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皇帝上课这种事耽误不得,再说容王送我的大宅子应有尽有,根本无需我置办,所以第二天午后,我便走马上任了。准确点说,我是被女皇花解语催进宫的,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
“嬷嬷可知陛下急召玉楼进宫所为何事?”
“陛下的心思奴才可不敢揣测,玉季春去了不就知道了?”当时我只道是女官嘴巴紧,可到了上书房我才知道自己错了。
“铿!”
屋内有什么重物砸到了门上,女官抹了抹额头低声说:“玉季春,陛下心情不好,您自个儿当心着点儿!”
“谢嬷嬷提醒!”只是一个单纯任性的小丫头,有那么可怕吗?
“陛下,玉季春到了!”
嬷嬷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人自内拉开,我看一眼那怒瞪着我的少女,又瞄了瞄满地狼藉和跪在地上哆嗦的内侍官们,嘴角僵硬地拉开一条弧线,“微臣玉楼参见陛下!”
我虽是低头跪在地上,却仍能感觉到头顶有两道寒光恨不得将我穿透,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她。
“其他人都给朕滚!”内侍官们顿时鸟散,我内心无比凄凉!
“大胆玉楼,皇舅叫你进宫陪朕,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花解语的语气很暴躁,我不解,她有那么想我吗?我暗自翻个白眼。
“回陛下,微臣任帝师之职,按规矩陛下上午临朝,中午用膳,午后小憩,而后才是微臣进宫授教之时,此乃规矩,微臣不敢逾越!”这是你们花荣历来的规矩,何况我今天还被催得早来了两个时辰,我就不信你能挑我的毛病!
“哼,书呆子!”花解语轻哼一声,却是带着笑意,让我想到了古代大家小姐对白面书生的娇嗔。
我为自己的想法狠狠打了个冷战,却让花解语以为是我跪在地上太凉了,她明黄的裙裾在我面前拂过,然后软下语气说:“你还跪着干什么?起来吧!”
我才刚起身都没站稳,花解语便拉住我的袖子说:“玉楼,皇舅说那个武王伐纣的故事是你讲的,你今天也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花解语无心的一句话让我心中一亮,原来真如楚姐所说,那个花容若常去言会做星探,这么说来那****也在了。可是他让我来是给花解语讲治国之道的吧?万一我把一国女皇教成听故事大王,他会不会砍了我?那我的解药怎么办?
我本是无意识地把目光定在地上想着其他的事情,却是再次惹怒了花解语,她在我身边语气不善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刁蛮很剽悍很任性?你也敢嫌弃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我不喜欢无理取闹的孩子,尤其是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染儿的温柔乖巧,虽然说花解语是女尊国的女子,但她的行为还是让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可是,她说话的一个细节却让我满心的怒意顿时烟消云散,她刚才用的是“我”而不是“朕”,这让我想起她还是个孩子,而且是皇家的孩子,听说花解语很小便被送到了宝座上,除了一个年长她几岁的皇舅,应该再没有人给过她一个孩子应该得到的关爱了,也难怪她的性格如此乖张。虽然我现今年龄与她相仿,可是我的实际年龄却是比她的二倍还多,在我眼里,她和小时候的染儿一样,渴望别人的呵护。
我状似惊讶地说:“原来这些都是陛下……微臣还以为陛下在书房养了一只调皮捣蛋的小猫呢!”
“我……我才不是小猫……”花解语俏脸红扑扑地咕哝。
“哎,微臣承蒙容王抬爱,得以进宫侍奉陛下,可如今陛下的书房也成了这副模样,这课授不成,只怕容王要摘了微臣这颗脑袋了!”我苦着一张脸,说得好不凄苦。
“那是你自找的,谁叫你不来找我?”话虽如此,可是她转瞬便笑逐颜开牵起我的手就走,“我们去御花园!”
老天爷,我来花荣不是为了带小孩的……
花荣不愧称之为“医毒之国”,连御花园那些看似供观赏的植物竟也是难得的药草,要不是花解语提醒,我早见阎王了。
“玉楼,那个紫花不可以摘哦,那可是剧毒之花紫罗刹!”
“是……是吗?”我收回僵硬的手,这年头采花贼当真做不得!我动了动眼珠子,计上心头,“陛下,听说……”
花解语貌似不高兴地瞪我一眼说:“我要你和皇舅一样叫我语儿,不然我杀了你!”
好好一个小萝莉,干嘛动不动就想要人脑袋?待在这家伙身边实在不安全!
我微微一笑说:“陛下,容王爷与您为甥舅,那样唤您未尝不可,但玉楼是臣,此事便不合规矩。”
花解语皱起了眉头,说:“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关系不够亲厚?”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我点了点头。
谁知花解语竟然一把拽住了我的袖子说:“那你娶我吧!我们成了夫妻不就亲厚了吗?那样你就可以叫我了吧?反正皇舅也说了,我可以永远把你留在我身边,不如就做夫妻好了!”
花解语为她这个伟大的构想兴奋不已,我却快要崩溃了,那个容王连家都没成,怎么可以胡乱误导少女?疯了……
我抽出自己的袖子,然后摸上她那一头在阳光下愈发耀眼的红发,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她在紧张,好像生怕发生什么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我猜想是不是这头发摸不得?讪讪地收回手,我柔声说道:“陛……语儿,嫁娶之事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你和我都是女孩子,不可以的,不过语儿也到年龄选妃了吧,到时候你就会遇见自己喜欢的男子的!”
花解语很是认真地凝视着我,仿佛想从我眼中发现些什么,但又好像害怕真的发现什么,良久,她轻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变成男孩子,你就会娶我吗?玉楼!”
老天,这孩子认知果然有问题,我笑了笑,没有回答,无论如何她都是帝王,帝王不该活在那些虚无的假设中。
“我知道,我是女孩子,是花荣的君主,永远都是……”
花解语的话里满是不该属于她的落寞与悲哀,让我不由自主地为她心疼,我想分散她的注意力,便放下先前的谨慎,懒散地倚靠在园中的凉亭栏杆上说:“食君之禄,终君之事,我既然拿了语儿的俸禄,那么,语儿想听什么故事呢?”
孩子终究是孩子吧,见我如此,花解语立马变回了活泼少女的模样,连跑带蹦地到了我身边与我并肩而坐,兴致盎然地说:“语儿要听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事!”
我额头挂上了几道黑线,这孩子好不良啊!
“怎么?你是不是讨厌我,所以不想讲给我听?你敢说是,我立刻让人杀了你!”
虽然她说这句说得够频繁,可是那咬牙切齿的阴郁不是装出来的,她真的会一个不高兴要了我的命。我勉强笑了笑说:“语儿这么可爱,我怎么会讨厌语儿呢?我只是在想该给语儿讲个什么故事比较好!”
“嗯!”花解语满意地点点头,一俯身把头枕在了我的大腿上,还像只小猫似的在我腿上蹭了蹭,然后在温暖的阳光中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一切做得那么自然,好像我与她很熟似的。但是那张脸在阳光下那么剔透,仿佛吹弹可破,纯净得让人难以对她生出嫌隙,尤其是那头火红的长发顺着我的腿垂泻而下,在空中轻轻摇曳,本是热烈张扬的颜色,此时却异常地温柔、宁静。
那天下午,我没有再提起原本要提的关于噬心寒蝉的问题,就那么静静地抚摸着那丝滑柔软的红发,将那些美丽的故事娓娓道来……
“小姐,容王差人来请您过府一叙。”
我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报信的中年女人,她叫竹因,是我府里的总管,但是我知道,这府里上上下下包括她在内都是容王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
“我知道了,你先去回话,说我换件衣服衣服便去。”
“是!”
竹因走后,我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冷不防的疼痛让我咬住了下唇。
一双手自后扶住了我,“主子,您伤口的毒还没有完全被清除,就这样去王府万一……”
“若真是在容王面前晕了还合了我的心意,这个我自有打算,青燕,昨晚那个刺客招了吗?”
青燕摇了摇头说:“昨晚便服毒了,是死士,不过属下在她身上找到了这个。”
“金牌?”一面雕着凤凰,一面光滑如镜。
“据属下所知,这应该是镜明皇宫所有!”
我心中一顿,“你确定?”
青燕最后看一眼金牌说:“属下可以肯定!”
镜明是男尊体制,依我那次在镜惊鸿那里所见,代表皇帝的图腾应该是龙,这凤凰可想而知定是后宫之主所有,镜惊鸿未立皇后,那么……太后还没放弃杀我?就因为我拿了冰魄吗?
“主子,属下一直想不通一件事,属下和青虹有时总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我们,可有时又好像没有,虽不能确定,但请主子留心,我想此人武功定在我与青虹之上!”
我虽然没有青虹、青燕那么厉害可以察觉到,但是这个可能我也猜想过,因为从镜明到花荣途中我只遇过一次险,我可不认为是因为我身边多了两个护卫的缘故,对方可是太后,什么样的高手没有?所以,应该是有人在暗中帮我,却无心让我知道,是谁呢?
“主子不必忧心,青燕定竭尽全力把那人引出来!”
我想了想说:“既然对方暂无恶意,我们也不必去理会,青虹今天要去打探水清涟的事,你随我去王府吧!”
“是!”
虽不知暗地里那个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是那种被人默默守护的感觉让我下意识地甘愿沉溺,就好像某人还在我身边一样,呵,明知这只是自我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