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需要一次发泄了。圣姑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轻声哄着,仿佛在安慰迷路的稚童。
良久。
哭声渐息。
小风松开圣姑,退后一步,侧过身去,抬手以袖拭泪,嗓音因痛哭而带着浓浓鼻音和沙哑:“圣姑……多谢。”
圣姑点点头,等她收拾好自己。
小风深吸一口气,觉得心中轻松了不少,她转过身子正对圣姑,吸了下鼻子,道:“圣姑,深夜找我,有何要事?”
圣姑往身后看了看,确认无人,然后牵了小风往树林深处继续走去。小风诧异:“圣姑?”这是……要做何事?
二人又走了半里,到了一处方圆约五丈的小空地。二人走至空地中央,圣姑低声吟出咒语,拐杖顿地,一缕红光自杖顶扶摇升起,呈穹庐状散开罩下,将这方圆五丈之地笼罩于内,在黑夜里显得十分诡异妖魅。圣姑再一顿杖,红罩便消隐于空气之中。
小风忍不住再问:“圣姑?这是何意?”
圣姑这才正色道:“熠雪姑娘,事关重大,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老身不得不布下结界,以防万一。”
小风心中隐生不安:“何事如此要紧?”
圣姑道:“熠雪姑娘,方才李少侠问你运功异样与走火入魔何解,老身见有外人在场,只得含糊其辞。如今,我便与你细说。至于是否要告知李少侠与殿下,熠雪姑娘可自行斟酌。”
小风点头,正色细听。
圣姑沉吟片刻,字斟句酌道:“圣晶之魂,乃女娲族至宝,其灵护主,防万毒侵身,守灵台明澈,御心魔夺神。只是,对巫蛊之术,却是无所防范。”
小风听出一丝苗头:“蛊?圣姑是说,我中了毒蛊?”
“亦对,亦错。”圣姑面色严肃。
“……何解?”
圣姑转身,面向黑苗方向,仰首望那方夜空,沉声道:“熠雪姑娘有所不知,蛊,分二派,一为毒,一为巫。世人皆知,苗民善蛊,但却不知,令天下闻风丧胆者,只是毒蛊。苗蛊分家,毒蛊一脉,只求蛊性毒烈,易练且方便,逐渐成为主流。巫蛊一脉,不仅要求饲蛊之厉,更要求饲主巫术精湛,二者合一,方达大成。巫蛊炼养繁琐,巫术修习困难,因此巫蛊一脉,至今已濒绝迹。不过,若是修习巫蛊臻至大成,其厉害之处,比之毒蛊,更胜一筹。”
小风屏息,渐渐醒悟。
圣姑续道:“毒蛊一脉,蛊虽奇诡,却终究不过以毒侵身,圣晶之魂自是不惧。只是……”她微微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只是巫蛊之术,不以毒害为主,圣晶之魂,无可奈何。”
小风终至恍然:“依圣姑之意,我是身中巫蛊?”
“不错。”圣姑转身,目光灼灼,“巫蛊之术,饲主身作母蛊,子蛊入他人之身,若要子蛊发作,以巫术指令即可。熠雪姑娘,想必听说过苗蛊之中,有名曰“忘魂”者,夺魂摄魄,为六界禁忌之术。这忘魂蛊,便属巫蛊一脉,乃是巫蛊典型。”
小风悚然而惊:“忘魂蛊我曾有耳闻,中蛊者毫无神智,身化傀儡,全凭蛊主操纵。”
圣姑道:“不错,忘魂蛊乃是巫蛊一脉中至高绝技,千古难遇。子蛊入脑,与中蛊者同化,母蛊与子蛊意志、精神同步转达,故而饲主可操纵中蛊之人。”
小风脑中忽劈过一道闪电,惊得脸色发白:“圣姑,莫非我身上……”
圣姑见她面无血色,几乎要站立不稳,心念急转间顿时醒悟过来,眼前人怕是以为她身中“忘魂”了,慌忙出言安慰:“熠雪姑娘莫慌,你身上之蛊,并非“忘魂”。”
小风出了一身冷汗,长吁一口气:“圣姑,这般着重讲解“忘魂”,语意不清,吓死人了。”
圣姑呵呵一笑,随即又脸色微沉:“不过,你身上所中,乃是“天魔舞”,其厉害之处虽不及“忘魂”,却也是巫蛊术中毒招,不可轻视。”
“天魔舞?”小风喃喃自语,低头沉思,“从未曾听说。”
圣姑解释道:“这天魔舞之蛊虫藏于心脏,子蛊潜伏时,中蛊者与平常无异,只是,若是行功运气,必引发心悸胸闷之状况,迫人止功。子蛊若是发作,中蛊者灵力紊乱,逆行冲撞,如遭当胸猛击,受内伤,昏迷而不省人事,若其间中蛊者正遇心神不宁之际,则极易引发心神错乱,幻觉幻听。因其蛊发作之时,症状因与走火入魔引发真力乱行相似,故名“天魔舞”。”
小风追问:“若昏迷过后,可会受控于蛊主,向他人下杀手?”
圣姑摇头,断言道:“不会。巫蛊术中,仅有忘魂可控人心智。”
小风恍然,如此一来,自己于枫溟竹雨水榭与曲墨古庙中的莫名昏迷,便有了解释;自己有圣晶之魂,却仍“走火入魔”之疑,亦迎刃而解。然而,接下来,一系列的问题又涌入了脑海。
自己是何时中的“天魔舞”?是谁杀了苏淇奥和阿枫?将阿枫打至元灵尽灭的女娲灵力,又作何解?
小风静立,敛目抿唇,陷入沉思。圣姑见状,知她正在串联一系列的线索,便默立一旁,不去打扰。
小风沉吟,自己在回枫溟的当夜,子蛊便第一次发作,中蛊时日,当在回枫溟之前。在之前与阿枫送御辞前往葬月宫途中,她路上调息运功,尚无异样,说明在那之前,自己身上无恙;在葬月宫中,自己一直清醒,对方没有下蛊的机会;出了葬月宫后……
一丝明光闪过脑海,小风猛吸一口气。是了,奔离葬月宫之后,她浑浑噩噩,在山路上昏迷过去,那时距阿枫找到自己,还有数个时辰的空白期。那一大段时间,足够对方对自己做任何事,下蛊,所用不过片刻时光。
对方必是在趁自己昏迷之际,在自己身上下了巫蛊。
小风将此间想法向圣姑一说,圣姑点点头:“言之有理。如此说来,下蛊之人,极有可能便是葬月宫。”
小风紧皱眉头,喃喃道:“不是“可能”,是肯定!慕容辞幽将我们逼回葬月宫,留下御辞,又怎会单单放我毫发无伤地离去?”她握紧了拳头,目中暗火燃烧:“以蛊控我,令我昏迷,趁机暗杀苏舫主与阿枫,嫁祸于我之人,必是饲蛊之主,所属定是葬月。此人……”她蓦地停住话头,眸中闪过惊痛。
“熠雪姑娘?”圣姑见她面色有异,不由唤道。
小风不答,缓慢之极地转头,目光落向茅屋的方向,目光如剑,仿佛要透过重重密林看到些什么。她呼吸又急又重,手脚皆是冰凉,身躯颤抖,目中层层漫起刻骨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