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我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人是妖,就算是后者,以我如今这样子,也吓不住别人。
“你别指望临大哥回来护着你,他只是一时被你迷住了心窍!”
“萧夫子,我们不是有意来为难你,你在村子里教我们的孩子念书,还不收银子,我们都很感激你,只是现在人命关天,我们也是没办法。”
我点了点头道:“你们的顾虑我理解,只是你们如何能凭他人一句空口白话便认定我是妖非人?”
我用眼角余光瞥着红叶,她瞪大眼睛,鼓着通红的腮帮子反驳,“是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吗?”
“亲眼看见?”我不以为然地冷笑,挪着沉重的脚步向她步步逼近,“你看见了什么?哦,你说过,你看见我的头发变白了,那么,藏血山上蔷薇花密布,又长得极高,晚上,你是如何确信自己看到的便是我?”
“我……”她言语有些慌张,又笃定道:“我认得你的衣服,而且昨天晚上山上只有我们两个,不是你是谁?”
“衣服?头发、衣服,这么说来,你并没有看到脸?那么倘若我穿着的是你的衣服,你便是妖?”
“你……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好,就当你看到的的确是我,但是你难道不知道光线能够影响人对颜色的判断吗?就好比现在,在这光照强烈的太阳下,我也能看到你的头发变成了其他颜色,那么,你只是夜里一瞬间看到我的头发是白色的,难保那不是月光的缘故或者说只是红叶你眼花了。”
其实我自己清楚,红叶所见……也许未必是假,但在我将所有事情的真相弄清楚之前,我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任人摆弄,何况他们质疑我主要是因为村子里的疾病,但那未必就与我有关,愚昧地受过不是善良的体现。
“各位,萧薇言尽于此,至于审度是非在于你们,我尊重你们的意见,但是我不能平白受冤!”
红叶终究不肯善罢甘休,“难道就这么放过她吗?”
村民们沉默了半晌,一个看上去较为年长的站了出来,“萧夫子,你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讲道理我们说不过你,可这事终究要有个结果,这样吧,我们火薇都有个规矩,有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就交给血族来裁决,血族是火薇都的守护神明,正好今天是十五,血族神明出没,你的事情就交给他们。”
血族?
我记得,梦中的冷峻少年就是血族中人,竟然是神?
我一直好奇,火薇都这么大的地域怎么会没有统治者,这么说来,是血族?
我想,既然这血族被火薇都百姓奉若神明,那就该是较为公正的,虽说我打心里对神鬼之说敬谢不敏,但那个梦中所见又那么真实。
说到底,没有神明自然好,我可以不必顾虑太多,假如真的有什么血族,而血族又真的是什么神明,那……我想如梦中少年那样的血族也应该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物,而且与血族的接触说不定会让我弄清楚自己的身世。
“好吧,我答应!”
因为我在村中讲课的缘故,村民们没有刻意为难我,我体力不支,他们一路上都相当照拂,直到到了山顶,碍于规矩,我才被绑到了一个十字型的木架上。
一伙人散去,只留下几个,一方面照顾,一方面看管,而红叶一直都向山下张望,呵,想必她是怕临烨来替我开脱吧!
日落西山,仅剩的几个人也走了,偌大的山头就只剩下我一人,仿佛时间倒流,回到了昨天,处处都透着诡异。
夜风轻袭,刹那间漫天的蔷薇花瓣席卷而来,遮住了天幕,渐渐散开化作零星花雨,飘飘洒洒,缠绵不绝。而伴随着花雨的降临,一个个人影在空中踏着血红色的月光疾速而来,那速度……绝非人力所能为之。
可是随着那些人的渐渐逼近,一股不安开始在我身体里窜行,我无法得知自己那种毫无根据的敏锐感知从何而来,但我的的确确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有种与梦中少年类似的气息,尤其是跑在最前面那个貌似领头的人。但……仅限于相似。
终于,我看清了领头人的大概模样,暗紫色的立领锦袍,优雅华贵,带卷的长发高束,俊容苍白却棱角如砌,血眸、红唇,不知谁更艳丽,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英俊高贵的男子,嘴角却伸出了尖利的獠牙,向着我步步逼近,如同优雅地准备用餐的吸血鬼伯爵。
哭死,这是在欺负我失忆吗?就算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但我脑子里起码有个认知,吸血鬼这种东西不是应该在西方吗?为什么会穿着古装,而且还出现在我面前?更要命的是,我……我为什么会傻到让人把我绑在十字架上送来给一位吸血鬼大人和他带的小喽啰们当点心?为什么?
“看来这一趟倒是没有白来!”
因为有点心吃!看着他一副惊喜满足的样子,我真是连肠子都悔清了。
逼迫自己无视他的獠牙,我镇定道:“你就是村民口中的血族神明?”骗人的吧,明明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
“神明吗?”那位疑似吸血鬼大人“嗖”的蹿到我面前,还凑到我脖子上嗅了嗅,一脸的餍足,“果然是三界中少有的极品!”
完蛋了,我要被当点心吃了!
“在人类这种脆弱无能的生物眼中,我们的确是犹如神明般的存在。”
这是神马意思?难道是说村民们误把吸血鬼当作了神圣的神仙?这不是坑姐么?那我还求得哪门子的公正?
就在我一张苦瓜脸万念俱灰时,又有几个声音传来。
“不过就算是真正的神明也有自己的私欲,何况是我们!”
“血的诱惑实在令我们难以抗拒。”
“愚蠢的人类!”
两男一女,容貌美丽,装扮与我身边的大人很像,看来,我要被群啃了!
“先来后到的礼仪你们不懂吗?”我身边的紫衣大人似乎有些不悦。
这四位的地位应该是差不多的,反正我看不到他们露出丝毫敬意,反而有种剑拔弩张的架势,我想,也许我成了抢手货!
但是这么一来,我是否能趁机为自己争取些时间?
血色的月亮,漫山遍野的红蔷薇,洋洋洒洒的花雨,美丽优雅的疑似吸血鬼,总觉得自己是在梦里。
“误闯血族地界的人类向来少见,既然今天大家一同遇上了,不妨同享如何?”
“同享?族里有规定,十五之日若遇闯入者可食之,但不可尽用其血丧其命,你们认为这样一个人间的弱女子能供我们四人食用吗?你们又能否及时克制自己的欲望?”
“如此说来,要么这个女人死,要么我们四人一决胜负。”
从他们的言语中,我大概清楚了,我所面临的是两种情况,一是被这四人瓜分,后果是我死,他们四人接受族里的惩罚,二是我被其中一人吸食血液,也许我不会死,但在这之前,他们四人就必须进行一场角逐,看谁有能力成为那唯一的一个。
反正无论如何,我是免不了做点心的命运。
“蠢货,你们是想让他人坐收渔利?”
女人的话让三个男人顿生不解,只见她目光如箭射向我左侧的山路口,扬声道:“既是同类,尊驾何不现身?”
同类?我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四个外带一伙小喽啰还不够,居然还有?
顺着四人的目光看去,一只苍白的大手拨开了丛生的蔷薇,我随即愕然。
是他!
四人无不诧异,同时将右手放到左胸的位置,颔首做了个西方式的会见礼,齐声恭敬道:“王储!”
王储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论装扮,四人与临烨的农夫形象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距,但论气势,此刻的临烨绝非平素的温和可亲,倒是像极了那个梦中的少年,又或者说,原本就是!
“这个人,我要了。”临烨面无表情地宣告自己的占有欲。
四人面面相觑,显然都不大甘心,就在这时,我看到临烨露出一个高傲冰冷的笑容,他一只手向着侧方的蔷薇花伸出,挥舞之间,无数的花枝拔地而起,彼此攀附接连,转瞬变成鞭状在空中蜿蜒,鞭上的利刺在月下反射出金属般的寒光,华丽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是蔷薇刺!”四人异口同声地惊呼,眼中染上了惶然与敬畏的色彩,同时,他们带来的一大批人马也开始骚动。
临烨如王者般睨视着几人,冷声道:“尔等是要将猎物奉上,还是……”
这蔷薇刺显然有着某种非同寻常的意义,也是让四人颇为忌惮的,这迫使他们不得不不战而降。
“臣等谨遵王命!”
随着临烨一个挥手,那所谓的蔷薇刺瞬间钻进了他的衣袖,消失得无影无踪,“今日之事我记下了,你们撤了吧!”
四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走时还都是面带喜色,想必是临烨那句话给了他们什么承诺。强取豪夺之后再给每人发个蜜枣,临烨这领导做得聪明。
那些人一走,临烨立刻就跪倒在地,只留给我一个僵硬的背影,他抬起一只手向后挥出蔷薇刺抽断了我身上绑缚的绳子,他头也不回地吼道:“快走,离我越远越好!”
我发现上山时我的身体还很虚弱,但被绑了这么久,不知为何反而恢复了些体力。
我移开步,正好可以看到临烨的侧面,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似乎正掐着自己的喉咙,好像在极力压抑着自己,这情形让我想起了梦中少年看到女孩鲜血时难以自抑的模样。如果血族当真就是吸血鬼一族,那么临烨这情况就不难理解了。
我还记得临烨在告诫我不准上藏血山时曾凑到我脖子上嗅闻,那时只当他是在耍流氓开玩笑,如今想来,一切都因为他是血族,他无法完全克制自己的对血的欲望。
我只知道花草树木得不到水的滋润会枯竭而亡,却不知吸血鬼得不到血会如何?但是我能赌上临烨的生死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吗?我不会忘记梦中那个少年无法抑制自己对血的渴望时那种痛苦。
对于一无所有的我来说,临烨是我唯一的依靠,更是令我频频心动的人,我不能将挣扎在痛苦中的他一个人抛在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