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虞妃到了。”
“奴婢广兰叩见太后。”
我侧耳听得太后所在的方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楼玉见过太后。”
“噔”的一声,似是茶杯重放到了桌案上,随之,一道威严的女声含着愠怒传来,“外邦来的女人就是不懂规矩,你进宫也有些日子了,竟然还口口声声以姓名自称!如今这后宫除了哀家,你便是表率,连你都如此不懂规矩,那日后这后宫还如何约束?”
我心底暗笑,这不是明摆着鸡蛋里挑骨头,找茬吗?
我低眉顺目道:“是,臣妾知错了,往后定当约束己身。”你咬我,我躲还不成吗?
“哼,别杵在那儿了,过来坐吧,免得皇上听了风声赶过来看见了,又说哀家故意刁难你。”
“是!”
“听皇上说你现今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
“你这眼睛也瞎了?”
“是!”
太后说着又是冷嘲一笑,道:“名满天下的楼玉也不过尔尔,如今更是成了这等废物,亏得皇上还当宝似的供着,来人,上茶!”
我掩在袖摆下的手攥得紧紧的,这太后还真是厌恶我到了一定程度,说话毫不留情面,可是想到她说的也不过是事实,我早就认清了的事实,心中也就释然了。
“你们都下去吧!”
太后有意遣退众人,我听到广兰迟疑片刻才应声而去,心里有些没底,不知这太后打的什么主意。
“你也不必太过拘谨,话到了这个份上,哀家也不藏着掖着,明摆着说,哀家虽然不喜欢你,可我皇儿却对你有意,哀家多少也要顾及母子之情,来,喝茶!”
“是!”我摸到手边的杯盏端到嘴边,闻到那馥郁悠长的茶香,心骤然一缩,这茶……
太后见我不懂,声音沉了几分,“怎么,不领哀家的情?”
我不知自己为什么能断定,但这茶确实不对,可眼下这境况,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在宫中的安然是镜惊鸿用满背的鞭伤换来的,倘若我违背了太后的意思,也许我不会有什么损伤,可是镜惊鸿……
我不想伤害他,更不想欠他……
“臣妾……谢过太后!”
伴着微苦的茶水入喉,太后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总算皇儿没有白白护着你,还算你有些良心,哀家不管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哀家都容不得你这根刺,现在皇儿应该在与大臣们商讨出征水漾国一事,我镜明集两国兵力,远在水漾之上,拿下水漾也是迟早的事,而花荣与几块划疆地域也是早晚之间,若不是有你从中作梗,花荣早与月盈一样归我镜明所有,只要有你一日,皇儿都会有所顾忌,不肯动花荣,哀家母子十几年隐忍,绝不能因你而前功尽弃!”
太后这一番话毫不掩饰对我的杀机,可见之前那杯茶确实是有问题的,而她言语之间提及的花荣似乎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总觉得花荣的危机是以前的楼玉不愿意见到的,如果现在我不做些什么,等到日后想起了一切,我……是不是会后悔?
不,在那一切到来之前,我必须尽快找回遗失的记忆!
“太后,皇上朝这边来了。”就在屋内气氛压抑阴沉到极点的时候,守在门外的老嬷嬷传来一声通报。
明明是那个人把我从临烨身边夺走,可之后他却成了我唯一的依赖,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赶到我身边。
太后冷哼一声,道:“哀家有些乏了,你先去吧!”
“是,臣妾告退。”太后轻易放我离开,是因为那杯茶吗?我不明白,这半天都没有发作,便不是即刻毙命的剧毒,那么,会是什么?
出了屋子,广兰立即迎了上来,很是担忧,她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娘娘,太后可曾为难您?”
为难?太后娘娘请我喝了杯加了料的茶,算不算?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走吧!”太后既然不忌惮我会告诉镜惊鸿,那就说明即使他知道了也不会改变什么,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正如镜惊鸿对博儿说的,太后再是强硬无情,终究是他的生母,连生养自己的母亲都不能信赖亲近,这样的人活得未免太过孤单,伤口上撒盐的事我做不来,反正今晚要见明凤鸾小道士,到时候问问他就是了。
刚走出太后宫没多久,我就碰上了赶来的镜惊鸿,他扶着我好一番打量,就像在检查一件珍宝有没有什么磕碰损伤,我听他呼吸紊乱,显然是一路上走得太过匆忙,他为我如此,说不感动,那是骗鬼的。
我抓住他上下一阵乱摸的手,笑着道:“你不用紧张,太后不过叫我去说了几句话,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倒是你,堂堂明皇竟会为了小女子撇下满朝文武跑来这里,还是你吗?”
一道强势的力量猛地将我拉入他怀中,我虽没有见过他的模样,可我一直觉得他该是如蛇妖般没骨头似的家伙,但此刻,那精壮的胸脯却撞得我鼻子发酸。
是啊,妖孽,是一只强大的妖孽,足以遮风挡雨。
“楼玉,你少嬉皮笑脸,你的生死由朕说了算,除了朕谁都休想处置你一根汗毛!”
总说什么处置,说什么生杀予夺,是不肯承认,还是你从来就没有意识到,你霸道地宣告不准别人伤我,不是你所谓的只有你能处置我,而是……你在保护我!
我的手不由得轻轻抚上他宽厚的背脊,从未有过的想法浮现出脑海,如果有朝一日能够重见光明,我想看看,他背上的伤,好些了吗?
曾经,我最想看的是临烨的模样,而如今,我依然放不下临烨,可心中却多了一丝不该有的牵念,我明知,这样是不对的。
“什么时候明皇决定亲自处置小女子了,还请提前通知一声。好了,博儿也该回琢玉宫了,那么,臣妾就先行一步了。”
我想给他冷脸,我想拉开彼此的距离,可是当那修长微凉的指尖挑起我的下巴,我还是禁不住脸红心跳,我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扑面而来,能感觉到他呼吸中压抑的怒气,是啊,帝王,哪个需要容忍?
我仰头等待着那属于帝王的惩罚,最终,迎来的却是唇瓣上狠狠的噬咬,不是亲吻,只是单纯地咬。我吃痛想要推开他,可他却先我一步退开,在我唇上留下那咸咸的味道。
“妖孽,你是吸血鬼吗?”我气恼地摸着嘴唇,丝丝的疼。
只听对面的他一声冷嗤,道:“吸你几滴血就能让你这没良心的女人钟情许久,做个吸血鬼倒也不错。”
他指的是临烨。
但我没料到,他之后又说:“但朕不屑做什么吸血鬼,总有一日,朕会让你牢牢记住‘妖孽’二字!”
听着他渐远的脚步声,我久久伫立,直视着前方,尽管,什么也看不见。有时候,言语不需要多么温柔,不需要表现得多么深情,却可以震撼你的心。
他把一无所知的我带到这个据说是我家的地方,可他却隐瞒了我太多事,包括我的身份,背景,过往,他不会告诉我或许是出于好意,可是时至今日,我不能不想。
太后说我是外邦来的,外邦是哪个外邦?可是那个有可能被镜惊鸿攻陷的花荣?就算不是,但依太后之言,在花荣存亡的问题上,我与镜惊鸿明显处于敌对的两面,也就是说,我与他曾经有可能是敌人,但为何我会是他的妃子?纵然妃子的世界他完全有能力假造一个,可是我与他的孩子呢?我能感觉到博儿身上有股与我相同的气息,这是任何人都无法作假的。
是敌人,却有孩子,这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回到琢玉宫时,博儿早已等了多时,知道我被太后叫去,他的反应与他的父皇简直如出一辙,我好说歹说,他总算才肯放了心。
“也对,这个时候皇祖母应该不会惹急了父皇。”
听着一个三岁的小破孩用深沉的大人语气喃喃自语,我很想笑,也忍不住感叹,果然妖孽教出来的孩子也是小妖一只。
深夜,镜惊鸿还没有回来,我哄睡了博儿之后,就一个人去了与明凤鸾约见之处。
“你来了。”
“嗯!”
“心法穴位记熟了吗?”
“记熟了。”
“嗯,那你脱衣服吧!”
短短几天,我已经习惯了明凤鸾的表达方式,不需要太多心绪,只需要纯粹的言语交流,他说我做,很简洁,所以听到他的话,我根本没有想太多,就要伸手解衣服,可手指刚碰到衣带,我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当即便傻眼了。
“脱……脱衣服?“这小道士想干什么?
与我的诧异截然相反,他好像完全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嗯,脱完衣服,下面才能做。”
这回,我彻底僵硬了,他这话……
不,不对,明凤鸾不是镜惊鸿,他没有他师弟那么多花花肠子,他只是单纯地说明,这么想着,我脑子里一堆绮念歪想去了大半,正色道:“你打算怎么做?”
“修真境界讲求返璞归真,天地人和,你脱掉衣服,我以自身修为助你清脉通筋。”
我实在不明白,练功就练功,与脱衣服有什么关系?我企图做最后的挣扎,“可以不脱吗?”
“不可以。”
我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循循善诱,“小道长,你师父难道没有告诉你男女有别吗?在这里如果一个女子在一个男子面前宽衣解带,那这女子便要嫁与那男子,否则会被人唾骂,清名尽毁,你可明白?“
他那边没有立刻答话,我以为他觉悟了,谁知他竟又蹦出一句,“你已嫁与惊鸿师弟,为何还能嫁我?“
额……不懂就问是个好习惯,可是这问题让我觉得崩溃。
我有些无力,这样单纯得像张白纸的徒弟,他师父居然放心让他独自下山,不怕被人拐去卖了吗?
“就是因为我已嫁给你惊鸿师弟,我才更不能在你面前脱衣服啊,有违世俗礼法,懂吗?”
“……略懂,既是如此,你便无需解衣了,我尽力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