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夕雅身子一颤,扭头见是我,慌慌张张地要起身,我抬手将他压下,也随他一同坐在了石栏上,与他面对面,相近咫尺。
“大……大人,夕雅不知……”
他慌得连句话都说不完整,我皱眉,抬起袖摆仔细地帮他擦去眼角的湿痕,他就那么呆滞地看着我,眼里仍是如同昨日桥上那般的情思,看着真叫人揪心。有时想想。我真觉憋闷,明明是女人似水的,为什么自从到了这里都是我这个女人千方百计地去哄男人?我不平衡啊!
我扫了眼他手上的假面,看向他,“你何苦这么折腾自己呢?”
他浅浅笑了笑,却不知自己笑得有多勉强,他目光躲闪地说:“大人说笑了,夕雅没事。”
“是吗?”我从他手中夺过假面晃了晃,“你宁愿对着这不解风情的死物偷偷流泪,也不敢对我说出你心里的话吗?”
柳夕雅惊讶于我的话,看看我,又低头看看我手中的假面,刚止住些的泪水再次扑簌簌地落下,浸湿了那浅黄的轻纱。
我轻叹着抬起他的脸,真是一副绝美的芙蓉泣露图。我淡淡地勾勾唇角,含笑问:“你喜欢我?”
若不是今天对两个小厮的一番打探和细心思量,只怕我仍旧做着自己的呆头鹅,仍旧被自己自作聪明的假想所蒙蔽。自然,若不是我心中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我也不会这么问,我不做令自己出糗的事。
柳夕雅听我这么说,倏地看进我眼里,片刻失神后又很快避开,嗫嚅道:“不……没……没有的事,夕雅不敢妄想……”
“什么叫妄想?”我打断他,“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何来那么多的顾虑?我知你在想什么,可是,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无所谓的东西吗?”他这境况换做男尊国的男人,只怕还得拿出来炫耀,有什么好自卑的。
“你……”他愣了愣,忽地摇头,落泪涟涟,止也止不住,他说:“不,不……我……我已经是个残花败柳,我不配……”
若是平时,我还有心情想想用残花败柳形容男人是何等怪异,可眼下,看着近在咫尺惹人怜惜的泪颜,我哪还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只想着怎么才能让他别哭了。
我无措地看着水面上的月影,耳边是那揪心的啜泣声。仰头呼口气,我偏头扫了眼萝儿,看这情况,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横下心挑起柳夕雅削尖的下巴,在他惊诧的目光中贴上了他哭得颤抖的唇瓣。我只是想告诉他,我真的没有因他失了清白就看轻或是嫌弃他,在我看来,他仍旧是那个名满花荣的扶风公子,仍旧是个值得人爱怜的好男儿。
短暂的亲吻,我看着他含羞带怯的眼睛,心跳慢了一拍,我眨眨眼睛定定心神说:“夕雅,我虽不知我何德何能竟得你扶风公子青睐,但你如若真对我有心,就相信我,我不是个死守世俗礼教的人,不会因过去的事对你有所轻慢。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让自己受罪。”
我不知道我这番话究竟能不能让他打开心结,但他对我点头,起码也让我有点宽慰了。我笑了笑,把他搂进怀里,他便像小猫似的瑟缩了一下,我在他耳边柔声细语:“今晚的饭菜很合我的胃口,不知明早还有没有这样的口福?”
他嘴角漾开一抹浅笑,不胜娇羞的美,也许,花神会那晚的红线也不是全然虚假的。
夕雅,我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否真的能接纳你,身边的男人越来越多,我自认无能给他们配得上他们的幸福,轻易地做出承诺与滥情无异,现在的我所能做的只是等待,等待你看清自己的内心,也许将来你会觉得我只是你人生中的过客,去寻找属于你的幸福,在那之前,我只希望你不要沉溺在自己的自卑与悲伤中!
第二天一早,柳夕雅再次送来了早餐,我想这该算是爱心早餐了,只是被他家那倔老娘柳松青撞了个正着,可出乎我意料的是柳松青居然没有任何表示,那是什么意思?准备攒着日后收拾我这登徒子吗?好好的一餐饭,就因为柳松青意外的沉默弄得我食不知味。这日后她要真成了我的岳母大人,我可怎么活?
因为一早就有宫里人来传话,说是往后几日要筹备祭祀凤脉的事,所以免去早朝,我正好有机会去处理昨夜和柳松青谋划那件事。
但是临走时我并没有向柳松青说明我的决心,只是让她帮我在今天派人暗中散布明皇来了花荣的流言。
柳松青虽是个贤相,可就凭她对花容苇的忌惮我现下也不能完全信任她,再说她有不待见我的前科,万一她是想借我之手除掉花容苇后再借花容苇手下的手除掉我这个狐媚事主的佞臣,那我的这条小命可就得交代了!嘿,柳松青让我做垫背的,我就先把镜惊鸿那妖孽垫在我身下!
落遥没了,青燕青虹也跟着云洛去了镜明国,现在我身边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我又不敢亲自动手,只得到容王府找花容若借人,顺便询问他对这次行动的看法。好在他没有异议,连容王都同意,我想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事后,我没忘嘱咐他到宫中照看一下花知意。
女人渣那么好色,那我便成全她,让她在温柔乡永远沉睡!只是,想到要杀人了,我的心还是那么惶恐难安!
我正满脑子浆糊,带着从容王府借来的那位武功高强的大姐朝着旖梦楼的方向飘荡,却被迎面而来的一声叫喊唤回了思绪。
“大人!”
那是暗香身边的沐雨吧?我四下看了看,好像没有和我同朝为官的,那他这声“大人”应该就是叫我了!
沐雨才跑到我面前,就打击我,“大人,几日不见,您怎么还是那么呆?”
好嘛,我知道自己这官当得龌龊,连这半路蹦出来的小兔崽子都敢训我!
“放肆!竟敢对玉大人出言不逊!”我身后的那位大姐可比我有范儿多了,一句话就把沐雨小崽子吓得哆嗦,怯生生地看着我。
我崇拜地看看那位大姐,然后笑对沐雨,这小子和我现在差不多大,十五六岁的模样,我可不想被人当成不苟言笑的木头。“你这小兔崽子怎么就不怕我呢?放心吧,褚英她是吓唬你的。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
沐雨马上便眉开眼笑,“那还不是因为知道大人是好人嘛!大人,沐雨来找您是想请您帮帮公子!”
帮暗香?又来了,我就纳闷了,沐雨这小崽子这么机灵,怎么就在这事上看走了眼呢?这花荣谁不知道暗香是水清涟的人?干嘛老来找我?
“沐雨啊,你要是真想帮你家公子,就应该去找水清涟那女人!”我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可那小子说:“不是的,大人,只有你能帮公子!”
“干什么?”
“大人可知我们旖梦楼要选花魁?”
我老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沐雨瞪我一眼,貌似很生气,我无语,我又不是女人渣之流,干嘛非要知道青楼的动态?
沐雨看着我,像泄了气的皮球,“旖梦楼每年的今天都要选一次花魁,过去三年一直都是公子拔得头筹,以公子的能力本来今年也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前天公子在练舞的时候不慎扭伤了脚,原本的舞是不能再跳了,沐雨知道大人您精通音律,所以想请大人想法子帮公子过关!”
男香妃扭伤脚了?“既然扭伤了脚还要跳什么舞?当不当花魁有那么重要吗?”
“可是如果公子选不中花魁,以后接客就身不由己了!”沐雨急得快哭了。
“你家公子不是水大小姐的人吗?谁敢强迫他接客?”
沐雨眼带泪花地说:“说到底,公子只是一个风尘男子,哪里说得上是谁的人?而且,水大小姐已经有很久没来了!”
看来暗香是痴心错付了!水清涟那个贼狐狸……
“是你家公子叫你来找我的?”
“不,公子不愿意劳烦大人,都是沐雨自作主张,求大人帮帮公子吧!”
这沐雨倒是有情有义,很像红楼梦里黛玉身边的紫鹃,正好我也要去旖梦楼安排晚上的行动,若是能帮上暗香什么忙,我也算功德一件。
我敲敲沐雨的头,“小子,前面带路!”不期然地看到沐雨红了脸,我忽然反应过来,我得意忘形了,人家还是个未出嫁的小少年啊!看来以后得注意点。
本来想到了旖梦楼先去找几个嘴巴牢靠的妓子张罗晚上的事,可我对这里的人一无所知,只好先去暗香那里,他在旖梦楼待得日子久,应该比我清楚。
随沐雨到了暗香居住的别居小楼时,暗香正在楼下的小院里练舞,旁边还站着两人,我记得那个男人叫盈袖,他身后的应该是他的小厮。暗香脚下不稳,突地跌倒在地,旁边的盈袖便幸灾乐祸,冷嘲热讽,“看来弟弟这舞是没法儿跳了,可千万别逞强,今年不能当花魁倒没什么,可要是死撑着把脚撑残了,只怕是当个端茶送水的小厮都遭人嫌弃!”
所以说嫉妒的嘴脸最丑陋,这盈袖根本是知道自己本身不如暗香,才趁着机会来这里逞口舌之快。
“公子!”沐雨慌忙去扶暗香,那边的人自也留意到了我的到来。
暗香看见我好像有点惊讶,而那盈袖则扭腰摆臀地蹭到我面前,看得我浑身直哆嗦,别说他是个男人,即便是个女人在我面前扭成那样我也受不了啊!
“呦,玉大人,奴家给大人见礼了!”
我扬眉一笑,虚扶了他一把。“几日不见,盈袖公子越发明艳动人了!”身上的脂粉味也更呛人了!
我不过是说些敷衍的场面话,可那盈袖却听得心花怒放,甚至想要往我身上靠,我不着痕迹地后撤一步。
“大人上次明明答应了奴家会来看奴家,怎么现在才来,叫奴家这段日子好等!”
“你少自作多情,大人今天可是来找我家公子的!这里是我家公子的小院,由不得你这个男人来找茬撒泼!”沐雨小子为暗香抱不平,听得我心里畅快。
盈袖气得瞪他一眼,又对着我撒娇,“大人,你看看他,你可要给盈袖作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