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河流穿过针眼:音乐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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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用一把皮镰收割

与战争有关的歌曲,颂扬多于反对,就我接触而言如此。人在抽象的道义上反战,但歌曲几乎都在颂扬战争。这是社会价值与文化之间产生的乖张之处之一。所谓颂扬战争的歌曲,大多是通过歌颂英雄主义来表明对这场战争的态度,雄壮豪迈是其特色。反战的歌曲较少,它也不是直接反战,其中主题必然有与死亡相对立的爱情,比战争更感人。

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是四种芳香植物,它们穿插在《斯卡波罗集市》的歌词里。在海边,山坡上的几片草叶,滑下银色的露珠,像眼泪一样落在坟墓上。年青士兵就在咸味的泪水与大海之间擦拭着枪。

这是歌词的意境。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反复穿插其中。它似乎与什么都没有关系,像远处按时传来的钟声。芳香总是传得很远,超越坟场、庄稼和村庄。尤其是山野的芳香。

《斯卡波罗集市》是奥斯卡获奖影片《毕业生》的插曲之一,由保罗·西蒙和加芬克尔合唱。乐曲的旋律像一株开着紫色牵牛花的藤蔓,蜿蜒着从耳边爬进心底。在吉他的伴奏下,两人的咏唱低回不已,像追忆一种消失的珍贵之物:

你去过斯卡波罗集市吗?

请代我向那里的一位姑娘问好,

让她为我做一件亚麻布的上衣,

上面不要缝口,别用针线……

保罗·西蒙和加芬克尔用喉音包括假声沉思性地演唱。与其说演唱,不如说在回忆。他们努力回忆一件旧事。这时,PARSLEY-SAGE ROSEMARY AND THYME不断闪现。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旧事愈忆愈远,心中只剩下花草的气息,环绕身旁。

在绿林深处的山冈上,

那里白雪封顶,泥土深褐。

雀儿相互追逐。

山是山的儿子的地毯与呼唤。

世上最珍贵的,莫过于人的生命。它永远比战争珍贵。如果提出一个问题:在战争中最容易失去的是什么?不是弹药与辎重,而是年轻人的生命。再提一个问题:世间最容易忘记的是什么?是战争中阵亡的人们,不管他属于作战的哪一方。

因此,保罗·西蒙和加芬克尔演唱得这样珍重,回忆是一次心灵的长跑,竞赛场上孤零零的只有一个人。当一个人的泪水遮住视线时,歌声会如此风神迷离。

歌声唱道:

让她用一把皮镰收割

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把收割的石楠扎成一束。

加芬克尔则在上段歌词的间歇唱道:

猩红的子弹在战火里呼喊,

将军下令麾下的士兵屠戮,

为了一个早已遗忘的理由而战。

在静夜里听这首根据17世纪英国民谣改编的歌,很快,身边堆满了一束束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如果明天晴好,就该把它们放在山坡上无名战士的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