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萧劲光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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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进入闽西苏区

1930年12月,我和李卓然同志一起乘船离开了上海。临行前,军委负责人周恩来同志用密写药水在一条手帕上为我们写了介绍信,由卓然同志带在身上。由于国民党反动派十分猖狂,党在白区的组织不少遭到破坏,我们的一举一动必须十分谨慎。离开上海时,我化装成商人,李卓然同志化装成教师,经过数十个小时的海上生活,来到香港。香港是英国的租界地,虽然也危险,但由于它的自由港的地位,过往的各国人众多,客观上比较好隐蔽。我俩与交通员接上头,住在一家旅馆里,等待组织上安排去汕头。

一天,我俩在街上走,看到一个小书摊上摆着一本翻译成中文的苏联政治经济学,就买了下来。因为我们从苏联回国的时候,为了躲避层层哨卡,基本上什么书都没有带回来。看到合适的书,就想买一点,准备日后工作之用。不料在过卡子时,不知为什么,英国巡捕把我们扣下了。当时这本书还在我手中拿着,扮作教师的李卓然同志马上很机警地把它拿了过去。因为我是扮作商人的,这本书我拿着显然不合适。过了一会,巡捕来搜查我们。先搜了我的身,什么也没有搜到,接着盘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是做大米生意的。在搜查我的时候,我看到李卓然同志从容不迫地拿出那条写有介绍信的白手帕,使劲擤了一下鼻涕。卓然同志有鼻窦炎,这件事办得既自然又贴切。当英国巡捕搜他的身时,看到这个沾着鼻涕的脏手帕,厌恶地把它扔在地上,结果自然也是什么也没搜出来,就挥手让我们走。这时,卓然同志很坦然自若地把手帕拣起来放进口袋里走了。李卓然同志表现得是那样的机警、富有白区工作经验,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次遇险以后,我们的行动更加谨慎了。过了几天,党的交通员送我们从香港到了汕头,沿党的地下秘密交通线,经大埔进入闽西苏区。我留在了闽西,李卓然同志稍事休息后,又继续奔赴赣南中央苏区。

闽西根据地是1928年张鼎丞、邓子恢、郭滴人等同志领导闽西人民进行武装暴动后创立的。在大革命时期,就建立了党的组织。党长期领导闽西革命斗争,群众基础较好。1929年,毛泽东、朱德同志领导的红四军进入闽西,打土豪,分田地,深入发动群众,进行土地革命,赣南、闽西两大根据地有了很大发展。到1930年6月,以这两个根据地为基础的中央根据地基本形成,但两块根据地还没连成一片。也就在这时,立三路线统治了全党。由于立三路线的总方针是“中心城市的武装暴动”,决定以武汉为中心举行武装暴动,调动全国主力红军包括闽西的红十二军离开苏区去攻打长沙。与此同时。闽西贯彻了立三路线,集中刚刚成立的红二十一军向广东出击,企图以广州为中心,促成闽粤桂三省总暴动。结果红二十一军两次出击东江都遭到了失败。

我来到闽西苏区是1930年底,正是蒋介石发动第一次反革命“围剿”的时候。当时闽西的形势并不好。红二十一军出击东江失败以后,又在龙岩等地受挫,部队遭到损失,兵力只有两个团,共千余人,士气不高。闽西苏区的群众由于我军事上的失利,情绪也受到影响,地方武装力量也很薄弱。配合蒋介石的第一次“围剿”,闽西苏区南线的军阀部队张贞的一个师,向苏区大举进攻,我们被迫撤出了苏区的首府龙岩城和永定,接着敌人又进占了龙门、白土、坎市等地。在苏区北线,有土匪芦新铭、芦兴邦部盘踞在汀州、连城一线,西线上杭一带有敌钟绍奎部千余人,东面上杭以北四、五区为当时视为敌人的傅柏翠割据,形成了对闽西苏区四面包围的态势。敌小股匪徒经常潜入苏区内地进行破坏活动,群众中有风声鹤唳之势,部队也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形势很紧张。

1930年底,中央派邓发同志来闽西,在坑口省委所在地召开党代表会议,传达中央六届三中全会反立三路线的决议。我到坑口的时候,会议正在进行,我没有参加此会议。会后即成立了闽粤赣省委和闽粤赣军事委员会,邓发同志为军事委员会主席,我任参谋长。接着,对部队进行了整编,将红二十一军改编为新十二军,左权任军长,黄甦任政治委员。省委和军事委员会机关遂移至永定的虎岗。

闽西苏区是我1930年回国后第一次在红军中工作接受战斗洗礼的地方,作为一个军事指挥员,我开始了自己独立指挥部队作战的初次实践。从个人主观上来说,是一心一意努力工作,热情很高,干劲很大,想把自己在苏联学习的军事知识用于红军建设的实际。记得当时自己看到部队的素质较差,军事技术水平很低,便开办教导队,亲任教官,训练干部。不久,组织上又确定我兼任闽西彭扬军事学校的校长。我们将部队中表现较好,作战勇敢,有发展前途的同志选拔到军校进行速成学习,学习基本的战术技术,学习带兵的方法,进行实战军事演习,为部队培养一批连、排干部。那时候办学虽然很简单,学习周期也很短,两三个月,顶多五个月,但要求很严。我那时从苏联刚回来,决心按正规的方法训练部队。要求军容整齐划一,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学员、教职员一律穿细布列宁装。我学习苏联的被装样子,为部队设计了红领章,用两块小红布缀在衣领上,先在学校中实行,后来推广到部队中去。在中央苏区二、三次反围剿期间,闽西也不断有大大小小的战事,所以,学校也经常配合战斗,不能在一个地方进行单纯的学习、训练。因此,我们的训练方法是结合实战进行学习训练,每一仗打下来就总结经验,进行再学习,这样使学员在短时期内有较大的提高。

1931年春夏之际,王稼祥、任弼时和顾作霖同志以中央代表团的身份从上海来中央苏区,路经闽西去瑞金。他们来到闽西,恰逢我正在指挥部队进行保卫虎岗的军事演习。王稼祥同志不顾疲劳一定要跟我一起去看部队演习。这是我初次结识王稼祥同志。我们两人一起站在一个小山头上。他一面看演习,一面不时地向我提出这样那样的问题。如军队的来源,成分问题,作战能力问题,部队党的建设和作用问题,军民关系问题等等。也许是因为他长期在国外,又刚从白区到苏区来,样样都感到新鲜的缘故,问得很详细,听得也很认真,一副虚心好学的样子,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我认为,对于我们这些在国外学到一些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理论的同志,这种善于调查研究,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特别重要。稼祥同志在苏联一直是学习马列主义理论的,没有学习过军事。以后他在中央苏区长期担任军委副主席和总政治部主任的要职,干得很出色。这固然与他较深的马列主义理论素养有关,但更重要的是他能在实践中实事求是,逐渐抛弃教条主义,接受毛泽东同志的正确主张,服从真理,坚持真理的结果。我们这些从国外回到国内进行革命实践的同志,都面临一个把学到的理论知识与革命实践相结合、摒弃教条主义的问题。在闽西工作的这一年,自己对这点有了初步体会,回想起来,经验教训不少。刚从苏联回来,初出茅庐,不懂国情,也不懂红军作战的特点。北伐时,打的是正规战,在苏联学的也主要是正规战,对于在中国这一特定条件下的游击战的战略战术并不懂得,也没有虚心向坚持苏区斗争的老同志请教,单凭主观指导作战,因而有的仗打胜了,有的则打败了,回过头来总结一下历史的经验教训是很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