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俯身凑到我跟前,压低声音说道:“娘娘,皇上料到您会拒绝,就要奴才给您带句话,这些都是权宜之计,为免您遭遇不测,等您入宫了,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如此大张旗鼓把我弄进宫,众人皆知,还说是免我遭遇不测?开什么玩笑,过阵子镜惊鸿就要来了,那家伙简直就是我的克星,对我了如指掌,一旦民间的传言入了他的耳,他一定会猜到是我,那到时候我死定了不说,水漾也跟着完蛋!
可水无忧也不是普通人,我能想到的他一定也能想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到底在想什么?
脑中烦闷,我呼了口气,应道:“走吧!”我在这里猜测也没用,事情已经闹大了,只好进宫去问个明白。
鸾轿起行,我从窗缝中看到相府门口站着一个人,叶风泠,刚才还跟我叫嚣,现在却像世界末日似的一脸惨淡,失魂落魄。让我看得连连摇头,叶风泠,水无忧,这对小情侣也真算得上是虐恋了……
想着想着,一句话冷不丁冒出了脑海,让我大为窘迫。
我是小三!
怎么想,我都觉得自己夹在这两个男人中间,像小三!
“啊……”我头痛地抚额,觉得自己确实是欠了叶风泠点什么,忍不住把头探出窗外,冲着叶风泠大喊:“叶风泠!叶风泠!”
远处的叶风泠抬起眼帘看见我这样子,神情立马变得僵硬,眉脚一抽一抽的。
我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继续喊道:“叶风泠,对不住啊!”
他愣了愣,立时冲着我瞪眼,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子,我这才想到自己这一心道歉的举动在此刻做来怎么看都像是在示威,顿觉头痛,临烨说得没错,我总是把事情越搅越乱,罪孽啊!
我趴在窗上,泄气地垂头,随着轿辇的颠簸,飘荡在耳边的窗帘带过一股熟悉的气息,那股气息隐在人群中,淡得一股风就吹散了。我心念一动,慌忙抬头四下里搜寻,可两旁围观的行人夹道,要凭借那一缕清淡的气息如何能找得见人?
他们……真的来了!
我那月家的两个男人来了!
进宫的路上我一扫之前的郁结,咧着嘴笑了一路,这两个男人来得太是时候了,既然知道他们到了,眼下我又不好脱身,正好等今晚,省了我不少事,顺便到了今晚也能给他们打个预防针,别以后见了我另一面吓坏了。
进了宫,见了水无忧,我才知道他为何大张旗鼓接我进宫,原来昨天叶风泠在落遥和临烨那里吃了瘪之后就径直进了宫,结果因为我的事情和水无忧大吵了一架,看吧,我果然有点对不住叶风泠。
水无忧一心护我,叶风泠当然不乐意,当即就说:“如果你真想保护她,那就昭告天下她是你的女人,否则,我绝不放过她!不过那个时候,明皇就会知道她的存在,我倒要看看你是否当真愿意用自己的江山为那个女人陪葬!”
之后,就有了叶风泠买醉,我被封贵妃这些事件的发生。
我听过之后豁然开朗,不住地感慨,怪不得那家伙昨晚狂性大发恨不得掐死我,原来是吃了酸醋受刺激了!
叶风泠爱得已经够辛苦了,在情感方面我是过来人,我同情他,自然不会把昨夜的事情捅给水无忧,可是自从我知道这件事后,我就觉得水无忧长得很帅,掉渣地帅!
他额头跳了跳,深沉的眸子瞪着我,低喝:“你这女人为何一直用那恶心的眼神看着朕?”
我心情好,对他那不妥当的措辞表示不予计较,俯身半趴在他的龙案上,推开了那一厚摞的折子,眉眼含笑,“看你自然是觉得你好看。”
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七情六欲,我会得意忘形、恃宠而骄很正常,以前我看不透他,怕他,可如今他再怎么摆出生人勿近的气势,在我看来不过是只会瞪人的猫,知道再怎么惹他,他最多冲着我露露爪子,总不至于吞了我。
我一踮脚跳坐上他的龙案,笑眯眯地问:“叶风泠故意拿话激你,你就真要如他所言?”
他垂眸扫了眼我的屁股,毫无悬念地皱眉,“你可知你现在犯了死罪?滚下去!”
我挑了挑眉,笑问:“你会砍了我的脑袋吗?”说着,也不等他把我扔下去,我自行跳下,笑着走开几步,一边斟茶,一边淡淡低语:“无忧,谢谢你。”
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话我信,我也无心与帝王之家扯上干系,可我遇上的帝王,都是傻子!
“笨女人!”
我不理他,打算换个话题,“你手下有没有善于隐藏行踪的人才?”
“做什么?”
“镜明太后已经安插人潜入水漾,你知道吗?”
“为何是太后?”
不错,会抓重点!
“因为镜明的老大是皇帝他娘。”
“粗俗!”他很不客气地吐槽。
我给了他个白眼,我不过是说得直白了点,这也算粗俗?
“你最好暗中派人搜寻近来进入水漾的可疑人物,尤其是留意关于火药和人员无故失踪的事件,告诉你的人若是遇到只需暗暗记下回来禀报,切不可擅自行动。”
他食指在龙案上扣出一串有节奏的轻响,神色依旧是那么冷硬,眼中却浮着极浅的笑意,“看来你知道得不少。”
我但笑不语,这就是男人多了的好处,消息灵通。
既然入了宫,到了人家的地盘,这安分守己的道理我明白,可水无忧那厮太自觉,天一黑就堂而皇之地晃进了我的住处,我瞪他,他还一脸理所当然,虽然,皇帝进妃子的屋子的确可以理所当然,虽然我和他是那个什么什么,但是这样突如其来的进展总归让我一时难以适应。
他面无表情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我,“你答应做我的贵妃了。”
额……
“那不是你让人告诉我只是权宜之计吗?不算!”
他的眼睛登时蒙上一层阴云,“这么说,你不会接受我?”
我撇了撇嘴,“那……那倒也不是不会接受……”
他眼中的阴云被不耐取代,声音却依然平静淡漠,“女人真笨,愿意接受就侍寝,不愿意就离开,很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他这个人和明凤鸾小道士很像,很直白,想法很简单,只不过明凤鸾懂的人情世故没他多,也不会像他这么口无遮拦。
想明白这一点,我觉得没必要和他拐弯抹角,干脆也学着他口无遮拦道:“你得给我个适应期,难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才一见面彼此中意,就真的可以直接滚床单了?”
“滚床单?”他眉梢动了动,貌似对这个词很感兴趣,看那样子似乎还在心里细细品了一番,叫我实在无语,消化了这个词,他又死乞白赖地看着我,说:“此话不合,你我并非初次见面的男女,虽未滚床单,却滚了浴池,用民间的说辞,算是旧情人,如今名分加身,算不得情人,便是老夫妻。”
什么叫巧舌如簧,我算是明白了,三言两语,我就和他成了老夫妻!如此厚颜的言论亏得他还面无表情地陈述出来,他这是潜在的腹黑啊!
“我……我说不过你,总之今天就是不行!”时间快到了……
他瞳孔收缩,冷然道:“我和风泠的事情,你介意!”
头痛,怎么又扯到这里了?
“我今晚有事必须出宫,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眼看着月移当空,再不走会很麻烦的,可是偏偏我遇上了个难缠的主,他一把从我身后抓住了我的手腕,“女人,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不说清楚休想走!”
我把心一横,赫然回头,同时,宫殿之外更声阵阵,我沉声道:“是你自己非要知道的!”
他抓我的手蓦然滑开,瞪大了深幽的眼睛,那双眼睛中承载着巨大的震惊,也倒影着我浅红色的瞳眸。
“你的眼睛……”
我淡笑,“不止如此。”
话音甫落,三千青丝在他眼中寸寸成雪,我额头的朱砂印也如鲜花绽放一般延展开来,化作一片孔雀翎的形状。随着嘴角邪肆魅惑的笑容浮现,我一如往常,再次在自己的身体中退居二线,成了另一个“我”的观众。
那个“我”揽了一缕银丝在指间,笑得漫不经心,却媚态横生,“我这个样子被你看到了,如此,你还敢把我留在身边吗?”
我之所以不愿意让他们看见我这个样子就是怕他们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就像我曾经在火薇都的遭遇,人类在面对非本族人的时候会下意识产生排斥,我怕吓到他们,当然,也害怕他们离开。
可是,水无忧的反应却是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铮”的一声,水无忧抽出宝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神情冷漠得可怕,他低喝道:“妖物,你把她弄到了哪里?”
“哈哈哈哈……”那个“我”愉悦地笑了起来,“这就是人类,总是无法相信眼见的事实。”
说着,纤长的手指如弹琴一般点上架在脖子上的宝剑,所到之处,精铁宝剑一寸寸化作了粉末落地,“我”谑笑着说道:“我与她本为一体,人就在你面前,你却不肯相认,既是如此,我先行一步,回头她回来你去拷问她便是!”
虽然我不想连着自己一块儿骂,可这个妖女实在是太可恶了,就这么把麻烦全都推到了我身上。
水无忧见“我”要走,自是不肯轻易罢休,可饶是他轻身功夫再好,终究是个凡人,追了一小段路后就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深夜的长街被月光洒了一片银辉,悄无声息,我孤身站在屋顶之上,在空气中轻嗅之后,冲着某个方向飞身而去。
穿街过巷,我最终在一座小四合院主屋顶上驻足,小而秀雅的院中几树梨花已经过了开放的时节,徒留枝桠碧叶在夜中招摇。灯火明灭,屋内声声低语絮絮飘出……
“云洛,夜深了,你不必再陪我,去睡吧!”
云洛低低地应了一声,却久久不曾出来,过了一会儿,他语带犹豫,开口问道:“哥哥,你明日当真要去见那叶风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