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萧劲光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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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从黎川失守到浒湾战斗

1933年1月,临时中央由上海搬到了中央根据地。四次反“围剿”后,蒋介石又在酝酿新的更大规模的“围剿”,中央苏区的形势是严峻的。

6月,中央军委决定对红一方面军进行整编,取消军的编制,由军团直辖师。一军团辖一、二、三师,第三军团辖四、五、六师,第五军团辖第十三师。同时决定成立第七军团,由十九、二十、三十四师编成。十九师是由我曾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十一军改编的,师长是周建屏;二十师开始是由闽赣军区的地方部队和闽北独立师合编而成,师长是粟裕;后来,闽北独立师又单独编为二十一师,师长是黄立贵。但是,七军团这时未能组建,这主要是由于在6月中旬,临时中央提出红一方面军实行分离作战,由一军团为主组成中央军,在抚河一带积极活动,牵制敌人,防守苏区北大门。以三军团(暂缺第六师)与十九师为主组成东方军。以彭德怀为司令员,滕代远为政治委员,入闽作战,收复闽西被占地区,并开辟闽北苏区,以图在两个战略方向上同时取胜。这就是所谓“两个拳头打人”。东方战线的战事紧张起来,红军总司令部移至泰宁。为了配合作战,我们闽赣军区所属地方部队以及各独立师团,统归东方军就近指挥。这样,除原来归我指挥的十九师直接调给三军团以外,二十、二十一师仍在闽北一带配合东方军作战。8月中旬,方面军决定将二十一师六十一团编进东方军,二十师和十三师为抚东支队,同时,将我的一个五百人的独立团也调归前总直接指挥。东方军入闽作战是极其艰苦的斗争,当时时值酷暑,晴天骄阳似火,雨天泥水遍地,又远离根据地作战,粮食、物资都匮乏。虽然打了一些胜仗,自身损失也不小。8月底至9月中旬,东方军于延平、沙县一带以图赤化顺昌、邵武河以西地区,先后围攻延平、将乐、顺昌等地。这时,我奉命率领三军团第六师的两个团,围攻将乐。将乐城三面环水,一面傍山,易守不易攻,所以久围不下。此时,我接到回调的命令。路经泰宁方面军总部时,一位负责同志与我谈话,说敌人正在进行第五次“围剿”准备,黎川一带可能再次成为他们的首要攻击目标,要我回到闽赣军区去布置工作,准备迎敌。我根据敌人进攻的态势和黎川一带我军防备空虚的形势,建议红军主力应及早集结于黎川东北的光泽、资溪一带,从侧面打击进攻黎川的敌人,不要死守黎川。这个建议被否定了。在这以前,毛泽东同志针对敌人进攻黎川一线的形势,也曾建议要采取诱敌深入的办法,将敌人引进建宁、泰宁一带山区根据地,集中红军主力在运动中消灭敌人。这些建议也未被采纳。

敌人对根据地的第五次“围剿”是规模空前的。蒋介石经过半年多的准备,直接用于进攻中央根据地的兵力就有50万人,北路军仍担任主攻,由顾祝同任总司令。其中陈诚指挥的第三路军,仍旧按照第四次“围剿”红军的路线,向广昌方向推进,企图寻找红军主力作战。这次,敌人接受第四次“围剿”长驱直入的失败教训,采取了堡垒主义的作战方针。敌人对中央苏区的堡垒封锁圈,北部从赣江延伸到永丰直到黎川;西部沿赣江到赣州,继续向南到信丰以北和会昌以南,直至福建边界;东部和东北部在我根据地军民的打击下,堡垒体系没有构筑完成,敞开一个大缺口。这样黎川一带便成为敌人觊觎的对象。黎川是当时闽赣省委、省政府和省军区的所在地,可是在王明“左”倾冒险主义的方针指导下,采取“两个拳头打人”,希图在两个战略方向上同时取胜,闽赣军区的兵力几乎全部调到东方战线配合东方军入闽作战去了。我回到黎川时,在敌人大军压境的形势下,闽赣省委和省政府已奉命撤出黎川城,顾作霖、邵式平同志都已经走了,只留了一个供销合作社,部队也只有一个70人的教导队和一些地方游击队。这时敌人已逐步完成对中央根据地的“围剿”部署。9月25日,也就是我回到黎川后的第五天,敌周浑元军的三个师由南城、硝石向黎川发起猛攻,开始了对根据地的第五次“围剿”。9月28日,敌先头部队占领了黎川的外围阵地,又派别动队插到黎川后面。在敌我力量悬殊,敌人即将形成合围,而我退路即将被切断的情况下,我部署了紧急撤退。在掩护伤员和物资转移出去后,我带着70人的教导队最后撤出黎川,退到六十里的溪口。黎川就是这样失守的。从我接受任务回黎川到撤出黎川这八天的时间里,军委没有给我下达坚守黎川的指示,也没有明确的撤离黎川的指示。从军委的意图看,是不想丢失黎川的,因为当时的口号是“御敌于国门之外”、“不丢失一寸土地”,可是,由于主力部队分离作战,全部分散在外,黎川事实上是无力坚守的。9月25日,军委发现敌人疾进黎川时,才急令东方军立即结束东方战线,集中泰宁准备出西北迎敌。东方军自延平、将乐、顺昌前线撤回泰宁时,已是10月初了。在这期间靠我70人的教导队顶住敌人三个师的进攻,如何有可能呢?或是被围歼消灭,或是撤退待机,在形势十分危急的情况下,我作出了后一种决断。我个人认为,黎川失守是不得已的,失守的原因当归之于“左”倾冒险主义领导者军事指挥上的失误。李德在他的《中国纪事》一书中,谈到东方军入闽作战这一段历史时说:在这次战役中,我们夺取了大片地区,缴获了大量战利品,并以停火而结束;从纯军事角度来看,当然是一次胜利,可以说是达到了既定目的。但是另一方面,蒋介石趁我北线主力暴露之机,将碉堡工事沿盱江继续向南一直修到南丰,出其不意地占领了黎川……中央红军不得不以急行军的速度救援告急的北线。这样,蒋介石为第五次“围剿”夺得了有利地位,而我们在福建的优势也因此丧失了。这一段话,是颇能说明问题的。李德此时刚刚来到中央苏区。以后他担负了五次反“围剿”的军事指挥工作,他与王明“左”倾冒险主义相结合,独断专行,军事上瞎指挥,导致了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他的《中国纪事》一书,采用了歪曲事实,混淆是非的手法,污蔑贬低毛泽东同志的正确主张,为自己的严重错误辩护、开脱。但在这个问题上,他却也不得不承认黎川失守是由于一些领导者把红军主力东调西调,在军事上指挥失误造成的。

本来,在战争中,一城一池的丢失既有它的偶然性,又有其必然性,一般是不可避免的,此乃兵家常事。问题是如何从失败中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从而调整部署,争取战争的主动权,转败为胜。可是,敌人占领黎川以后,“左”倾冒险主义的领导者们仍旧坚持消极防御方针,拒绝采取诱敌深入、积极防御的战略方针。军委急调东方军北上,还是为了收复黎川,“御敌于国门之外”。在10月9日、22日连续部署了硝石、资溪桥战役。军委开始命令我到资溪指挥地方部队,分向东、北两个方向开展游击战,阻、扰敌人前进。后来,又让我指挥十九、二十两个师钳制金溪地域的敌人,以配合硝石、资溪桥战役。结果,由于敌强我弱,血战数日,两个战役均失利,红军遭到很大的损失。10月28日,军委决定成立七军团,“以寻淮洲为第七军团长,萧劲光为政委,指挥十九、二十、三十四师和十军南下独立团”。七军团是我去着手组建工作的,当时战事十分紧张,组建后,未来得及集中即奔赴战场。我率七军团的部分部队奉命向金溪逼进,阻止敌人前进,掩护主力三军团集结进攻黎川。11月11日,我们便参加了彭德怀、滕代远同志组织指挥的浒湾战斗,战斗结束后即离开了七军团。所以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没有与寻淮洲同志见面,三十四师和十军南下独立团也没有正式编过来,属于我指挥的部队,仍旧是十九、二十和二十一师。

浒湾战斗的过程是这样的。1933年11月,敌一个师出资溪沿金溪公路向浒湾移动。军委命令我们归彭、滕指挥,打击这股敌人,军委的战略意图仍旧是,先消灭黎川外围的敌人,再“收复赤色黎川”。我们的任务一是钳制浒湾之敌,二是截断金溪至浒湾的公路,阻敌向浒湾移动,待三军团赶到后,再一举消灭。11月11日,我十九、二十师进入阵地。十九师配置于北面高山地区,箝制浒湾敌人并准备与处于东、西、南三面的三军团形成合围,其余部队占领浒湾东北方向约十里路的八角亭一带阵地。粟裕同志率二十师在一面,我率几百人在另一面。敌人的这个师先期到达,我们当即与敌展开激战,将敌人阻止在一片森林地带。战斗过程中,粟裕率部队主动出击,缴获了敌人的机枪等战利品。次日晚,三军团主力赶到从东南方向包围了敌人。三军团赶到指挥部没有通知,直到第三天拂晓,我们听到枪声激烈,估计是三军团主力赶到,才立即主动配合,向敌人发起攻击。战后得知,彭德怀同志因感冒不能指挥,这场战斗是由彭雪枫同志指挥的。由于敌人已经在森林里构筑了工事,三军团的主攻没有奏效,伤亡700余人,无力再进行突击。敌人将我主攻部队击退后,终日用飞机对我阵地轰炸。到了晚间,守卫浒湾的敌人在装甲车的掩护下出来接应。被围的敌人也集中力量向我防御阵地突围,我们的部队也伤亡了300人。粟裕同志的一个师摆了个长蛇阵,在宽大正面上阻击敌人,在这种情况下,敌人突出包围圈,打通了去浒湾的道路。

浒湾战斗的失利又一次说明,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采取冒险主义的进攻和单纯防御的战略战术,必然是处处碰壁,使我军陷于被动的地位。然而,“左”倾冒险主义的领导人不是从这些失败中吸取教训,总结经验,改变这种冒险主义的进攻路线,而是丝毫听不得不同的意见,对提出不同意见的同志进行残酷斗争,无情打击,使一大批同志受到了不公正的批判和斗争。浒湾战斗以后,这种斗争扩大到军队中,我则是首当其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