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容一僵:“李、逍、遥!”右手一抽灵犀就往上劈去。臭小子,你什么意思?什么好事不好事的,就冲你这句,我拿剑来迎接你,你不冤了。
“哎哎……刀剑不长眼的你小心些……”逍遥跃下剑来,一边收剑一边动作夸张地躲开,“这么凶,以后谁敢娶你啊?”说着瞟了御辞一眼。
我一掀眉,作势要打,却被御辞拉住了。月光下白衣青年有些无奈:“你到底要不要办正事?”
我哼了一声,收起剑来。
逍遥凑过来:“是了,你们都到这里一天多了,有没有什么线索?还有,这三更半夜的你们要去哪?”
我收起玩笑的心思,正色道:“我们想去大牢查查。”
逍遥有些吃惊:“大牢?”
我点点头,转身往云深衙门方向走,边走边道:“走吧,我们边走边说。”
逍遥看向御辞,御辞向他点点头,他只好随我俩一道。
云深衙门——大牢。
牢狱阴森,火把忽明忽暗,牢门紧锁,偶尔传来受过刑的囚犯痛苦的呻吟声。几个狱卒们坐在桌边,呵欠连天瞌睡连连。
一阵香风袭来,那几个犯困的狱卒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鼾声震天。
三个身影悄没声地闪进了牢房,一个身影蹲下身去,在一个狱卒的腰间搜了一下,摸出一串钥匙来……
大牢深处——一抹纤弱的红影面对着墙壁坐着,如黑瀑的青丝散落在腰际,甚至有些长的已经垂地,一双纤长的手正轻柔地拢着它们,缓缓地上下梳发。
那双手,修长白皙,纤纤如青葱,美丽,却又不只是美丽。那双手白的毫无血色,左手捧着黑发,像是捧着最美的珍珠,右手拿着一尾镶着红色血玉的角梳,穿梭在如瀑的发丝间,白、红、黑……勾勒出奇异的浓浓的诱惑,说不出的冷媚,说不出的惊心动魄。就像一个美丽的背影在转过头时正面却是一张骷髅一样。但是人,即使知道也无法拒绝那样的背影。
她的嘴里轻轻地说着什么,凝神听去,声线空洞,了无生气,只是一遍遍傀儡般地重复着:“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堂……”
角梳慢慢地随着纤长的手指从发根到发尾,再从头来一次,循环往复,仿佛此生的意义就是不断地梳发、梳发、梳发……
突然,梳子停了。
红衣缓缓放下手,慢慢地转过身子,一张美丽却苍白无比的脸映入牢门站着的三个人的眼帘。
妖魅细长的双眼,纤长黛黑的柳叶眉,红唇应该早已失了血色,全靠唇红不自然地染红,脸上毫无血色,嘴角带着丝丝微笑,但却空洞无比。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这,根本不是一个人……
我和逍遥对视一眼,心下已经完全了然,真正的挽霄……
已经死了……
逍遥什么话都没说,静静地拿出了蜀山的收妖葫芦,不管人是不是眼前这个厉鬼杀的,她既已成鬼,就再无游走人间的可能。
挽霄看到逍遥手中泛着玄光的葫芦,一怔,空洞的笑意愈发地柔和,可是眉宇间却渐渐染上了煞气,阴森怨气飞快在她身边聚集旋绕。
倏地,三人眼前场景突换。
小小的庭院,庭前花开而落,云卷而舒,雨疏风轻,一株海棠轻摇,粉色纷纷而落,铺就锦绣小路。
嘹亮的婴儿啼哭穿透云霄,紧接着,是一个老太太哭天抢地的声音与男人的恼怒的吼骂。
柔弱的女子躺在床上,刚生产完毕的她脸色苍白无比,看着产婆手中抱着的小女婴,泪水浸湿了枕巾。
老太太顿着拐杖,气呼呼地出去,男人搀着老太太出去,丝毫不管女子痛苦凄凉的目光。
女子的神情突然变得痛苦无比,目光开始涣散,紧接着,是产婆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床,被女子下体涌出的血,很快地染红了……
场面又换。
大红的嫁衣在风中翻飞,男人搂着女子,目光柔情似水。
洞房花烛夜,男人手执木梳,柔情百转,替镜前的女子梳发,铜镜之中,映出娇颜如花,甜蜜微笑。
幽幽的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如泣如诉,仿佛心在滴血:“那一年,凤冠霞帔,洞房花烛,你答应过我的,一辈子这样爱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到一年,你就疏远了我……为什么……为什么当我生下子若的时候,你连大夫都不帮我叫……为什么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死……为什么……”
出嫁前女子与母亲相处的画面闪现出来,老妇人的声音充满了疼惜,梳着女儿的黑发,微笑着低声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怜可,以后,就一切靠你自己了……”
殷红的纱帐缥缈飞扬,遮住了镜前女子的容颜。只有那一头的青丝垂下腰际,她拿着白玉梳,轻轻地一梳到底。乱红飞舞,她的笑颜如此幸福。
晕黄的铜镜里,窗外落红翻飞着飘落,好像被生生撕断小块的彩蝶的翼,因为没有依靠而只能掉落。
幽怨的声音悲苦无限:“白发齐眉……儿孙满堂……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声音渐渐带上了狠厉,“你答应过我天天为我梳发,可是为什么转眼就丢下梳子去找别人了呢……”声音尖锐,好像利刃不经意的摩擦那般刺耳剐心,让人整个身体一颤!“我有多孤单……你知道么……所以,我要你来陪我……不只是你……越多人陪我越好……嘿嘿……”那声音冷冷地笑着,冷媚而凄凉。
幻境中的三人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我只觉得头晕脑胀,眼睛发涩,天旋地转,我努力撑着不睡过去,隐隐觉得不妙。
恍惚间,那怜可目光空洞地站在我面前微笑,她手里拿着一只碧玉蝶发饰。
我朦朦胧胧地看着她,狠狠心,用劲咬破自己的舌尖,血腥气息蔓延口腔,痛觉总算使得头脑清醒了些。
她笑得温柔:“为什么这么固执呢?清醒有什么好,睡过去,就什么烦恼都能忘了……我和你讲一个故事吧……我听人说,这世上最痴情的,便是这些小小的蝶儿:这一生,辗转来去,便只为求得一朵花——前生缘起后世缘灭,都碍不着它慢慢找寻……只因它有一半的心,便在唯一的那朵花上,酝酿至花开,便可开始静等……若是让它找到了它的花儿,便是此生唯一的依托……当年,他送这碧玉蝶儿给我,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开心么……”她的神色渐渐变得哀伤忧郁,将手上的碧玉蝶放到我的手里。“我把当年的开心给你,快睡吧……睡着了,你就可以和我一样快乐……”
小小的蝶儿一入手,潮水般的困意顿时汹涌而来,脑子里空白一片,越来越混沌的意识溃不成军,眼见得就要放弃抵抗睡了过去……
蓦地,一抹耀眼的白影从脑海中飞闪而过,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