”
薜锦屏不明白,问:“是啊,我前两天过生日,可惜你都没回来。怎么了?”
香香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应该跟王爷……”她脸也红了,“圆房了。”
薜锦屏一听,登时脸就通红了。她出嫁前,母亲虽然不乐意,却多少还是教过一些的。但是她一想慕容厉那凶巴巴的模样,眼泪都要下来了:“香香姐姐,我……我还小着呢!再说了,他也没说过啊!这不是还有你吗,我不!我不!”边说话边扯着香香的袖子:“香香姐姐!”
香香轻声说:“锦屏,其实这事儿……也不是那么可怕的……”脸红得不行,真是再也说不下去。
薜锦屏哪里肯听,自己跟自己赌着气:我怎么就要长大!一直不长大多好!
夜里,慕容厉过来。小萱萱会叫娘,爹叫得比较含糊,有时候听不大出来。他倒是喜欢逗她玩了。香香也知道不能直接劝他,他这个性子,逆毛一拂肯定要恼。也只是很委婉地提:“王爷,王妃如今也十三了。”
慕容厉唔了一声,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就那个小丫头片子?在他眼里她从来就不是女人!
香香也不敢多说。
慕容厉跟小萱萱逗了一阵,见她累了才让崔氏抱下去休息。香香服侍他更衣,他问:“你好了?”
香香明白他的意思,红着脸道:“已经好了。”
慕容厉这才抱住她,那纤腰盈盈不堪一握,他很有些冲动——自从香香病了,这可有一段时日没亲近过了。香香红着脸,想起日间跟薜锦屏的对话,不由有些发笑,轻声说:“今儿个跟王妃提起……王妃害怕得紧。”
慕容厉吻着她细嫩的身子,问:“什么?”
香香说:“王妃跟王爷……圆房的事。女孩儿长得快,她……”
话未说完,慕容厉问:“本王同她圆不圆房,跟你有关系?”
香香一怔,知道这是生气了,忙放柔了语气:“只是女孩儿间的私房话,奴婢并没有要干涉王爷的意思。”
慕容厉冷哼:“以后与你无关的事,少操心!”
他好些日子不曾说过重话,香香面色有些发红,轻声说:“是。”
第二天,慕容厉刚刚睡醒,就听见外面有人求见,是沛国公薜绍成。
慕容厉倒是出去见客了,薜锦屏过来玩。香香意外:“沛国公过来了,你不去见见?”
薜锦屏不屑一顾:“理他!他就喜欢我姐姐,才不喜欢我呢!”
香香见她大清早跑过来,穿得又薄,忙将萱萱的肉粥给她盛了一碗,然后一边看着她喝粥,一边想,沛国公这次过来,应该也是为了王妃的事。上次管珏将薜锦屏身边的仆人丫头都遣回去了,他心里肯定不踏实,无论如何也要过来看看了。他若施压,慕容厉也许会跟锦屏圆房吧?心里也没有太难过或者酸涩的情绪。到底只是迎合,不是爱,醋意什么的,真心没有。从嫁给他到现在,哪一刻又忘记过自己的身份?
终究不过是看他的脸色过日子罢了,还真能指望他守身如玉啊?而且薜锦屏小小年纪就嫁过来,人家是正经的王妃,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她应该祝福她,也庆幸,有这样的王妃,她和萱萱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最好还是不要生男孩了吧。就多生几个女孩,每一个都像萱萱一样可爱,将来都会离开王府,拥有自己的归宿,多好!她一边想,嘴角便露出笑意来。
那边慕容厉就不悦了,薜绍成这老头子,还真敢入府跟他讨论圆房的事儿了!鼻孔插葱竟然也敢把自己当回事了!他连客也不送,听薜绍成说了来意便起身离开了,直接将这老头晾在了正厅里。还是管珏赔着小心送了客。
当天下午,慕容博就过来了,慕容厉跟他在书房谈了大半天,出来时面色明显不佳,香香也不敢多问,知道他晚上是不会再过来了。慕容博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够说服他的人了。
夜里,她早早就歇下来了,得知自己的丈夫睡在另一个女人那里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也许是太有自知之明吧,她并没有多想。而心里却在悄悄问,如果今夜是韩续成亲了,自己又会是什么心情呢?暗暗想象了一下那场景,竟然慢慢地透出些酸楚来,人的感情终究是不能收放自如的,越控制,越难以驾驭。她不想了,很快就睡着了。
慕容厉过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怒了!这样的晚上,你他妈居然敢这么早就睡着了!本王看你是想死!
香香睡得正熟,突然被人摇醒,她睁开眼睛,就看见慕容厉冷厉愤怒的表情。她一惊,忙坐起来:“王爷?”大晚上的,这又是怎么了?
慕容厉怒道:“你架子倒是越来越大,见到本王回来,竟然还敢装睡?”妈的,不能觉得是因为她睡着了,会显得好像老子很在乎她一样!哼!
香香赶紧起来,本来想找衣服为他换上,突然想起什么,问:“王爷今夜,不是应该……”见慕容厉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敢说了。
慕容厉道:“你不过本王一侍妾,谁给你的胆子也敢管本王与王妃之间的事?”
香香帮他换衣服,闻言也不气,轻声说:“奴婢不敢,王爷要沐浴吗?”
慕容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所有的力道都落了空,他也不能真跟一个女人计较,何况还是自己的女的娘。当即怒哼一声,搂住香香去咂她的小嘴儿。香香任由他亲吻,想着难道薜锦屏又惹他不高兴了?
倒也不是太意外,那丫头,唉。不过反正也就十三岁,再长两年也不晚。也许慕容厉说得对吧,她的未来,似乎确实也不用自己操心。慕容博还用得着薜家,慕容厉跟她在一起,只是迟早的事。
第二天,慕容厉早早就离开王府,他去哪儿,府上的人是从来不敢问的。
香香起床,先给薜锦屏和小萱萱做早饭。也许是离开了一阵,小萱萱黏她黏得紧。厨房里有油烟,她让崔氏把孩子抱出去走走。早饭做了鸡蛋饼,腌了个萝卜丝,又煮了点粥。正做着,外面突然有人声喧哗,依稀好像是崔氏在说什么,香香吃了一惊,出门去看。
只听慕容厉怒道:“让人看着孩子,你就这样看孩子?”
香香心惊肉跳,快步上前,这才明白是崔氏放小萱萱自己走走,小萱萱折了听风苑的什么东西。她赶到的时候,正好见慕容厉从崔氏手里抢孩子。香香惊呼一声,冲过去一把从慕容厉手里夺过小萱萱,孩子早就吓哭了,这时候见到她,两手抱着她的脖子就不放。
慕容厉万料不到有人敢从他手里抢孩子,一愣之下竟让她抢了去。香香一言不发,抱着孩子调头就跑。慕容厉看看自己空了的手,大怒:“混账东西!站住!”
香香一口气跑回洗剑阁,慕容厉简直是火冒三丈,当即跟了过去。香香冲进屋子里,关上门插上门闩,慕容厉一吼,她就用桌椅抵住门,怎么也不肯开。慕容厉怒吼了几声,早已将管珏、陶意之等人惊动。香香当然害怕,小萱萱哭得一抽一抽的。香香哄着她,也深悔自己鲁莽,这下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慕容厉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但是当时慕容厉一脸怒容,简直像是要把孩子摔地上一样,她怎么能不惊恐欲绝?
慕容厉命人直接将门卸了,进到屋里,看见抱着孩子浑身发抖的香香。他一怔,突然发觉这个女人在她身边,从来没有过安全感。为什么突然这样恐惧,她以为自己要做什么?滔天的怒火中,突然有一点淡淡的悲哀。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她可以放心依赖的人,她带着女儿,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在他身边生活,眼看着是温顺了,屈服了,不敢反抗了,但其实从未信任过。
他步步逼近,香香缓缓后退,慕容厉放轻声音,说:“我留着听风苑,只是因为我不想让蓝釉觉得人走茶凉了。但是我不会因为萱萱动了她的东西就对孩子如何。萱萱是我的女儿,而且就算蓝釉在,也不会因为任何事为难一个这样小的孩子。”
香香怔住,慕容厉向她伸出手,强压着火气:“自己过来,我已经很生气了,不要再惹我。”你这混账女人!香香走过去,慕容厉伸手去抱她怀里的萱萱,她目光还是带了些惊疑。慕容厉把萱萱抱在怀里,举了个高高,萱萱慢慢止住了哭,睁着幽黑的眼睛打量他,慕容厉把她抱出去。外面管珏和陶意之还噤若寒蝉般站着。
慕容厉说:“干杵着干什么?还不把门装上,东西搬回去!”
两个人连忙应声,动手做事。谁也不敢问这一大早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王爷先前明明怒火滔天,这时候似乎又平静下来了。香香跟在慕容厉身后,慕容厉直把小萱萱逗乐了,才说:“你以为本王要做什么?”
香香没有说话,当然是以为慕容厉会直接把孩子掼地上。虽然那也是他的孩子,但是那一刻,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慕容厉说:“在你心里,我的孩子我会轻易伤害,甚至杀死,是不是?”
香香低下头,有心想说几句好听的,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是真的吓坏了,这时候也害怕他只是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罢了。慕容厉说:“不想说话就别说话,我是在耐着性子跟你讲道理,其实老子现在非常生气!”
多悲哀,他居然在一个女人面前容忍、退让,在暴怒之下强迫自己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跟她说话。他不能一耳光抽到她脸上,面前的人再混账也只是个女人,打女人不是件光彩的事。面前的是他自己的女人,打自己的女人更是耻辱中的耻辱。可是这个女人居然认为他会摔死自己的女儿!
妈的!
他咬牙切齿,看小萱萱已经没事了,把孩子递给崔氏,崔氏很有眼色,立刻就抱着孩子退下。慕容厉转过身,面对着香香,良久,说:“我是你丈夫。”
香香低着头,轻声说:“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一时情急,并没有忤逆王爷的意思。”
慕容厉问:“你不会再信任本王了,是不是?”
香香一怔,抬起头正迎上他的目光。晋蓟古道一番取舍之后,你再不会信任我了,是不是?
两个人俱都沉默,慕容厉说:“一匹马载不动三个人,他们迟早会追上。逃往密林,比留在马上生机更大,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或者说,只要我选择舍弃,你就失去了被追捕的价值。只要你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生存的机会就大过与我一起逃命。
多可悲,他居然在向一个女人解释,解释他的抛弃,可悲地想换取她的理解、原谅吗?他转过身,罢了,终究是夏虫不可语冰罢了。举步欲走,突然身后有人拉住他,慕容厉转过头,香香迟疑着道:“王爷。”
慕容厉望定她,那个女人仍然娇柔弱小,但是他知道也不尽是如此的。她也会在他遇刺的夜晚,冒着冰雨寒风奔跑数里找人求救;她也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想尽办法同他周旋,假装依附,假装相信,甚至费尽心思地取悦于他。
慕容厉问:“本王只问你一句,你是愿意跟本王好好过,还是会一直想着别的男人,同本王虚以委蛇?你有本王的孩子,本王即使不在意一个女人,却不能如你所愿,让你跟着那个该死的东西离开。如果你真的忘不掉他,以后这里,本王不再踏足。你永远住在这里,孩子也留在你身边,一切如旧,直到她长大成人。”
他问得非常认真,香香相信那一刻他说的是真心话。她突然真的去想,如果以后的洗剑阁,慕容厉再也不来了。原来心里,还是会有一点难过的。
人的情感是最无法分析的东西,而她还不到十八岁,做不出这样烦琐的命题。
两个人的视线隔着洗剑池交汇,慕容厉在等待她的选择。这样的沉默,已经超出了他的忍耐范围,但是他仍旧没有离开,再等一等吧,也许她的选择会不同呢?
多悲哀,原来思及此后一生再不必踏足这里,再不能见到这个女人……心里也会不好受。
来他是真的,眷恋过那种十指相扣的温度。害怕某天夜里突然醒来,会想起那个寒夜里,她手里的灯笼倒映在水洼上,反射的那种橘红色的光。
香香低着头,缓慢地说:“我……我愿意跟着王爷。”她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孩子,她知道怎样是最好的选择。十七岁之后被永远幽闭在这个园子里,直到老朽,这是最好的选择吗?当然不是。人不能太矫情,何况她也并不是就认定了慕容厉不好。他愿意交心,而她这辈子不能选择,何不试着接受?至于韩续……她又有什么立场与资格为他考虑什么?只希望慕容厉哪日能消了气,当作没这一场事吧。
慕容厉上前,握住她的手,良久将她带过来,任由她依偎在自己胸口。他轻声说:“给本王生个儿子,本王扶你做侧妃,以后府里,除了你,不会再有其他女人。这是……承诺。”至于薜锦屏,他是没有想过——那个该死的东西也能叫作女人?
管珏跟陶意之他们都觉出了自家王爷的一些不同。香香最近经常做了奶羹、甜汤去书房看他,而一向身边有人就不爽的慕容厉居然也不赶她。有时候任她在里面一待半个时辰什么的。每次香香出来时,衣裙都特别整理过,头发也重新梳过,各种整齐。连平时不大回来的冉云舟都对管珏说:“王爷最近脾气好了些。”
管珏说:“你皮子痒啊?”他脾气再好也不会介意给你一顿板子。
冉云舟笑笑,半晌说:“韩续的事……”他脾气好了些,是不是可以提一提了?
管珏想了想:“这事儿还得再搁一搁,眼看都已经淡了,再一提又惹王爷上火,反倒不妙。”
冉云舟说:“你一直在他身边,找个机会也提一提。这么多年兄弟,就算有什么过错,也不能真就划地绝交吧。”
管珏说:“算很好了,王爷居然没把他砍死。”
冉云舟也失笑:“也是命大。王爷若不是对香夫人有那么点亏欠的意思,他早就被沉塘了。”
正说着话,香香从书房出来。冉云舟和管珏俱都见礼,香香微笑着点点头,拎着食盒离开了。两个人这才进去。管珏禀道:“王爷,小郡主将满一岁,庆典的事……”
因着慕容厉不看重这些,府上除了年节装饰点缀,从来就没有大宴宾朋之类的事情。管珏这样提,还是因为最近慕容厉没事就哄女儿,跟香香处得也特别融洽,他觉得有这个必要,才有此一问。
慕容厉根本就不记得萱萱的生日,经他一提方才想起,嗯,是五月生的吗?呃,好像是吧。他大手一挥:“你自己准备吧。”
管珏闻听,知道他心情实在是不错,看了冉云舟一眼。冉云舟咬咬牙,说:“王爷,属下带了几匹马场新育的种马过来,还请王爷过目。”
慕容厉嗯了一声,同冉云舟一起出府。他是个好马的,而且时下战马对国家军队来说太重要了。西靖、东胡、中山等,哪个又是省油的灯?这方面可是半点不敢松懈的。
慕容厉跟他出了城,外面有六十几匹骏马。慕容厉下得马背,上前摸了摸一匹马的鼻子,点点头正要说话,就见旁边有人抱了草料到马槽边,定睛一看,正是韩续。
韩续身着靛蓝色的粗衣,竟然是在喂马。慕容厉浓眉微皱,问:“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冉云舟厚皮厚脸地笑:“这狗东西太不像话,还想做点小生意。什么东西?得罪了王爷还想过优哉游哉的日子?周公子命人不许他做生意,罚到到我这里喂马!”
慕容厉哼了一声,知道他们兄弟情深,断不会如此折辱。冉云舟这才说:“王爷,您若仍不解气,属下让他打扫马厩,挑一辈子马粪!”
慕容厉气笑了,拍拍马嘴,说:“让他过来。”
冉云舟忙去叫韩续,韩续过来,二话不说,跪在地上。慕容厉说:“我不可能把她给你。”韩续身体微僵,慕容厉说,“她是我女儿的母亲,就算我对她没有感情,也不可能。”何况我对她……
他这样直白,韩续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接话了。慕容厉接着道:“如果你对她还存着一丝一毫的糊涂心思,你就不要出现在本王身边,否则早晚有一天,你会为了这点心思丢了性命。我不可能每次都原谅你,韩续。兄弟感情、袍泽之谊,也是会慢慢被消耗掉的东西。所以你要想清楚,如果不能完全割舍,你还是留在这里喂马比较安全。”
韩续咬牙,下定决心般地道:“从此以后,韩续必不再见香夫人,若违此誓……”
慕容厉打断他:“不,韩续,我不听允诺。你只要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的退让宽容,你再没有机会。若有下次,我会直接派你战死。但我会奉养你的长者家人,终身。”
韩续心中一惊,这一刻,他彻底相信这几句话的真实性,他以额触地:“韩续谨记。”
慕容厉说:“既然歇够了,该去哪就滚回哪去,留在晋阳看着碍眼。”
韩续知道这是允许他继续镇守平度关了,他郑重地又磕了三个头:“末将终身不敢忘王爷知遇之恩。”
慕容厉哼了一声,不敢忘恩,你还敢惦记老子的女人!忘恩负义的东西,人伦尚且不能顾及,还能指望你怎么报恩?以身相许啊?哼!
小郡主的一岁生日,巽王府难得大操大办了一回。朝中慕容博一党的官员竞相道贺,连太子一党的官员,不好明面上闹僵的,也都送了贺礼过来。
香香是侍妾,只能跟在薜锦屏身后,抱着小郡主让大家看看。薜锦屏也不是个靠谱的,管珏没敢让两个人多露面,行抓周礼的时候,管珏本来只是准备了刀尺针缕等女儿的物件。但慕容厉就觉得,老子的女儿,怎么就不能准备男孩的东西了?于是弓矢纸笔也都备了个周全,地上铺着干净的软垫。小萱萱被放在垫子上,周围放满了吃的、玩的、珍宝等,她毫不犹豫地爬过去抓起了弓箭。周围诸人俱都笑喷,管珏一脸不敢再看的表情——都放那么远了……唯慕容厉自豪,看,老子的女儿,连爱好都跟老子一样!
香香本来也觉得没什么,她这辈子是没有舞刀弄枪的命了,但是巽王府也算是将门了。女孩儿学些功夫,也不算什么。
慕容厉抱着女儿,高兴:“快点长,以后老子教你拉弓射箭!”
大家一看,得,赶紧把小郡主的闺名给记一下,以后娶媳妇、孙媳妇的时候,要记着千万要躲着她走……
五月下旬,玉喉关修长城的时候遇到东胡袭击,不仅一段长城被摧毁,百姓也死伤不少。燕王大怒,命慕容厉前往玉喉关,一面监工,一面防止东胡偷袭。虽然这个儿子最混账最不听话,但是燕王还挺喜欢用他的——省粮啊!东胡、屠何、山戎那帮子匪寇,一见他的帅旗就扇形绕道走了,基本不会正面交兵。
慕容厉接到御旨,当天进宫,次日就起程前往玉喉关,临出府时,王府诸人到府门口相送。薜锦屏恨不得隐身在人群里,慕容厉只看了她一眼,就怒道:“滚!”她如蒙大赦,抱头就溜了。
香香这次还是有点舍不得,毕竟这些日子他对自己是真的不错,她送到府门口,慕容厉第一次从她眼中看到那种依依惜别的留恋,本已上马,却突然伸手,说:“来。”
香香不解,伸手搭在他掌心,他将她轻轻一带,人已到了马上。香香吃了一惊,转过头,唇瓣擦过他的下巴,大庭广众的,她突然就脸红了。慕容厉轻轻打马,突然想起参军陆敬希和郑广成说过的话——共乘一骑,不是打马飞奔。
他说:“两三个月,我就回来。”
香香嗯了一声,良久小声说:“我……我跟萱萱等着王爷。”
慕容厉揽着她纤细的腰身,说:“回来之后,我便扶你做侧妃。”算了,管宗正那群老东西怎么啰唆!老子的女人就做个小小的侧妃,你们管得着?
香香倒是不太看得这个,说:“反正都是伺候王爷,侧妃还是侍妾都不要紧的。”慕容厉拧眉——老子要给,你竟然敢不要?
香香见他这表情,不由又笑:“王爷若真疼惜萱萱,以后她出嫁的时候记到王妃名下,做嫡女出嫁,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慕容厉将她揉进怀里,那真是又小又软的一团,肌肤生香,他将她拎起来放地上,说:“回去了。”
香香对他福了一福,柔声说:“王爷保重。”
慕容厉点头,转头离开,香香在门口目送。良久,管珏过来说:“夫人,府外人来人往,不宜抛头露面,夫人还是回去吧。”
香香点头,转头进了王府。
慕容厉星夜兼程,十二日内赶到玉喉关。周卓、韩续、严青等人都另有军职,这次跟去的只有虎牙将军沈玉城、参军陆敬希。玉喉关军队立场模糊,这些年王后和他都拼命往里面安插人手,导致将领不太齐心。所以若论声威,这里的军纪、民望等都不如平度关。
慕容厉也没办法,虽然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然总不能任由王后插手,自己毫无准备吧?敌人磨刀霍霍,你要放下屠刀,那可就真立地成佛了。好在王后一支文人较多,在军中立下战功的屈指可数,所以多是空有其职,在军中并不太得人心。只有慕容厉和太尉周抑手下,那可全都是能征擅战之将,真到战时,还是只有靠他们的人。
慕容厉到了这里之后,就算是王后的人,也不得不夹紧尾巴做人,他要真把你弄死,死了白死。故而虽然内里复杂,表面倒还融洽。这就是燕王的高明之处了,无论何时,总要有一个人镇得住场面。这时候除了派周抑跟慕容厉,换了任何一个人到玉喉关这样的地方,都要被两边又拉又踹。一个主将,若是不能服众,底下有人敢给你使坏,早晚捅娄子。
慕容厉是完全没有这方面顾虑的,谁敢使坏,你有老子坏啊?胆敢冒一下头,老子正好把你拖到军前,当场剥皮,当作教育同僚了,相信燕王会感谢你为燕军所作的贡献的。
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