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皇儿,一心不可二用,你吸便吸,莫咬!”
噗哈哈……我笑得肚子痛……
这时,他又低头瞅了眼孩子,飞扬怪媚的眉脚狠狠一抽,低低地哀呼一声,“实是自作孽不可活也!果然还是找个乳娘来得好……哎……”
他摆出一副相当头痛的样子,可看向孩子时,那目光还是下意识地柔和,我知道,他真的很宠这个孩子。
他的这种温柔,我只见他对两个人展现过,一个,是这孩子,一个,便是我。
眼前的空间仿佛瞬间被扭曲了,扭曲得看不清那些东西的面目,等到一切再次变得清晰,已然不是之前的模样,这是在御花园中。
镜惊鸿独自一人踱着步,看似悠闲雍容,可那永远都是那么幽深得仿佛掌控着一切的凤眸此刻却隐隐带着些许焦虑,目光四下里扫视,好像在找什么。
就在这时,两人压低的私语声传来。
“听说太子殿下的生母是什么虞妃,可是咱们这宫里哪有什么虞妃娘娘?陛下虽还甚是年轻,可毕竟登基多年,宫中美人不少,却一直无所出,可这太子却忽然冒了出来,该不会是李代桃僵,从哪里带进来充数的种?”
“你是说那太子并非金贵的龙种,而是……可那小太子长得恁的漂亮,和陛下一样啊,不可能吧?陛下可是向来眼里不容沙的!”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太子的生母出身鄙陋,上不得台面!”
……
两个宫女还在那里无端揣测着,镜惊鸿狭长的凤眸微眯,和他相识也不短了,我知道他这表情显然是动怒了,可是他竟然没有出手,继续向前走去,我不认为他会转性,正疑惑,就见他随手招来一个侍卫,眼眸含笑徐徐道:“那边两个宫婢出言不逊,散播谣言,企图对朕和太子不利,你可知如何处置?”
那侍卫当即便应声而去,转眼间,不远处传来两声惊恐的惨叫。
我暗道:果然!
镜惊鸿一路上眼神飘忽,直到到了寝宫门口,一个小小的人影向他扑来,他才目光一定,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但瞥到小人儿那泪汪汪的眼睛和那满身的鲜血,还有那小手上握着的华美匕首,他挑了挑眉,蹲了下去。
“博儿,谁招你了?”
小人儿粉嫩的嘴一瘪,抽搭了两下,眼中泪光闪烁间,泪水便抛了出来,惹人怜惜,奶声奶气道:“有个丑女人说儿是没娘养的野种,儿就让人把她抓住,用父皇给的匕首杀死了她,还割了她的舌头,父皇,丑女人是您喜欢的舞姬,你不要怪博儿,儿气她!”
没娘养的野种?
我闻言眉头紧皱,并不觉得那女人可怜,她是该死,我揪心是因为博儿,他小小年纪就亲手杀人,这样对他一个孩子来说不好。
镜惊鸿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伸手向一个宫女要来了帕子,仔仔细细把博儿脸上的、手上的血擦干净,然后把那帕子随手一丢,柔声道:“博儿,将来你会认为很多人都该死,可是让一个人付出代价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不需要让那些人的脏血脏了你的手,否则你娘亲会不喜欢的。”
博儿闻言,泪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完全不符的阴翳,“儿知道,可是那丑女人还辱骂娘亲,儿定要亲手杀了她!”
这孩子……
是因为顾念我?
镜惊鸿赞赏地摸了摸博儿的脑袋,也不顾及孩子身上没有干透的鲜血,抱起他就往宫殿里走。
远远的,传来镜惊鸿清越温柔的嗓音,“博儿做得对,只是这满身的血实在太脏了,你是我镜明一国太子,尊贵无比,那些人不配死在你手中,以后再有,可直接让人拖去喂狗,不然,御花园珍兽园里的虎豹熊狮也是很容易饿肚子的……”
我听得狠狠哆嗦了一下,果然,每个男人教育孩子的方式都是标新立异的!
镜惊鸿这个男人的教育方式……很大手笔!
现在的我不再像以前那么妇人之仁,可是不管怎么说,我就是认定镜惊鸿这么教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是不对,当下气呼呼地跟在后面闯了进去。
可才一闯进去,我的头“嗡”的一下,脸颊直是发烫,那玉池边,镜惊鸿脱了个精光,那完美到极点的身子让我鼻子发热,下意识地仰了仰头。
他把博儿那些沾了血的衣服也脱掉,抱着博儿滑进了温热的池水中,热水将父子两人淹没,博儿清脆的笑声传出,镜惊鸿将他举了起来,含笑道:“不伤心了?”
博儿伸臂抱住了他父皇的脖子,表现出了十足的依赖,腻声唤道:“父皇!”这个时候的博儿才像个喜欢粘着父母的孩子。
“父皇,儿虽然不愿听他们那么说,可儿知道,其实……他们说的没错,儿是没有娘亲,父皇,您说儿也有娘亲,可是她在哪里?她为什么不来看博儿?是不是娘亲不喜欢我?父皇,您能把娘亲唤回来吗?博儿想见娘亲……”
镜惊鸿抚着博儿的背,眼睛里闪过些许心疼和愧疚,还有那……浓浓的伤痛,他把博儿放到玉池边,将布帛披在了那小小的身体上,认真地看着他。
(今天还有一更,应该上午会发)
“博儿,你娘亲她……”
他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讲明,我想了想,赫然明了,这是在我还不知道自己有博儿这么个孩子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那时的我下落不明,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
就在这时,他又道:“博儿,你与镜明其他的孩子不同,他们都是从娘亲的肚子里出来的,你却是从父皇肚子里出来的。”
“为什么?”
“博儿,你娘亲她太顽皮,整日像只老鼠窜来窜去,父皇怕把你放进她肚子她会不小心把你给丢了,所以就背着她把你偷来了,她到现在并不知你已经出生了,她若知道,定会来看你。”
说着,他忽地一笑,“博儿,你需记住,你娘亲人太笨,心太善,想要让他喜欢你,舍不得离开你,你就要学会哄骗她,让她心疼你。”
“博儿,你娘亲她……有着很硬的翅膀,若是不看牢些,她便会飞出去,抓起来很费事,所以父皇需要一把最精致的锁将她锁住,既让她飞不走,又让她对这把锁厌恶不起来,心甘情愿地守着锁,守着笼子,博儿,你便是父皇的锁,但凡事总有成败,如果父皇错了,连带你这把锁也会让你娘亲生厌,生恨,你可怨父皇?”
他……他说我笨,还说我翅膀硬,还说要锁我?
这混蛋!
可是……为何我对他……恨不起来,不但恨不起来,还……心疼……
我这骨头未免忒……贱了些……
博儿歪着头想了想,想得很认真,肥嘟嘟的脸皱到了一起,好一会儿,他摇了摇头,“父皇,听您这么说,儿首先想到的是折断娘亲的翅膀……”
什……什么?
“可是儿想到如果折断娘亲的翅膀她会痛,会伤心,会讨厌父皇,所以儿觉得,父皇真的很聪明,所以父皇,博儿不怨父皇,因为您没有错,您放心,儿会让您知道,儿确是一把精致有用的锁,把娘亲锁住,让她喜欢被这把锁锁住的感觉。”
这对父子……是人吗?
就算我喜欢这把锁,可惜老娘不喜欢待在笼子里看锁!
镜惊鸿清越如泉的笑声十分畅快地流泻而出,他把博儿抱了起来,笑道:“博儿,博,乃赌博之意,父皇在你母亲身上下了注,有你在,这场赌博,父皇绝不会输!”
你爷爷!
这个混蛋就是料定了我会心软!
看着那父子二人刚刚谋划完后得意洋洋乐不可支,我这满胸臆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真想扑上去把他们摁进水里好好教训一番!
可我刚无意识地挪了挪脚步,脚下仿佛打了滑,身子一个趔趄,惊出一身冷汗。
这突然而来的意外让我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却能隐约看见那床幔,我……梦醒了!
脸上凉凉的,身上冷汗也有些粘腻,很不舒服,知道自己暂时是睡不着了,我便干脆坐了起来,但这样坐在帐幔深垂的床上,我便不由得想起了镜惊鸿剖腹取子的情形。
明明周围是漆黑一片,可我却仿佛看到了那刺目的红,身上阵阵发冷,不由得抱紧了双臂,缩成一团。
镜惊鸿……
博儿……
镜惊鸿……
博儿……
我的脑子里反复出现着这父子二人的音容,他们的喜,他们的伤,他们的孤单。
他们父子就像两只雪原中前行的孤狼,饱受着狂风暴雪的侵袭,他们却只是彼此依偎着前行,明明已经伤痕累累,却谁也不肯吭一声,一样的孤傲,一样的倔强,一样的死不悔改。
寒风在夜里呼啸,“哐当“一声将窗扉撞开,刺骨的冷风袭进屋中,吹得我单薄的衣服紧紧贴在了身上,片片雪花才一入屋就在空气中消失不见,伤人、伤己。
眼角一滴泪冰冰冷冷地落下,在那呼啸的寒风中,凌空乱舞的青丝转瞬变得雪白,身体不受思想控制地飞跃出窗外,迎着风雪,一路向北而去。
极端交界地,镜明的兵马早已安营扎寨,负责守卫的士兵们抱着冷硬的刀枪站在风雪中瑟瑟发抖,不一会儿就要换班,否则一直下去会一批批冻死。
太后这次带了几十万的大军前来,那帐篷搭建起来有多少可想而知,但在那密密麻麻的帐篷中,有两个却是极为显眼的,那两个帐篷比别的要大得多,守卫也是最多的,外围还围了不少火架,但是其中一个已经熄灭了帐内的灯火,我猜想那一定是太后的,那么另外那个……
我隐去身形,堂而皇之地闪进了那个大帐,只是甫一进去,我被眼前的情形惊得愣了一下,这确是镜惊鸿的大帐没错,但此刻里面围了很多人,看样子都是随军的御医。
我的心忽地揪紧,嗵嗵直跳,谁……病了?
就在这时,人群最里面传来镜惊鸿的怒斥声:“都是一帮没用的废物,统统给朕滚出去!”
御医们顿时鸟散,我这才看清那床榻上,镜惊鸿正眉头深锁,紧紧抱着怀里的小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