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女孩正睁着浅红色的眸子定定地仰望着树梢，树梢上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身姿英挺修长，一身暗红锦衣随风飞扬，与乌黑高束的长发相互映衬，优雅翩然。再看其面容，肤色白皙近乎半透明，五官精致如天工雕琢，尤其两片唇，比蔷薇还要艳丽，像是涂了鲜血在上面，而他额上绑缚的一条与衣服同色的帛带中央镶嵌的红宝石更是与一双血色的眸子相映生辉，夺人心魄。在他右耳耳垂之上，一个十字架耳坠子黑中带红，像是月夜中流淌着一条血河。
一个神秘诡媚、散发着死亡气息，却又美丽绝伦的少年。
他白得异常的手指抚摸着自己鲜红的嘴唇，毫不掩饰对鲜血的欲望，但他不似下等猎血者那般贪婪丑陋，他是优雅的，高贵的。
女孩盯着那双比自己的眸子还要红的眼睛看了许久，才用稚嫩的嗓音道：“你是血族的？”
少年冰冷的眼眸中一层血色的涟漪缓缓荡漾开来，他冷声道：“倒是有些见识。”
女孩微微一笑，老成地点点头道：“听说血族是世间唯一一个与我瞳色相近的族群，而且血族之人长相都很美丽，原来是真的。”
少年低垂的眼帘动了动，转瞬间，整个身体笔直俯下，而双脚则依然勾在树枝上。
两人面容近在咫尺，少年盯着女孩浅红的眸子看了半天，虽是红色，却似水晶般纯净，泛着浅浅的笑意，这让少年觉得奇特却又恼怒，明明染了血的色彩，为何还能如此纯净？
他凑近女孩纤细的脖子嗅了嗅，语无波澜道：“你的血很美味，堪称三界极品，我喜欢。”
少年肯定，女孩一定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但出乎意料的是，女孩只礼貌地回以一笑，甚至还道了声谢，然后看向一旁花瓣落了一地的红梅树。
“是你伤了他吗？”
少年不以为然，“不过是一株无知无觉的死物。”
“你错了！”女孩稚声反驳，“世间万物皆有生命，梅哥哥也是，只不过他现在和你有些相似，时值盛夏，寒梅不宜长时现身，所以他只能以梅身存在，他是活的，而你，却恰好相反，你虽能走能思能言，但你的血却是冷的，在人类眼中，你这样便是死的。”
察觉到少年的怒意，女孩宛然一笑，道：“不过我还是知道的，你已经活了几百年了。”
既言死，又言活，这女孩摆明了是在胡言诡辩，但看着那俏皮纯净的笑容，少年却生不起气来。
女孩又正色道：“不过，你不能再伤害梅哥哥，不然我会为他报仇的！”
“报仇？”少年面冷，心中却觉好笑，他此番前来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吸尽她体内的血，换言之，便是要她的命，她居然还指望着为别人报仇？何况，她一个小女孩站都站不稳，还能做什么？
“我会让你喝我的血！”
“呃？”
女孩扬眉，颇为得意，慧黠一笑，说：“师叔师伯们说你想吸我的血，不过，呵呵，现在的你经不得诱惑，定力不够，若是喝了我的血，就会被太阳晒化的。”
“哼，你以为我会信吗？”
“那……”女孩笑着咬破了自己的食指，伸到了他嘴边，问道：“你要不要试一试？”
鲜血的味道钻入鼻腔，充满了致命的诱惑，激发了少年对血的欲望，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仿佛要干裂了一般，但是，女孩稚嫩的脸上明显透着紧张，不像是开玩笑的。少年猜测着，她是紧张自己的谎话被拆穿而丢了小命？还是紧张别人因自己的血而丧命？
但是，少年无法抵制体内的不适，欲望越来越强烈，眼看着，舌尖便要触及那小指上的血液……
“轰”的一声，少年偏头，从树上跌落在地，深色痛苦地掐着自己的喉咙。
女孩赶忙把咬破的手指含入口中，再取出时伤口已然奇迹般的愈合。她从地上捧起一堆散落的寒梅花瓣，跑到少年身边，塞到了他口中，催促道：“快吃下去，梅哥哥百年修为，一定能帮到你的！”
寒梅花瓣入喉，寒凉沁脾，不仅很快舒缓了喉咙的不适，还令少年觉得浑身从未有过的舒畅。
他疑惑地看向女孩，问道：“我要喝你的血，你为何还要帮我？”
女孩席地而坐，风过，雪白的碎发缠绕着长长的睫毛，仿佛雪晶落在了上面，她说：“因为我和梅哥哥都不喜欢看见有人痛苦啊，而且，我也不是白白救你的，你得答应我，以后不再喝任何人的血。”
“办不到！”
对于少年的断然拒绝，女孩似乎毫不介意，反而赞同地点头，“也对，听说血族对血的渴望很难遏制，若是强忍会很痛苦，没有过人的自制力的确很难办到。”
呃……
少年无语，他是这个意思吗？他明明是根本就无心答应她的要求。
“不如我帮你吧！”
可是面对女孩明亮的眼睛，“拒绝”二字绕到嘴边，最后却化成了一声……
“好！”
少年觉得自己被女孩坑了，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愿让自己吃亏，他想既然无法再喝她的血，那么以她的身份，也是可以做他的妻子的。
“小丫头，等你长大了，我娶你！”
“啊？”女孩瞪大了浅红色的眸子，眼角余光悄悄瞥着一旁晃动的红梅枝。
少年想，也许女孩太小了，不理解他的话，然而，女孩却笑了，她说：“这种事情是讲求缘分的，我没办法肯定地答复你，而且，我很快就要消失了。”
“消失？”
“嗯，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我非人非妖非仙，所以，不可存于世间。”
她虽小，可她却什么都明白，更令人惊讶的是，她明知道世间容不下她，她却没有丝毫的怨恨。这让少年想起了自己，而这女孩显然要比他来得豁达。
忽然，他很想保护她！
“小丫头，我们做个交换。”
“呃？”
“我应允你日后不再伤人，但是你也要答应我，若是日后我找到了你，你长大了便要嫁我。”换做从前，他不会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片子说出这样的话。
女孩愣了愣，眯眼笑了起来，“等找到了再说吧！”她知道，世间男男女女之间的事不是可以随意允诺的，一话既出，就要负起责任，她如今还无法保证自己有那样的担当，也无法弄清楚那乱如丝的奇妙关系。
而且，将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有将来……
好不舍，好忧伤……
两滴泪水滑出眼眶，喉中一声哽咽，将我从梦中惊醒。
眼前一片模糊，手被人我在掌心，这状况……
我扯着干涩的嘴角微笑，记得刚来初醒之时，也是如此。
我抬起床榻内侧的手在眼前轻晃，一颗心沉了几分，我的视力比之以前更加糟糕了，事到如今，我心有已有认知，这双眼睛怕是保不住了。我唯一庆幸的，是在我走入黑暗的世界之前也算看到了一个人的容颜，此后，就算是再难见天日，我想，我已将那张脸记在心中。
“醒了？”温柔欣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点了点头，他警觉性素来很高，这回虽也不差，但比之往常却明显有所不及，想来他为了照顾我累坏了。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说来，在我夜里看到血月之后没多久，浑身就仿佛虚脱了一般，之后便晕了过去，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好在现在我除了视力下降，身体有些无力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不适之处。
我摸了摸肚子，笑道：“饿了？”
临烨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小丫头，等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抬手摸上被他抚过的头发，他以前从未对我做过这样的动作，如今却做得很自然，像是我在他眼中就是个小丫头，而他，也的确是这样叫的。
小丫头……
梦中的血瞳少年也是如此叫的，而我记得，那女孩眉心的朱砂印与我的别无二致。
一切，是梦？还是的确……曾相识？
醒来之后，临烨对昨夜的血月闭口不提，我不知他是没有看到，还是刻意隐瞒，而与此同时，我也没有将梦中所见告诉他，对于那个梦，还尚有太多的疑惑，比如说我的发色、眸色，比如说临烨的形象，梦中的少年虽与他容貌相似，但却是个冷漠高傲的优雅贵公子，而现实中的他，却是个亲和爽朗的邻家青年，我不敢确定他们是否有联系。
这日午后，有村民来说村子里不少人身体不适，而且生病的人数有增无减，越来越严重，要临烨去看看，而临烨临走前把我抱到了院中的躺椅上，说是晒晒太阳对我有好处。
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错觉，总觉得临烨比之前待我还要体贴，好得甚至让我有些无所适从。这让我不由得猜测，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静谧的午后忽然被人打破……
一群人吵嚷着，毫无预兆地闯进了院子，个个来势汹汹，我约摸看出来了，这些人此来的目标应该是我，而昨日带我上藏血山的红叶也在其列。
“红叶，你能肯定就是她吗？”
“是啊，毕竟是阿烨的亲戚，可千万别弄错了！”
这时，红叶站出来，指着我道：“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临大哥的亲戚，有人亲眼看见前段时间临大哥是从路边把她捡回来的，她根本来路不明，而且昨晚在山上我明明看见她的头发眨眼就全变白了，她刚现出原形，今天村子里的人就都病了，一定是这个妖女干的！”
原来如此！
从红叶的字里行间，我约摸是明白了，村子里疾病蔓延，而我这个“白发妖女”成了罪魁祸首。且不说红叶是否出于对我的怨怼，换做是我，遇见这样的状况，也难免不会与她有一样的想法。
我勉强起身，平静地看向来人，前面的大致看得清，有几个还很眼熟，而后面的就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
“临烨是你们故意让人支开的？”我觉得自己的身子应该不属于娇滴滴的小姐型，但如今连说话都有些吃力，就好像身子里经过了一场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