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空落落的!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年我能早镜惊鸿一步找到那个漂亮而坚强的小少年,也许,壁虎就不会承受掉尾的疼痛了,他只会是我的。可是,晚了……就是晚了!
难过归难过,可我也清楚,如今不是我该失魂落魄的时候,感情的事情先不想,起码,我要仔细想想柳松青的提议。
如她所言,花容苇的存在就是个最大的危险,可是让花容苇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也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她一个手握边关重兵的王爷,即便是作风败坏,不得人心,也总会有些平日依附她而生存的人,一旦她出了事,那些人必定会闹事,再者就算除去这个可能,也许还会有些藏匿很深的贼子混水摸鱼,借机作乱。
柳松青再忠心,始终是个凡人,她即使是恨透了花容苇,却也要顾及家人,她不敢做这个出头鸟,便找上了我。而我开罪花容苇的事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到时乱臣一个清君侧的名头打进来,我这个有前科的人势必成了众矢之的。
呵,果然,人人都在百般思虑,想着怎么算计我,利用我。但是,花容苇又不得不处理……
从一开始就想着明哲保身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筹划着怎么去杀一个人。只要这个念头稍微在脑子里晃一晃,我就忍不住浑身发抖,好冷,好可怕!
“腾腾”的敲门声响起,我才懵懵懂懂地回过些神,无力地问道:“是谁啊?”
“大人,二公子为您准备了晚膳,让奴才们给您送到屋里来!”
是他啊!我伸手摸摸肚子,这才想起,早上因为染儿和云洛还有大姐他们都要走,我也没心情吃什么饭,只零零碎碎用了些,现在还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一直坐在地上,屁股上阴凉阴凉的,我揉了揉僵硬的双腿勉强起身打开了房门。
“哎?大人,您怎么不点灯啊?奴才帮您点上吧!”送晚膳的是两个小厮,借着门外的月光把饭菜放到桌上后,其中一个好奇地问我。
我朝屋里看了看,在黑暗中自嘲一笑,竟然连这个都忘了。“今天有些乏了,一觉睡过头便忘了,多谢!”
小厮将饭菜一一摆上桌,那香味让我食指大动,拿起筷子便要开动,可才看来一眼,我就愣住了,那些菜肴看似清淡普通,却是我平日最爱吃的,比如酸豆角炒肉末、凉拌笋丝。我从未跟柳府中任何一个人吃过饭,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饮食?
“这是……”我看向一旁伺候的小厮。
那小厮回道:“哦,这是我们二公子亲自下厨给大人做的,二公子说要是大人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开口!”
我有些惊讶,堂堂相府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居然会为我亲自下厨?难不成我又是沾了什么人的光?可也不对啊,即便是把我当作了他那位心上人,可两个人总不会连口味都如此相似吧?
我满怀着疑惑动了筷子,没想到那位扶风公子手艺还不错,谁要是娶了他,可真是有福了!我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貌似抽空随口和旁边的小厮搭讪,想要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些有关柳夕雅那位心上人的事情。如果我能帮柳松青治疗她这块心病,也许她会更加卖力些。
“没想到二公子不仅容貌绝色,出得厅堂,竟然还有一手好厨艺,据我所知,大户人家的少爷很少接近庖厨的。”
先前帮我点灯的小厮倒是个健谈的,仍旧第一个开口。而且提到柳夕雅,他言语间还有着一股子骄傲,“那当然,想当初,整个花荣国有谁不知道扶风公子的?二公子人生得美,又是有名的才子,性情又好,平日待我们这些下人一点主子的架子都没有!”
这柳夕雅口碑倒是不错。
我把一根笋丝送进了嘴里,口感很好。“像二公子这么好的男子,想必他爱慕的人也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吧?”
我才说了这话,另外一个小厮就急着开口了,“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家二公子品行温良,哪里来的爱慕的人?再说公子都已经……”
小厮没说几句话就语带愁思,连同旁边那个也跟着他唉声叹气起来,想也知道,他们说的是这么优秀的公子却失了清白。
我舀了一勺海带汤,小尝了一口,目光越过碗沿瞥向两人,状似不经意地笑了笑说:“原来如此,昨天我来府上时忽然被二公子拦住,他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我还以为他把我误认成了他的心上人。呵,其实,闺中男子有爱慕的对象也是常事!”不能因为我想套话就让柳夕雅被传作是不安分的男子。
“哎!”其中一个小厮忽然惊呼一声,“我想起来了,二公子最近确实是有些不一样了!我听二公子身边的萝儿说二公子最近时常在屋里发呆。”
“二公子经过那件事后本就多愁善感的,这几日整个人看上去越发地消瘦了,不用说是丞相和府君了,就是我们这些下人看了,也心里不好受。”
这么看来,柳夕雅倒真不像是有心上人的,那他为什么……
“哎,你们说二公子这几日发呆,那他究竟是从几时开始这样的?”
“我们两个不是在二公子身边伺候的,具体的也不知道,二公子以前虽说是心里愁苦,可经过这几年,他已经平和了许多,只是听萝儿说公子自从今年的花神会回来就开始有些不对劲了,其他的,我们也不知道!”
这个小厮心直口快,没什么心眼,但另外那个却还留心问我:“恕奴才斗胆问一句,玉大人为何对我家二公子的事儿如此上心?”
我愣了愣神,摆摆手,把注意力放到了饭菜上,“也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且不说我与丞相大人同朝为官,就是单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说,我与二公子几次相遇都是见他愁眉不展的,我也心生恻隐了啊!”
“原来是这样!”
我悄悄吁了口气,这要是圆不过去,他们把我打听的事禀告给柳松青,那倔女人一定会怀疑我居心不良,只怕是我即使这么说了,也还是会引起怀疑。算了,到时柳松青问起,我干脆实话实说,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该问的也都问了,接下来便是静下心来整理思绪,顺便说了声:“这饭菜很美味,劳烦代我向二公子道声谢!”
我要好好想想,想想……
经过一番整理,我心中已经有些明了,但我宁愿希望自己仍然是那个糊涂的自己,也省得现在烦上加烦。深深地吸一口气,我将整个身子连同头一起没入水中,我想,我是完蛋了!
沐浴过后,我披散着尚未干透的长发躺在床上,不知是湿发的缘故,还是心情的缘故,又或是其他,反正我就是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老感觉自己的身子怪怪的,轻飘飘的,没有那种实实在在的踏实感觉。以前虽也偶尔觉得身体有异样,但我一直以为是错觉,从未放在心上,但是今晚,好像又明显了些,但这感觉又不像一般的病痛可以切实感知到,这就好像是一种本能的细微感知,实在是无法说明。
百思不得其解,我心里烦躁,干脆起了身,猛灌了一口冷茶水,准备出去乘乘凉,我会不会是中暑了呢?
出了门,园中的柳枝上洒满了银霜,我抬头望天,竟然又是月圆夜了。我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仰头对着明月,轻轻抖动着后臀和长发,同时,我张开嘴,下意识地想要往嘴里吸食些什么东西。但在片刻的功夫后,我愣住了,我……我这是在干什么?
我低头看了看双手,又扭头看了看身后,心中更是困顿不已,我刚才为什么要那样?看来……什么时候得空了我真得去找个看相的看看了,娘的,难不成真的中邪了?
每次满月都这么怪异!我烦心地抓了抓头发,想着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本想走走散散心,可这毕竟不是自己家,这么晚我一个人四处乱晃实在不合规矩。最后,我飞身上了屋顶。
脚下踩着琉璃瓦,头上顶着一片星空,我拢拢敞着的外衫,四下眺望,轻声一笑,这个柳松青,就算自己姓柳,也用不着整个园子里都种满柳树吧?阴阴郁郁,简直是一片大柳林。
只消片刻,我已将相府布局摸了个大概,现在整个相府只有五处亮着烛火,北面的府君正屋,西面的书房,东面的侍郎集院和专属柳夕雅居住的扶风别苑,另外那一处只有一点微弱的亮光,像是有人提着夜灯。怪了,这么晚,谁会在院里走动?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
亮光处离我住的地方有段距离,我只得用轻功,未免被相府的护卫当作飞贼给宰了,我特地绕了那些有柳树遮掩的方向。柳枝密密麻麻还真是不太好走,我忽然想起了镜惊鸿那妖孽盈可踏柳的绝世轻功,老天爷真是不公,明明是个混蛋,居然还是个全才,太可气了!
哎?镜惊鸿?我脑中亮光一闪,顿时畅快了许多,这穿一次柳枝居然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哈!
我高兴得只差没哼小曲来助助兴,脚下也轻快了许多,眼看目的地要到了,我落到一棵大柳树后偷眼看着。
只见在不远处的水上回廊上,一个蓝衣小厮手里拎着一盏精致的琉璃灯静静地站在一旁,一脸担忧地看着离他几步之外的人,那小厮却是白天和我同车的柳夕雅的近侍萝儿,他此刻看着的那人正是柳夕雅。
柳夕雅的房间明明亮着灯,他怎么在这里?难不成和我一样出来散步?
我好奇地看向柳夕雅,他身上穿的仍是白天那件浅黄的轻纱曳地罗衫,单单薄薄的,越发显得整个人消瘦不堪,好像一阵轻风就能把他刮跑。我真不知道,以他这多愁善感的性子,又这么不爱惜自己,到底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月下忧伤的眼眸中,一滴泪水顺着纤长的睫毛滑落,在空中反射出一闪而逝的光华,旋即滴落在了他手中的物什上,我凝神看去,竟然又是我用过的那个假面。我垂眸苦叹,愁上心头,该冷下心肠装作若无其事吗?哎!果真是……
唯有伊人泪,最是伤人心!
拂开柳枝,一步步走近,萝儿最先看到我,正要出声,我用手势阻止,然后从萝儿手中接过披风,放轻脚步走到柳夕雅身后为他搭在孱弱的肩上,叹息,“看来,我的话都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