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他如羽瑛一般细看了我一下,忽然神色微沉,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伸手要去按我手腕上的脉搏。
我心中一跳,慌忙缩手,躲开他道:“你干什么?”看他皱起的双眉,心里不由暗忖,这小子别是精进到如此地步,光看脸色就知道我身上带伤了吧?若是被他知道,定是逃不过他一顿发火去。可恶,早知会被他看穿,就先去盛渔村了……
他见我神色闪烁,脸色更沉,站在原地,双手环胸,看着我沉声道:“和黄河三蛟斗时受的伤,对不对?”
我心里暗自叫糟,却仍嘴硬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他冷哼一声,从怀里拿去一个绿瓷瓶扔过来给我:“还想瞒着?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我伸手接住瓶子,拔开瓶塞,一阵竹荷清香扑鼻而来,是枫溟的绿影清露。我暗自撇嘴,早知也难瞒过这人的眼睛,只好在他的注视下乖乖地全部喝下药,走出亭子,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认命地开始疗伤。
亭里,他看着亭外疗伤的她,又是恼火又是无奈。黄河三蛟是风陵渡上的三个恶霸,功力不弱,又精通毒术,官府管不了,武林人士也斗不过,三人率一众喽啰在风陵渡一带为非作歹,威风得很。前些日子听到消息,三蛟在劫船之时恰遇了御蝶谷主梦依然,四人争斗许久,最终三蛟被伏。
但三蛟毕竟个个是一流高手,又极为狡猾,以一敌三总免不了吃亏。这不,刚才他便听她脚步声与平常有异,看她脸色也显得苍白,果然是吃了暗亏了。只是这人真不令人省心,仗着伤势不重,竟然也就不管不顾,也不怕落下病根。
御辞暗自摇头,他们是不是太纵着这丫头了?没人在她身边看着,她肯定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这样想着,一双星目中不由闪过几丝无奈之色。
微风轻拂,莲香飘然,两人一在亭内一在亭外,静然无语。
当晚。
月明星稀,萤飞夜空。
众人坐在水月宫前的草地上,谈天说地,好不愉悦。
小忆如扎着两条小辫,欢笑着和雪绒、溪草滚成一团,“咯咯”的笑声回荡在草地上。婶婶和月如照看着她。
小忆如长得极其水灵可人,眉目间像极了灵儿,五官精致得像画里走出来一般,蜀山上人人爱她如珍宝,我们这些人更是对她爱护有加,恨不得将所有好的东西给她才好。
她扑到月如怀中,稚嫩的嗓音又尖又脆:“月如娘亲,为什么阿奴姨姨不来?上次她去蜀山,已经答应了我今年生日给我晶蚕卵的。”
月如摸着她柔顺头发,宠溺地道:“忆如乖,阿奴姨姨有重要的事要做,她修书给爹爹了,下次她去蜀山,再带晶蚕卵给你。”
忆如有些失望,嘟嘟囔囔地拔草捶地,那厢雪绒拱到她怀里,小丫头便立即忘了抱怨,抱着雪绒笑嘻嘻地玩开了。
婶婶看着玩儿的忆如,有些感叹:“一转眼,忆如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顿了顿,转而叹息:“唉,若是灵儿见到忆如出落得那么水灵,怕不知要高兴成啥样呢。”婶婶想起灵儿,不禁黯然。
一句话勾起众人的伤心事,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闷。
月如见众人沉默,安慰道:“都这么丧气作什么?都高兴些,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灵儿的……今天是忆如的生日,都该高高兴兴的才对,别扫了我们小寿星的兴。”说着,正好忆如追着雪绒跑到她身边,脚下绊了一下,整个人扑进了月如怀里,咯咯地笑个不停。
逍遥也一笑,朗声道:“不错,今天大家都该开开心心的,死气沉沉的晦气。来,忆如,爹爹还有礼物给你,到爹爹这来。”
我微笑着看逍遥一家打闹成一团,双手向后撑在草地上,深深地吸着清新的夜风,仰望月空,神思渐渐缥缈……
深夜。
我独自一人坐在水月宫大殿顶上,背靠着屋顶角上突起的琉璃龙头,一腿屈起,一腿平放,姿势惬意,手执一夜光玉杯,翘起的龙须上挂着乌梅银玉酒壶,悠然自得地望月抿酒。
下方忽传轻微的猎猎声响,我一转头,便见一修长白影纵身上了屋顶,落在我前面两三步处。
我仰头看他,笑吟吟地道:“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出来作什么?”
“你不也是?”他淡淡地道。我挑挑眉,只是浅笑,也不答话。
他见我手里拿着的小杯,俊眉微皱,道:“明知身上有伤,怎又取了酒来喝?”
我撇撇嘴,晃着杯中的绿露,道:“这是羽瑛给我,专门疗伤的……几月不见,你倒变罗嗦了,我这芝麻大小的伤,你竟也弄得人尽皆知。”想着白日里羽瑛硬逼着喝下的一大碗苦到极点的药,舌尖仿佛又尝到了那挥之不去的苦涩,身上掠过一阵鸡皮疙瘩。
他似微叹了一声,寻了位置也坐了下来,随我一同赏月。
两人闲坐半晌,眼见壶里的酒也去了一半,他终开口道:“日后,还是小心些好。”
“嗯?”我奇怪于他这没头没尾的话。
他停了一下,看着我道:“以三蛟的功力,若小心些,他们未必能伤得了你。”
被他一语道破,我有些尴尬,的确,那时见那三人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我的警戒心也降低了不少,没想到他们竟会临死一搏,结果结结实实地吃了暗亏。我咳嗽一声,低头道:“以后会注意的。”
眼见两人之间又要陷入沉默状态,我只好开始找话题:“呃,这次来……你什么时候走?”
他不答,而是反问:“你呢?”
我想了想,道:“那要看逍遥。他们若是明日就带忆如走,我也一同离开,若他们呆上几天,我也留在这儿,大伙聚聚。”
对于我的答案,对面的人显然很是无奈,却也没说什么。他知道,我一旦这样决定了,别人再说什么也是枉然。他只是道:“若是离开,你又去哪儿?”
“云深。”我答道,食指轻弹着杯沿,若有所思,“昨日在御蝶谷,我听流烟说,云深州城出了怪事。短短一个月,就出了十六起命案。流烟前一个月恰在云深,所有的尸首她都偷偷去瞧过,死者手里都拿着一把梳子,面带微笑,但是空洞木然,头破血流。真的是头破血流,杀他们凶器,竟就是那把小小的梳子……”我忆起流烟的描述,不寒而栗:“伤口上角梳梳过的痕迹清晰可见,头发被梳落,头皮被梳破,梳碎了头骨,直梳到最后,脑浆溢出……然后,被人曝尸荒野……”
御辞皱起双眉,似对着作案手法之残忍极为反感。他道:“你想去查?”
我点点头,道:“这案件,倒是引起我的好奇心了……况且,一个月杀十六个人,平均两天杀一人,作案如此频繁,手法又如此残忍,不管作案者是人是鬼,若放其不管,总会祸及一方。横竖我现在也没灵儿下落的线索,此次前往云深,说不定会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