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都知道了?”女子偏头看了看自己的头发,苦涩地一笑,终究还是被他发现了。
男子忽然抽出背后的宝剑,往日的温柔不再,换做了那满目的怨怼和愤怒,他吼道:“妖孽,为什么?”
没有任何说话的机会,女子的身体已经被宝剑贯穿,那剑上事先施了法术,即便是仙也难以抵御,何况还是个因分娩而极其虚弱的妖?
她眼中淌过泪水,不相信他真的会杀了自己,可是,事实就在眼前,锦华君眼中的恨意,比那把剑还要伤人。
拼着最后的力气,雀妖将腹中的胎儿逼出了体外,可是在孩子啼哭的那一刻,一缕白光自女子的身体射出,冲破了屋顶,在空中渐渐消散,而躺在床上的身体也在顷刻间化作一具腐尸。
锦华君愣住了,若是雀妖在他刺出剑时脱离人类的身体是完全有能力逃离的,可是她没有,而是拼死保下了孩子。
那具腐尸……妻子的肉身,早已经腐朽,他合眼掐指,得来的结果如同晴天霹雳。
原来,早在几个月前,这里发生了瘟疫,连他怀孕的妻子也没有幸免。
死于瘟疫,而……不是……妖孽作祟!
若不是雀妖及时将胎气吸入自己体内,只怕孩子早已胎死腹中,而雀妖为了不让锦华君发觉自己的妖气,不得不附在那具早已没了魂魄的尸体上。可是,他亲手杀了那个爱捣乱的小妖,亲手……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有些东西,失去了才后知后觉……却……晚矣……
嘤咛的哭泣声在夜空中萦绕,一颗颗泪珠打在了空中的画面上,破碎了所有的影像。
那个孱弱飘渺的白色身影,有着和画面中的雀妖一样的银发……
“他呢?”我轻声问。
“锦华君……锦华君……”女子的呼唤依旧如往日般爱意绵绵,却没有了当初小雀妖的欢乐,夹杂了太多的惆怅,“他爱那个人间的平凡女子,女子死了,他是那么怨恨我,甚至不愿独活,我死在他手上,他十世修为一朝丧,还要受三道天雷,他是地位尊崇的九重天神君,他若抵挡,天雷根本奈何不得他,可是,他情愿被劈得形魂俱消,游荡在九重天外。”
“只怕是你弄错了!”
锦华君对那个人间的妻子有的不过是愧疚,他死不是因为妻子的死,而是为了那个成天绕在他身边聒噪的小妖。
只怕早在他第一次看到被雀妖附身的妻子时,他就已经发觉了端倪,否则他不会忽然频频下山,只是他下意识地不去追本溯源。
回到锦绣宫后没有雀妖的修真生活彻底让他困惑了,他温柔地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时,看的其实并不是那个人间的女子,而是那肉身中的另外一个俏丽身影。
其实,他一直在贪恋着有雀妖陪伴在侧的日子,也一直在自欺欺人。直到事实完全摆在眼前,他才不得不强迫自己做出一个抉择。只可惜,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误会谁都没有拆开,才使得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被永远地埋葬。
女子回过头,一如画面中那般倾城,唯有一双浅红的眸子退却了往日的无忧,她对我嫣然一笑,说:“现在,我知道了,云阳说的话都是真的,是锦华君让他帮我凝聚残魂,照料我和锦华君还有那人间女子共同的孩子。”
她走到我面前,摸着我的脸说:“我终于等到你了!”
女子那淡红的潋滟眸光如同一条温暖的丝绸将我包裹,我情不自禁地靠进她怀里,蜷缩成一团。“那你又为何要等我?”
女子冰凉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如同一个母亲拥抱着自己的孩子,她轻柔地说:“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在此处等了五百年,如今见你得遇良缘,我也安心了。”
听她说到“良缘”二字,我才猛地想起我来这里的目的,我是为语儿而来的!
我抬头问道:“这里真的就是凤脉?”不是说凤脉有什么先祖留下的宝藏吗?
“哪里有什么凤脉?不过是那些人类胡编乱造的罢了!不过我这里确实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她退出几步,双腿一前一后呈半蹲姿势,一手举过头顶,五指摆出孔雀形,一手向身后抬起,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一只白孔雀昂首优雅漫步,开屏展翅。
“吾之残魂归九重,释修为,转雀翎……”
我不懂那话中之意,只知随着她一遍遍反复吟唱,她那本就飘渺的身影越来越浅淡,我看到一点点红色的碎光从她身体各处涌向额头,在额上渐渐汇聚,呈现出孔雀翎的形状,红色的孔雀翎与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相互映衬,妖异绝美。
待星星点点的碎光消失,孔雀翎已完全成形,只见她张开檀口的刹那,孔雀翎脱离额头浮向空中,同时,一颗莹润的白玉珠子散发着无暇的光芒,从她口中吐出,渐渐地与孔雀翎融合,雀翎被包裹在白玉中,从外面只是能隐隐看到那白玉球中泛着红色,却已看不清雀翎的形态。
她用红绳将玉珠串起挂到了我的脖子上,嘱咐道:“你要记住,这不是一件普通的饰物,除非时机已到,否则,它永远不会消失,我们亏欠你的,只能让它来替代偿还了!”
“欠我的?”今天发生的事,一切都超乎了我的想象,鬼神的存在打破了我过去多少年的认知,而这个被封锁在古墓中的女人更是让我前所未有的困惑,若她真的是那段仙妖之恋中的雀妖,那她又为什么要等我?为什么说欠了我?而且她说的还是“我们”,“我们”指的是谁?她和那个锦华君吗?我和他们到底有什么关联?会不会我之所以跑到这个世界也是因为他们的缘故?
“你要走了吗?去哪里?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她微笑着,美丽的身影渐渐在空中远去,消逝,银色的长发拂过了我的脸庞。
“锦华君……在九重天外,我要去找他了,你的路还很长,能见你一面我已知足,对不起,无法再陪你了,用自己的心去寻觅你的幸福吧!”
“锦华君……锦华君……”
一声声情意绵绵的呼唤直抵天外,女子的身子幻化成了白孔雀的模样,如同一位身着白色婚纱的新嫁娘,欢快地奔向自己的幸福。
我拿起挂在胸前的玉珠,浅浅地笑了。
雀妖,我不知你我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渊源,但我真心祝福你,愿你自此把握住自己的幸福。你心心念念的锦华君,他是真的爱你!
漆黑幽深的夜空忽地被一道华光刺穿,孔雀飞离,妖气、怨念顷刻消散,这个埋葬着一个悲剧的古墓再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这一方天地瞬间崩塌。
地动山摇,在这个匪夷所思的空间里我根本无法找到出口,心里乱作了一团麻。
“楼玉!楼玉!”
镜惊鸿?
虽然这个人很可恶,但我一直都知道,他的声音很好听,也知道他的容貌无论在男人堆里还是女人堆里都是极为出挑的,可是从来没有那么一次像现在这样,当我在茫茫暗夜,感觉天地都要沦陷的刹那,忽然听到他的叫喊,看到他那一身耀目的红衣,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也不是那么可恨的!
“我在这里!”我回应了他一声,对上他在黑暗中尤为锐利闪亮的眼睛,不禁加快了脚上的动作,可是我才迈出一步,就听到一声接一声的爆破声,脚下的地面晃动得更加厉害,连站都站不住,更别说是向镜惊鸿那边挪动。
又是一声爆炸声传来,仿佛就在耳边,震动着耳膜,紧接着我只觉脚下像是塌陷了一般,整个人也随着地面急速下落,甚至能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
“楼玉——”
对面,镜惊鸿瞪大眼睛,大惊失色地叫着我,自从与这个妖孽一样的人相识,他总是像没了骨头一般慵懒,好像从来不会有什么事能令他动容,但是此刻,呵,我终于看到了妖孽的另一个形象。可惜,地面沉落得太快,很快,他便从我视线中消失。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山上会有爆炸声?还有一股火药味。
糟了,语儿他们……
后背猛地跌落到一个地面上,那一刻,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骨头碎裂的声响,剧痛自身体的每一处冲向大脑,彻底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瞬间将我的意识击溃……
天下一分为四,镜明、花荣、水漾、月盈,镜、水两国以男子为尊,花、月两国以女子为尊。而我,花容若,虽贵为花荣皇子,可我总觉自己生错了地方。自小,我便不甘输于女子,想要自己开出一片天地,可是我的想法在别人看来是可笑的,因为我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无法自主,我注定了只能嫁为人夫,相妻教女。可是,我不服!
我的皇姐是花荣的女皇,在我看来她是天下最痴情的女子,女子三夫四侍,可她却为了皇后遣散后宫,专宠一人。我常常在想,我若能遇到一个像皇姐这样的妻主,也许我会安心守家,可是那样的女子太难寻,我不敢奢望,何况,我早已被作为牵制商界的工具许给了水家大小姐。
水清涟虽是个才貌双绝的女子,可是,她在妓院包养花魁人尽皆知,而且,她太过理性,剖开来说,便是无情。所以我只能靠自己。
我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花荣第一个被封王的男人,和女子并肩站在朝堂之上,努力完成皇姐的嘱托,一心一意辅佐语儿治理花荣。
以前,我试图用自己的能力与水家解除婚约,可是当我真正手握大权时,我反而不能那么做了,我要事事为花荣的天下着想,不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心使花荣发生动荡。
我以为,这就是我的人生。可是……
偏偏出现了那么一个人,彻底搅乱了我的生活!
第一次看到那人是在芳锦堂的言会上,辩论进行得热火朝天,而她,却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我的视线。
一袭白裙,未饰粉黛钗环,却比任何人都耀眼,明明是个女子,却比男人还要漂亮几分,而且,我从未见过哪个女子的眼睛可以像她那么清澈。
她没有加入辩论,只是带着身后两个气宇轩昂的护卫悠然地坐在人群后,静静地听着、看着,明亮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可是在别人搭话时,她却把火引到了自己身上,又三言两语,谈笑间驳回了别人的叫嚣,还用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形象地说明了她的看法,侃侃而谈,神采飞扬,就连女子都因她的光彩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