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拉看到露露撒娇着抱住了薇姐的大腿,显然是讨要抱,薇姐躬下腰正要把露露抱起,李伟轻轻扯住她手,自己把女儿一把抱了起来,顺势在女儿脸上亲了一记。露露接受了爸爸的亲热,也很乖巧地在爸爸脸上亲了一记。
短短一瞬,朵拉原谅了这个男人。
她对他向来没好感,从从前到后来,他没有一件事让她觉得这个男人尚还可取。但现在,她乐意承认他至少还有一点儿的好,他爱露露。朵拉固执地认为,一个疼爱女儿的男人,心地再坏,也不会坏到哪儿去。
她想起了父亲。他曾经那么疼爱她。哪怕全世界都唾弃他,她也坚信,他不是坏人。
陈皓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许朵拉!你别忘了,是他父亲害死了你的父亲!你要跟他在一起,就是不孝,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朵拉闭闭眼,轻微地甩甩脑袋,试图把这些刺耳的话甩到脑后。但无疑地,它影响了她的好心情。她绝望地发现,她即便再深爱周栩生,最后的最后,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陈皓说对了,他至少了解她这一点,她过不了这一关。她与周栩生,注定不得善终。
回到家里,已然下午四点,她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一塞到冰箱里。她本来打算好,要熬一锅汤,等待周栩生的到来。她不善厨艺,但她有心。她想让他知道这个。
但突然间,她灰心丧气,什么都不再想做。
她懒洋洋地收拾了窗帘,上楼顶收了被子。
下楼的时候某楼一户大门敞开,一对夫妻正在兴师动众地搞卫生,屋里头很配合地播放着很流行的口水歌,两口子不时跟着哼唱两句,那音响真破,但他们的快乐那么明显,连偶然经过的朵拉都感觉到了。
朵拉停了一会脚步。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是如此盼望结婚。
想有一个家,一个憨厚体贴的丈夫,一个聪明调皮的孩子。晚上的时候一块看电视,争着给孩子讲故事,周末的时候一块去郊外踏青,去广场放风筝,到了夏天,就去海边,在沙滩上扎个帐蓬,一家三口相依偎着等待日出……
周栩生的飞机晚点,直到凌晨两点,电话才打了过来,“朵拉……”
朵拉窝在沙发里,几乎睡着,手机一响,她便受惊似地跳了起来,立时三刻接上,“栩生。”
“怎么那么晚,我都睡了。”她抱怨他。她一到他面前,就撒娇耍泼。
“睡了啊。那就睡罢。”周栩生说。
朵拉有点生气,赌气说,“那我睡了。”
周栩生说:“关了灯再睡,开着灯睡觉不好,睡不安稳。”
朵拉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她没关灯?她心里一动,急忙跳下沙发,走到窗边。轻轻掀开窗帘,果然一辆黑色奔驰静静地停在楼下。
喜悦像夜空里霍然爆破的烟花,毕毕剥剥地散开来。
她轻声答他,“我一个人睡不着。”
不管了。她想。她不想去管以后,不想去考虑结果,她只要现在,今天。是一天好一天。多一天好一天。
电话无声无息地断掉了。
不一会,楼道里传来轻而急促的脚步声,朵拉抢先一步打开了门。
不等周栩生说话,朵拉就主动地扑上前去,吻住了他。
周栩生被朵拉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立刻反客为主,一边毫不放松地亲吻着她,一手便直截了当地伸到了朵拉的睡衣里。
朵拉微微挺起胸膛,试图让自己更紧地贴近周栩生。
“我爱你,栩生。”
她不知道她还可以爱他多久,她爱他,她要他知道。
栩然春天三期于10月20开盘。
朵拉看了新闻,此次栩然春天的开盘价提到了6888,但销售现场仍然异常火爆,栩然春天在这场与皓光的暗斗中,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
朵拉长嘘一口气。
皓石集团的石总在接受报纸采访时含蓄地表示,希望有一天能和栩然合作。于是接下来的两天里,论坛上都在传闻,皓石将和栩然合作开发城西新村,两大房产算是握手言和。
这绝不是陈皓想要得到的结果。
朵拉想。
但他至少还有石安娜。他并非一无所获。
有传闻说,他们将在圣诞订下婚期。
他已经走得离她越来越远。
朵拉敲打着键盘,在微博上发布“小美足”的新品以及促销广告:每期上新,前十名购买者将获得百分之五十的返利。
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她。没有了周每每,她开始学着自己做模特,摆个三角架,自己套上鞋子拍摄照片。
她开始把小美足分区,一区专为财力不足的年轻女生准备,款式新颖皮质一般价格便宜,另一区便专为身家良好出手大方的年轻女孩准备,皮质上乘价格也昂贵。生意竟然出奇的好。
朵拉便动了把旁边的“糖果屋”盘下的心思。
“糖果屋”近来的生意是越发差了,听潘燕说老板也无心经营,虽然工资照常开着,但她已有去意,估计下星期起不再来“糖果屋”。
朵拉不由得问,“你们老板谁啊,我想找他谈谈,看能不能把店子盘给我。”
潘燕皱皱眉,“听说很爱糖啊什么的,这店子一直亏,也不肯关。”她叹息道,“朵拉,没想到你的生意倒是越做越大了。”
朵拉假装智慧地说:“我现在发现真金白银才是咱最好最可靠的朋友。”
潘燕哈哈大笑,“我要向你学习!”
咄,谁要把真金白银当朋友。不过是无奈罢了。
朵拉取出纸笔,“给我电话。”
潘燕在抽屉里翻翻找找,“诺,在这里。”
她念出一串数字。
“一个是助理的,一个是老板的。老板的我们可从没打过,我两个都给你,你自己看着办好了。”潘燕说。
朵拉的笔凝在了指尖。
她有点不敢相信,“你把老板的号再说一次。”
“152……”潘燕依言念道。
没错。就是他。
竟然是他。
朵拉再怎么也没想到,这“糖果屋”,当初竟然是陈皓盘下来了。
晚上回到家里,朵拉特意提了小水壶,到阳台去淋花。天光微暗,她惊讶地发现,那株指甲花竟然萎败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甲花的生命力不是最顽强的吗?怎么会这样?她明明一直坚持有给它浇水。
她蹲下身子,用手指轻轻扯了一下,指甲花便轻易地连根被扯落,软软地垂在她手中。
她 犹豫一刻,把它扔到了垃圾篓里。花盆里没了花,看上去光秃秃地甚为怪异。朵拉找到一根筷子,在花盆里搅上几搅,这下,连花曾的印迹也找不着了。
原来消失就这么简单。一朵花,一个人,一场爱情。
非儿回来的时候已经10月底,N市的早晚稍见凉意,中午仍然酷热不已。
非儿晒得有些黑,说是整天在烈日下走,一刻也不舍得呆在房里。下一次去香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朵拉好笑起来,“不过是去香港而已,又不是天涯海角。”
非儿冷哼一声,“你哪知道做穷人的苦。要生活,要还房贷,还要马上储备生儿育女经费……有时候细想想,做人真没意思……”
朵拉白她一眼,她立刻笑了,“当然,生活的乐趣还是比较多的……”
朵拉略微提高嗓音,“你若有兴趣,可入股小美足啊,我年底算分红给你。”
非儿眼睛一亮,拍手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要入多少?”
“随便你啦。我会折算一下我的投入,再比较一下你的,看看咱们各占百分之几呗,咱们这种小打小闹的生意,没那么多讲究,工资你照领,入股那部分我按比例分你。”朵拉想一想,小心翼翼地问,“这样子计算没得错误吧……”
非儿犹豫一会,“应该不会吧。我换个角度想想,我仍然是员工,入股的就算小李好了。嗯,对,工资是发给员工的,分红是给股东的……”
两人相视一眼,不觉好笑,非儿道,“就凭咱这样头脑,也做生意……”她伸手握一握朵拉的手,感激地说:“我知道你不是缺少那点资金,你是要帮我。谢谢你朵拉。”
朵拉睁大眼睛,分辩道,“狗屁,我才没那么善良。”
非儿捂嘴笑,“好好好。”
傍晚小李来到,两人躲在店子一角叽叽喳喳商议半天,不一会小李便离开了,非儿说他找人借钱去了。
“我们打算先入五万。”非儿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很少,不过赚到钱了我们会继续追加……”
朵拉笑,“随便啦。”
她神色犹豫,“那个,非儿,你试给这个人打个电话,看看他肯不肯转让糖果屋给我们。”她把便条纸递给非儿,“先给前面这个人打,好像具体是这个人负责。后面那个是老板,但好像不管事……”
非儿取出手机,“好,我这就打……”
朵拉无奈起来,“不用这么急,这都几点了,明天吧,明天中午这样,时间段应该比较合适。”
非儿嘿嘿笑起来,“小李也说我是急性子。想做些什么就恨不得立刻全做了才好。”她想一想又说:“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急吼吼地借钱去了……”
朵拉接上嘴,“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俩是天生一对。”
非儿伸手拧她脸颊一把,“你和周栩生也是天生一对。”
朵拉的目光闪动一下,又轻浅地灰下去。
非儿追问道,“说真的,朵拉,郎有情,女有意,你们什么时候才结婚啊。结婚和生儿育女这两件事,我总以为越早越好。”
朵拉咳嗽一声,“客人来了。快去。做完这单好关门。”
非儿白她一眼,“每次一提到关键问题就打哈哈……”她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您好,想找什么款式的鞋?”
天生一对。
朵拉迷惘地想,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的。说说着好听,骗骗人罢了。
周栩生打来电话,“朵拉,关门了没?哦,那我过来接你。”
“好。”
周栩生很快来到,那位女孩还在反复试着鞋子,大约是因为价格有些昂贵,她始终决断不下。
周栩生走至她身边,认真打量她脚上一眼,夸赞道,“嗯,漂亮。”
女孩抬头看他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显然这句赞美生了效,女孩很快掏钱买下走人。
朵拉笑盈盈地取笑道,“下次请你来帮卖鞋好了。”
他心情甚好,轻声调笑道,“为朵拉做什么都可以。”
非儿耳尖,听在耳里,立刻冲朵拉挤眉弄眼。
朵拉不好意思,脸涨红大半,高声道,“非儿,你到底要不要走?”
两人把非儿送到路口,非儿坚持不顺路,要自个儿搭乘公交,朵拉与她争执不下,只得随她去了。
周栩生打开车内音响,舒缓的音乐立刻像山中流水,温柔地流淌开来。
他带她去佳美广场的购物中心负一楼吃饭。朵拉还是第一次到这地方来,一下就被眼前琳琅小店弄了个眼花缭乱。卖什么的都有,饮食区在最里侧。
朵拉咂咂嘴,“我竟然不知道佳美广场还有这么热闹的地方。”
即使无事来闲逛,也够打发一整天了。
周栩生说:“你不知道的地方多了去了。”
他明明说的是事实,朵拉的交际圈奇窄,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应酬,偶尔逛街,偶尔微博,除此之外不上酒吧也极少去KTV,细想起来,原来自己的生活竟像一滩死水。那么周栩生,他应该检阅过百种人生,千种姿态,万种风情。
心里顿时不平衡起来,觉得自己是纯净水,而他,已经是大染缸。
讨厌。
她心里愤懑,横他一眼。
他像是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微微把身子倾近她,低声说:“弱水三千,只取你这瓢。”
她面色微微潮红。随着关系的越发亲密,他是越来越爱与她调笑了,像他们已经相爱太久,与那些日日柴米油盐的夫妻俨然毫无两样。
他带她走进一家名叫“家常菜”的小食店。店面太窄,只摆放了六张小桌子,一次最多只可以容纳十多人。小店生意出奇的好,店外等候着好些人,手里持着号牌。
朵拉顿时羡慕起来,“要是我的生意能做到这样子就好了……”
周栩生一下子没忍住,哗地笑了出来。
朵拉瞪了他一眼,低声嘀咕道,“你懂个屁。”
周栩生更是忍俊不禁,怕朵拉不喜,只好侧过脑袋。
朵拉还是不爽,伸脚在他脚弯处轻踢一脚,力道不重,周栩生却故意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五官挤到了一起,“啊哟,你要谋杀亲夫啊!”
朵拉又要伸手去掐他的嘴,他笑着搂住她的腰,轻声说:“真好,朵拉,我的梦想就是和你这样,好好过一辈子。”
朵拉心里一动,微微仰起头来看着周栩生,眼眶濡湿。
周栩生温柔地警告她:“喂,别这样看着我,不然……”他专注地看着她,“我会吻你!”
朵拉一听,立刻掉转目光,一只手微微把他稍稍推开,“那边有间奶茶店,我去买奶茶!”
她转身走。一直走,路过一家装修得很精致的小咖啡馆,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幕墙,还奇异地淌着流水。朵拉觉得新鲜,忍不住驻足多看两眼。
她看到了陈皓和小李。
她心里一阵惊异,不由得再仔细看去,确实是他俩。
他们俩怎么会认识?
他们显然交谈得不太愉快,彼此都紧绷着脸,而后小李还轻轻拍起了桌子,手指几乎戳到陈皓眉心。然后,他站了起来。朵拉急忙往前走,生怕被他们看到了踪影。
心里七上八下,那种奇异的恐慌的感觉又来了,压抑得她呼吸不畅,像被人扼住脖颈,挣扎只是徒劳。
她颤抖着手给非儿打电话,“非儿,你买的皓光的房子,总价多少啊,贷款是多少年期的?月供多少?”
非儿惊奇起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朵拉定定神,“哦,有个邻居托我问问。”
非儿笑了,“其实不太具备参考性吧,我们买的便宜嘛。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呢,都是小李一手经办的,我只负责签字——他叫我签哪儿我就签哪儿。”一提起这个,她就得意洋洋,“听小李的口气,应该真的不算贵。嗯,我想想,应该不到三千吧一平米。”
朵拉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个所谓的特别硬的关系,应该指的正是陈皓本人吧。三千块一平米,大概更少或者根本免费赠送?
为了什么?为什么?
朵拉的嘴唇轻轻颤抖起来。
他呀,他把她变成了这么多疑的人,又这么敏感。
与她有关。她想。
与父亲的死有关。
意思就是,陈皓与小李,其实深谙其中更大隐情。
她直接拨通了陈皓的电话,“我想见你。”
他只简单地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