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姑震惊:“什么?”
小风在一旁道:“圣姑,我们先到屋里,再说灵儿的事。这些时日发生许多事,三言两语可说不清。”
圣姑点头,冷静下来。她抬头看不远处站着的奚红衣,道:“那位姑娘是?”
“那是奚红衣奚姑娘。”小风答,“在雾顶州认识的朋友,随我们一道前来。”她转头对逍遥道:“逍遥,你们先进屋。我去帮奚姑娘拴马。”
逍遥答应一声,四人进屋。小风快步走到奚红衣处,二人分别将马匹拴到树林里。
其时日斜西山,晚暮冥冥,数点失群之鸟哀哀鸣叫,绕林徘徊,薄绯之色笼罩天地。极目所望,满目安然祥和。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是夜。
圣姑小屋。
屋内烛火明亮,众人围坐于桌旁,听小风与逍遥向圣姑各叙所遇。那二路人马这两月来际遇不断,尤其小风,风波事端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到深夜,方堪堪说完。
听完小风所言,一室沉寂。逍遥等虽说已知其中曲折,但此次再听,心酸怜惜之意却更甚初闻。此一日相处,那冰衣女子行事依旧冷静沉稳,恍若无事发生,但三人却将那眉宇间的一缕憔色与双眸深处强抑的哀楚看在眼里,此等坚强克制,令三人心中又疼又酸,又敬又怜。
片刻,圣姑才长叹出声,打破寂静,道:“不想这几月际遇,竟纷繁至此。熠雪姑娘,既是身上有异,老身这就替你诊治。”
小风点点头,见圣姑起身取来了脉枕,便将手放置其上。圣姑坐下后,搭上她的手腕脉搏,闭目,安静细诊。众人噤声细看,焦急等待。
少顷,小风忽然敏锐地感觉到腕上那枯瘦粗糙手指颤抖了一下,似是大为震惊,她心中一紧,抬眼往老媪看去。那圣姑却还闭着眼睛,只是眉毛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动,看不出神色有何变化。
小风扫视屋内众人一眼,其余那四人均未发觉圣姑的异状,见她扫视而来,均当她是心中不安,皆露出安抚一笑。
小风垂下眼帘,心中暗惊,圣姑,她诊出了什么……
又过片刻,圣姑方松开小风的手腕,睁开眼来。
不待小风开口,逍遥就急忙问道:“圣姑,小风她怎样?可诊出病因?”
圣姑看了众人一眼,沉吟一下,道:“行功运气之时胸闷心悸,其中缘由复杂,三言两语难以说清。但李少侠放心,此异状并无大碍,待老身给熠雪姑娘配上几味药,调理数日之后便可无恙。”
逍遥有些不信:“当真?”
圣姑笑道:“李少侠不信老身?”
逍遥慌忙摇头:“不是,当然不是……只是,这伤过于古怪,乍闻如此好治,有些意外罢了。”他顿了顿,后续问道,“那……圣姑,小风的走火入魔如何解释?”
“这个……”圣姑一时沉默,迟迟不言。众人屏息静待,万分紧张,这个疑问关系重大,乃此间问题关键,圣姑所给的答案,甚至可决定往后事件的走向。
圣姑沉思半晌,沉声道:“其中缘由,老身也不甚明晰。此时夜深,各位先休息一晚,待老身翻阅族籍,查明原因,再行告知。”
众人一愣,这个答案,却是大大出乎意料。
眼看圣姑起身,小风和逍遥异口同声唤道:“圣姑……”
圣姑的面上少有带上了沉肃之色,她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擅断,熠雪姑娘,李少侠,还请耐心一等。”分明不欲再多言。
小风和逍遥互视一眼,只好压下满腹疑虑,皱眉闭口不言。
圣姑柔和下神色,环顾众人,道:“夜深了,都去睡吧。”她挥挥手,拄着拐杖,慢慢走回自己的房中。众人面面相觑,只好答应,各自回房。
圣姑家共三间房,圣姑一间,逍遥等三人并住一间,剩下一间便给了小风和奚红衣。
小风那房内共有二床,她默默躺在了靠窗的那张床上,奚红衣见她无意说话,便也只好不发一言,躺下就寝,她赶了一天的路,早已十分疲惫,很快便沉沉睡去。
小风也是疲累之极,可却无一丝睡意。她微偏着头,安静看着屋内熟悉的陈设,似曾相识之感萦绕,脑海中思虑纷纷。
三年前,她便也是睡在此屋此床,而另一张床上,躺着的是羽瑛。彼时,遇无眠之夜,便悄然起身,披衣出屋,而后……
她双目忽地一热,忙咬住了下唇,忍住泪意,转过头去,看窗外的夜空疏星,强迫思绪不再往后想去。
却是枉然无用。
而后……便是那白衣青年静立身后,二人或默然,或絮语,溶溶水月,习习夜风,形影相伴,安然静好。
当时,只道是寻常。
小风咬着下唇,一股一股的泪意涌上眼眶,难以自抑,那数日来牢牢压在心底的酸楚委屈澎湃汹涌地冲上心防大堤,原以为坚固的防线竟有溃然崩裂之势。
她霍然起身,未发出一丝响动,自窗翻身而出,箭一般直冲入林。
另一张床上,原以为酣眠的奚红衣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床,却不起身追去,沉吟片刻,复而闭眼,无言睡去。
那厢林中,小风直冲至树林深处,远离了茅屋方停下。悠悠夜色,形单影只,山岚过树而哗响,似叹似嗟。临风而悲,心伤如死。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小风蓦然转身,却见拄杖老媪站在身后,苍老双目溢满怜惜。
小风目中尚且含泪,喃喃道:“圣姑?”
圣姑上前一步,握了小风的手,轻轻抚摸,叹道:“孩子,苦了你了……若想哭,便哭出来吧。”
小风泪眼望她,嘴唇颤抖。这将近二月的时光,每日每夜,甚至于时时刻刻,她的心都犹如沉浮沸油之中,反复煎熬,曲墨生死之战,更是泣血剜心。她强撑至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偏生今夜情景,物是人非,犹如锥心一击,顷刻将她所有防御全线击垮。
她在逍遥等人面前,兀自强抑苦楚,而今面对慈祥老者,便如同受了委屈却仍顽强坚持孩童,回到家里见了家人,满腹满心的委屈翻江倒海般涌上,再难自抑。她抱住圣姑,埋首在那白发老媪颈边,放声大哭。
圣姑摸着那柔亮黑发,浑浊老泪也漫上眼眶。怀里的孩子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间或夹杂着剧烈的咳嗽,紧紧抱着自己,仿佛要将所受的全部委屈一次性发泄出来,那滚烫的泪水如雨倾泻,似乎总也流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