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还是很关心我的,如此想着,我冲他父子二人嫣然一笑,两人同时傻了眼,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大一小瞬间触动了我心中的柔软。
这头三人大眼瞪小眼,那边帐帘已然被人撩起,太后披着厚重的毛氅雍容而来。
镜惊鸿慢悠悠地起身,博儿则一溜烟从榻上爬起,小小的身子将我护在身后,我看到他那戒备的侧脸,不由得莞尔一笑。
太后看到博儿身手灵活,不由得一愕,转而扫了眼博儿红扑扑的脸蛋,嘴角勾出一抹不屑的笑意,“昨天还要死要活的,这不是好了么?那么容易就死了,也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
这个女人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了吗?对儿子狠下毒手,如今对亲孙的生死也如此不屑。
站在床榻边的镜惊鸿仍是那么淡淡地笑着,似乎对太后这种表现已经是习以为常,而博儿那双乌黑的眼睛冷凝着,小小的手紧握成拳。
我看着不忍,轻轻将他的小手包住,他下意识地向我看来,我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他那双凤眸中立刻泛起了困惑,明明是个小正太,却摆出一脸严肃,让我忍不住捏了捏他肥嘟嘟的脸蛋,他立刻便红了脸。
这时,太后不满的训斥传来,“真是越发不懂规矩了!”
太后在为博儿走神而不满,博儿看着我,眼睛一亮,继而望向他的父皇,镜惊鸿想必早已意识到我对除他二人意外的人都隐了身,几不可察地冲他点了点头,他立刻便目露兴奋,又很快压了下去,之前想要保护我的戒备也放松了下来。我笑了笑,宠溺地张臂将他抱在怀里。
“皇儿,随哀家去帅帐!”
“是!”
太后这是打算开战了吗?
太后临走都没有再看博儿一眼,更别提一句嘘寒问暖,哼,她不关心没关系,我的儿子我自己疼爱。
随行的宫女备好早膳后都被博儿撵了出去,他满脸兴奋地望着我,问道:“娘亲,你的道术比父皇还要厉害吗?怪不得皇祖母来了娘亲也不慌。”
我得意地仰头一笑,“在锦绣宫论辈分,你父皇还是娘亲末辈的徒子徒孙呢!”
博儿这孩子似乎很喜欢看他父皇吃瘪,两眼贼亮。
我笑了笑,用被子将他小小的身子捂严实,起身把早膳拿到了床榻边。
“娘亲,你不会再不要博儿和父皇了,对吗?”
对上他殷殷期盼的目光,我柔柔地笑着,喂了他一勺鸡汤,“嗯,娘亲不会再对博儿和你父皇不闻不问了,就算以后娘亲不能时刻陪在你们父子身边,博儿也可以随时来找娘亲。”
“嗯,博儿明白的,娘亲不会像那些蠢女人一样永远待在父皇的后宫吃白饭,父皇说娘亲也有和他一样的后宫,全是和父皇一样俊美绝伦的美男子,所以娘亲不稀罕父皇那点美色,娘亲要雨露均沾……”
我急忙捂住了他毫无遮拦的小嘴,老脸臊红,“臭小子,你故意的是不是?”
那双凤眸里立刻闪过慧黠之色,我就知道,这小子又开始腹黑了,我的手刚无力地滑落,他又道:“娘亲,其实我父皇的美色连他后宫那些丑女人都望尘莫及,博儿认为父皇的艳色是世间无双的,等到日后博儿继承了皇位,娘亲就把父皇也带走吧,哦,娘亲可以放心,父皇怕娘亲你嫌弃他变丑了,所以日日对镜自照,加之父皇修真,假以时日便可美貌永驻,娘亲不用担心父皇日后会变得老丑难看,娘亲?娘亲?”
我怔怔地看着他,“你……你这些话……你父皇他知道吗?”
他立刻惊呼:“怎么可能?父皇会杀了我的!”
“你……你就那么容不下你父皇?”他刚才那一番话说得好像镜惊鸿是什么让他很头痛的瘟疫,他巴不得赶紧把镜惊鸿打包送人。
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博儿就变得一脸悲戚,看得我直咋舌,这孩子有影帝的潜质啊!
“娘亲在说什么博儿不懂,博儿只是觉得父皇很可怜,后宫女人那么多,可是父皇从来就不开心,博儿知道,父皇整天眼巴巴地在等娘亲来看他,娘亲,难道你就真的忍心看父皇难过吗?”
这就是所谓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镜惊鸿的话,我信一半,博儿的话,我半句都不信!
镜惊鸿,真的怪可怜的!
“这个……”看着他天真无邪地面颊,我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咱们先不谈这个!咳咳,博儿,你知不知道这次攻打水漾……”
“娘亲是想问攻打水漾,父皇是何态度,还有,皇祖母到底想干什么?”
成精了!
我连连点头。
博儿学着他父皇的妖孽样瞥了眼我手中的鸡汤,我忙舀了一勺奉上,他这才心满意足地眯眼一笑,“娘亲认为,如果父皇真的有意把水漾收入囊中,会把大军置于如此劣势之中吗?”
这一点我猜到了,“你父皇当真是想旁观?可是你皇祖母感情用事,他便要看着镜明几十万大军如此覆没?”
“咦?娘亲为何用‘感情用事’这四个字?难道娘亲已经猜到了?”说着,他贼呼呼地笑了,“怪不得父皇有些无力了,娘亲确实是聪明了不少。”
我黑了黑脸,这小子得瑟了,“说重点!”
“是,父皇说,皇爷爷在水漾国。”
皇爷爷?镜明先皇?也就是……太后的丈夫!难怪那个女人不管不顾地率着大军来了。
“原来你父皇年少登基不是因为先皇驾崩?”
“嘿嘿,皇家的丑事当然不能让外头的人知道,父皇说皇爷爷不喜欢皇祖母,而是喜欢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女人,后来那个女人的男人死了,皇爷爷就猴急地去献殷勤去了,很多年很多年再也没有出现过,所以皇祖母很恨皇爷爷,她把气都撒在了年幼的父皇身上,还赌誓一定要把皇爷爷找出来,出兵之前,博儿偷听见皇祖母很气很气地说要杀光天下人,就不信皇爷爷不出来。”
杀尽天下人,只为逼那个抛妻弃子的丈夫出来?
残忍吗?或许,可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吧?换做我,我有可能会做得更狠更觉,可是为了一个根本不爱自己又毫无责任心的男人如此,又是那么不值得。
“娘亲,就因为喜欢别的女人就抛妻弃子,皇爷爷是不是很可恶?”
我瞅了他一眼,答非所问道:“我与别人成亲在前,与你父皇无名无份,如果一味地和你们父子在一起,那才叫抛夫弃子。”
他心虚地缩了缩头,又自己琢磨了半天,若有所悟,“原来父皇才是没名没分的外室!那岂不是连小妾都不算?父皇太无能了!”
我听得眉脚抽搐,这孩子被镜惊鸿教得成精了,什么都懂!
可是……我虽然有个虞妃的名头,却没有任何彩礼媒人,连册封的圣旨都没有,的确是与镜惊鸿无名无份的。
我怎么……那么不甘呢?
“博儿,这仗非打不可吗?”
“唔,父皇说未必。”
“哦?”我急忙把博儿抱进了怀里。
他在我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慢悠悠道:“父皇说决定这件事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皇爷爷,一个是娘亲你,父皇说皇爷爷的性格很难揣测,他看似是个注重大局的人,但自从那个他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后他就变得感情用事了,所以这一次,如果他能顾及苍生站出来,那么皇祖母就有可能不会迁怒他人,如果他只是想自私地带着喜欢的女人躲起来,那就要靠娘亲了。”
“靠我?怎么说?”
“父皇说娘亲是个爱管闲事的,而且水漾国的皇帝和丞相的俊美是出了名的,娘亲一定与他们有染,不会不管不顾,而娘亲又不喜欢打仗,所以一定会尽可能去劝服皇爷爷,然后这般这般,那般那般,就好了!”
我嘴角抽搐,“这般这般,那般那般是什么?”
他冲着我咧嘴一笑,脆声道:“顺其自然!父皇说的!”
呃,好吧!
“你一口一个父皇说,你父皇他到底跟你唠了多少?”
他眼睛一亮,“父皇跟博儿说了很多,说博儿懂得多了,就可以变成和他一样英明神武、艳绝天下、世间一等一的好男人!”
我约摸可以了解他的心思了,他打心里敬佩着他的父皇,认为他的父皇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可又有着自己的不甘,他想超越他的父皇,那个对他来说亦父亦师,亦友亦敌的人。
这对古怪的妖孽父子!
可是话又说回来,那个……
“娘亲是不是在想皇爷爷是谁?”
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又知道?”这小子会读心术吗?
他不无得意地扬唇一笑,“父皇教博儿每天观察宫里那些人的神色,慢慢的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娘亲还是很笨啊,你问博儿不就好了吗?父皇说皇爷爷在水漾国隐姓埋名了,娘亲知道皇爷爷喜欢的那个女人是谁吗?”
看他那挤眉弄眼的模样,我不由得开始在心里猜测,看他这样子那个人我或许已经接触过了,水漾国……嫁过人……丈夫死了……和镜明先皇一个时代的女子……
太后之所以恨这个丈夫入骨是因为本身就有着刻骨的爱,太后并非平凡的女人,能征服她的心的男人势必不凡,而能让如此不凡的男人舍弃江山,那个女人也绝对是个奇女子了……
奇女子……奇女……
难道……
我急问:“你皇爷爷名讳是什么?”
“嘻嘻,镜裕凌。”
镜裕凌……镜裕……镜……
没错!
是他!
我早该猜到的!
“娘亲,你是不是想现在就到水漾国去?不行的。”
我不解,“为什么?”
“父皇说皇爷爷当年不管不顾地离开,就必须得到惩罚,娘亲是不是想说,惩罚皇爷爷不该用士兵们的性命?娘亲,父皇说你一定会这样妇人之仁,可是娘亲,皇祖母这首战是必须让她打的,只有这样,她才能稍微发泄心中积攒了多年的怨恨,才会认为皇爷爷之后的出现确实是被她逼出来的,她才会好受些,可是如果娘亲不忍看到首战的伤亡,那么即使皇爷爷出现,皇祖母也无法解恨,她还是会大开杀戒来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