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心的一句感慨倒是引来身边人的关注,“谁都知道容王常微服来此暗中为朝廷挑选可用之才,即使本尊不到也会派人前来,她如此做法不过是想碰碰运气罢了!倒是这位小姐见地不凡,您……”
那说话的蓝衫女子先前一直面向会场中心,此时却忽然回头,后面的话也戛然而止,我向他微微颔首,有些疑惑地说:“小姐为何这般看着在下?可是在下有何不妥之处?”
女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清丽的脸上竟泛起了淡淡的红,“实在失礼,在下只是见小姐姿仪美绝,不由得失了神,小姐不是花荣之人吧?”
我有些惊讶,月盈和花荣的人长得有区别吗?他怎么知道我不是花荣人?
我面不改色地问道:“小姐如何得知在下非花荣人士?”
女子谦和一笑说:“如小姐这般非凡之人若是生在花荣早已名扬天下了,在下岂会现在才知?”
“小姐过誉了,不过在下却非贵国人士,不过是个……亡国之人罢了。看小姐的样子莫非也是来参加科考的?”
“正是,如今月盈已亡,女尊体制之国只余我花荣一国,镜明实力又空前大增,举国上下人人自危,在下身为花荣子民,自然要出一份力,为我王分忧。”女子忽然满脸歉意地说:“实在抱歉,在下并非有意冒犯。”
她突然跟我道歉让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转念一想,我了然一笑,对了,我是月盈人,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国家灭亡之事我应该在意的,不过,谁叫我是穿越来的呢,再者那月盈的女皇当初觊觎染儿,就算别人不亡她,我也迟早忍不住对付她。
“无妨,在我看来,月盈女皇昏昧无道,国力在她手中早已衰竭,如今交由镜明皇帝治理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我只是就事论事,要不是青燕在后头一直戳我,我会说得更多,不过事后想来我这话实在不该在花荣人面前提起。
原本与我和颜相谈的女子忽然拍案而起,指着我的鼻子就是一通批判,“原以为你是个有志之士,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无知,你竟然庆幸自己的国家之亡,月盈与镜明体制截然相反,你以为月盈百姓纳入镜明会有安宁可言吗?若人人都有你这样的想法,那干脆将国家疆土拱手送与镜明皇帝,让举国百姓屈居镜明人之下罢了,又何必让将士们在边关奋战?
君主蒙蔽双目,身为臣民自当直言劝谏,而不是自怨自艾,消极待之,我看,月盈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在才会有今日的下场!”
这人实在太过直率了,做事不计后果,这下可好,连累我与他一同成为了全场焦点不说,我还要遭受众人的批判。不过,他说那位容王爷对言会有所关注,我想,我是不是该借此一搏,或许可以借此机会打入皇室,取得噬心寒蝉的解药?
打定主意后,我嘴角含笑,安然起身,并且为蓝衣女子的发言鼓掌,这一举动引来众人诧异的目光,我说:“精彩,十分精彩!”
“好一个貌妍仪华的人物!”
“哼,不过是个空有其表的无耻之尤!”
人们对我的出现评价不一,我只充耳不闻,始终淡然处之,笑对蓝衣女子,“小姐心怀国家社稷,一番阔论教在下着实敬佩!敢问小姐尊姓大名?”
女子对我很是不屑,倒叫我更加敬佩她了,不过她是个君子,出于礼节还是脸色不太好地说:“楚瑜菡!”
“楚小姐。”我行了一礼,无视她的横眉冷对,“今日既是言会,便是各抒己见之所,你我虽见解相左,却也无需动气吧?在下倒是有意交楚小姐这位朋友。”
言会之上最大的忌讳就是因意见相悖而斥责甚至殴打对方,显然楚瑜菡也意识到自己失态,面色窘然。
我不动声色地扫过会场众人,确定自己成为了主角,唇角微弯,我不在意自己的想法能否为当今世人所接受,美名远播也好,臭名昭彰也罢,我只期望以此引起花荣那些上位者的注意,比如说,那位容王。
“小姐斥责在下心中无国家之念,此言,甚对!”我坦然承认自己心中无国,引来更大的喧哗,然而我转言说道:“然小姐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古语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小姐可知此句中家何以居于国之前?”
楚瑜菡老实答道:“自是因为家小国大,小之不为何以言大?”
楚瑜菡的悟性很高,从她说出这句话开始双目就已一派透亮,虽不能说完全赞成我,但起码已有所悟,我对她微微一笑说:“没错,家小国大,若是家无宁日,国又如何屹立于世?月盈与花荣虽体制相同,但相对于花荣,月盈无容王,也无荣皇,你们认为一个昏君当权、百姓困苦的国家有何存在的意义?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月盈者,气数已尽。故非在下不恋国,实是国无可恋之处。”
楚瑜菡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旁边一人倒是接了我的话,“话虽如此,但既然君王昏聩无知,身为臣子就该冒死相谏,怎能如你这般轻言放弃?莫非是你怕死,所以为自己找借口吧?”
“怕死?”我笑了笑说:“在下是人,年纪轻轻,又上有双亲,下有爱夫,当然怕死,难道各位不怕吗?”面对众人的鄙视,我摆出一脸的好奇。
先前接话的女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毫不犹豫地说:“死又有何惧?无非……”她后面的话因脖子上突来的剑生生咽了下去,惊恐地看看我身侧拿剑的青燕,又看向我,“你这是何意?你……言会之上……怎可……怎可动刀动枪?”
青燕满脸不屑地说:“是谁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死又有何惧’的?”
那人羞得满脸通红,我佯作生气道:“青燕,不得无礼!”
青燕拿掉剑后,那人护着脖子再不敢多说一个字,我承认这样做不怎么地道,可是谁叫她大言不惭地反驳我?
“各位不妨听在下讲一个故事,传说有个叫商的国家,原本极为强大,朝中文武大臣皆是难得一见的贤人,然而在老王传位于其子纣之后……”我把封神榜中的故事简单讲了一遍,着重于比干挖心的桥段和周王对百姓的怜悯,连我身后的青虹、青燕都入了迷,我想哪天混不下去了倒是可以通过说书来养活家人。
“你们认为商与周哪个更能适应历史洪流,又是哪个于百姓、于家更为有利?”我做出了最后的发问。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我想自己的风头也出得差不多了。良久,楚瑜菡抬头问我:“那依小姐之见,若是镜明来犯,我们便该将花荣拱手相让吗?”
我淡淡一笑说:“在下之前说过,月盈与花荣体制相同,但国情不同,凡事都没有绝对!”
楚瑜菡还想开口,我也大概知道她接下来要问什么,可是别说我根本是纸上谈兵,就算我有十足十的把握,我也不会现在说出来,我还得靠这些东西做一回姜子牙!
本着先开口为强,后开口露馅的原则,我先她一步说:“抱歉各位,在下今日还有事,先行一步了,告辞!”我转身就走,生怕楚瑜菡追上来问个不停,临走还收到不少蒙面公子的香帕,不过我已有所爱。
自从我在芳锦堂言会发表了那一番言论之后,芳锦堂言会几乎日日不断,大多是针对我那日的言论进行辩论,可是其间,我再没有在这种场合露过面,只有楚瑜菡与我再度偶然相遇后就常来客栈找我,我与她逐渐成了无间好友。
“玉楼,你怎么才到?我还以为你怯场了!”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改名为玉楼。
楚瑜菡一看见我便拉住我往贡院内走,我一边走一边抱歉地说:“楚姐久等了,昨晚睡得有些晚了。”
“又挑灯夜战了?依我看,你就是太过不自信,以你的才学根本无需担心!”
“小妹平日那些言语都是信手拈来,哪能对付科考那些高深的命题?”要不是没办法,鬼才愿意熬夜看那些干巴巴的古书,到现在脑袋还昏昏沉沉的。
盯着主考官手中的考题看了半天,我脑袋里一片混乱,我的记忆力很平常,根本无法牢记书中那些应试内容,更别说要针对考题应用自如了。可是在花荣我根本没有什么门路,若是应试失败,我如何才能接近皇家?
不管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于是乎,经历过无数作文考试的我第一次写出与题目完全无关的文章:第一堂,我在白纸上写下了一篇《儒法治国论》,考官给的命题为“驽马无用”;第二堂,我写的是《国之千年风云变》,考题为“花有残时”;第三堂,我已是江郎才尽,在考场内闷得发慌,本想在纸上涂鸦打发时间,又怕因此被视为无视皇威,最后干脆随手默写下纳兰容若的一首《摊破浣溪沙》,并在下角注明了“纳兰容若”四字。
答卷一交,剩下的只能是等待,其间我也试图在民间找到噬心寒蝉的解药,可是始终一无所获。
原本皇榜该在考后一月公开,可是今年却不知为什么,硬是推迟了三天,急坏了应试的举子们,我虽然考时抱着侥幸心理,可是如今我很清楚,跑偏题的文章即使再好也是枉然。然而就在我想着如何另辟蹊径时,却得到一份意外的礼物,玉楼这个名字也因此在一时之间传遍花荣。那日……
“我平日一心读书,很少关注那些权贵,不过在花荣国有一个人连皇家都要忌惮几分,或许那人对你会有帮助。”
楚瑜菡一句话让我大为震惊,居然会有人令皇家都有所顾忌,“哦?是谁有如此本事?”
楚瑜菡言语中不无赞叹地说:“花荣第一大家水家大小姐,水清涟,水家原本世代为官,而且几乎代代高居相位,还出过几位皇夫,当今女皇之父便是水家嫡子,也就是水清涟的舅舅,可是从水清涟往上三代开始便弃官从商,到水清涟这一代水家已是花荣第一富户,再说这水清涟更是人中之凤,不仅机敏过人,而且容貌极佳,是花荣有名的风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