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黄金荣全传
15481400000042

第42章 惯于躲在幕后伸魔爪(3)

乔辨士这几日被窃贼闹得昏昏沉沉的,一听抓到人,哪有不想亲自见的?他让黄金荣与金九龄把犯人押到法捕房总巡写字间来,他要亲自审问。

总巡写字间玲珑小巧,一张乌木写字台占了房间一半。台子后边的一张安乐椅上,坐着乔辨士。他的左手边是黄金荣和金九龄;右手边是沈德福与助手任水扬。

不一会,两个便衣华探押进一个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太湖贼水上飞。

水上飞很乖巧,其他几个人盘问时,他总是支支吾吾,答非所问。等到乔辨士问话时,他便老老实实地招供了。

他说:“我们是师徒两个人一道在上海做这路生意的。前些日子,听说法租界的督察长黄金荣下台了,没什么好怕的了,师父便说可大干一番。没几天,师父就上领事府、总巡家里偷了个痛快。几次进门都很顺手。前些天师父说,现在新上任的沈督察长已是焦头烂额,无法顾家了,你可到他家露一手,肯定能发笔不小的财!”

“发什么财?”乔辨士问。

“大土。”水上飞说,“沈德福那小子名为督察长,实际上是个鸦片贩子。他的床底下堆着几大箱印度大土。别人谁敢动他,你可以去搬他娘的几箱来……”

“砰”的一声,一只茶杯砸在墙壁上。那是沈德福向水上飞掷过去的,水上飞头一歪,正好落在墙上,瓷片洒了一地。众人被这一家伙吓呆了,没做声。

但黄金荣坐不住了,他不阴不阳地说:“沈督察长,审案子是你这样审的吗?你如果认为我在这里不合适,那我可以回避嘛!”

“这贱骨头血口喷人!”沈德福吼叫起来。

“不要激动嘛,”金九龄似笑非笑地劝道,“如果犯人胡说八道,有意栽赃诬赖,那是要罪加一等的。我看这事并不难弄清楚,只要看看赃物,再去实地勘核一番,不就可以水落石出了吗!”

“赃物?”乔辨士问。

“是的,这家伙偷的大土被卑职截获,如今正封在强盗班的写字间里。”金九龄边说边走到门口,向外喊了声:“起赃。”

两个便衣华探奔过走道,一会儿捧来三只薄板白坯小箱子。每只箱子尺把长五寸来宽。乔辨士拿过一只,放在乌木写字台上,让金九龄打开。

一股异常香味冒了出来。黄金荣、沈德福、任水扬,还有低头缩在一边的水上飞,都不约而同地耸了耸鼻子,精神为之一振。再把那箱子里几层纸拨开,露出乌黑发亮的三三共九只坨子。这的确是地道的印度大土。

“这是你偷的?”乔辨士脸色铁青地问水上飞。

水上飞低头不语。

“你是从沈督察长家里偷来的?”乔辨士又问。

水上飞还是低头不语。

“说话呀!”乔辨士发火了。

“我怕。”水上飞颤抖着低声回答。

听到这儿,黄金荣拉着金九龄急忙站起来,向对面的沈德福瞟了一眼,朝乔辨士拱了拱手,起身告辞:“总巡先生,我与九龄在此多有不便。这件案子,还是由你审吧。”

这时,沈德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脑门上直冒汗珠子,喉咙发干,几次要开口,就是舌头发僵不听使唤,转不过来,最后终于挤出一句话:“总巡,我该回避。”

“你们统统不要走,把犯人带下去。”

犯人被带走以后,乔辨士铁青着脸,许久许久沉默不语。室内的空气凝固了,远处飘来一阵留声机放唱片的吱呀声。黄金荣坐回椅子后,点起一支烟抽着,从厚嘴唇里吐出一个接一个烟圈,显得很得意。

乔辨士总巡坐在那里,脸上毫无表情,只有两只蓝眼珠子偶尔一动。就这么过了大约一刻钟,乔辨士猛地站起来,冷冷地宣布:

“今天审问的内容,谁也不准外传。督察长的职务自今日起由强盗班的金九龄探长代理,这几起盗窃案继续承办。”

沈德福就这样被撵下了台。

金九龄继任华探督察长,程子卿继任法捕房政治部主任。

至此,黄金荣虽然退休离开了警界,但是他的势力在警界依然发挥着很大作用。

从下列在警界任职的黄门子弟名单中,就可以发现黄金荣以退为进,独揽大权的目的。当时在英法租界捕房、上海市警察局(包括汪伪时期)等机构任职的黄门子弟有:

法捕房督察长:金九龄。

法捕房政治部主任:程子卿。

法捕房探目:陈三林、丁永昌、鲁锦臣、曾九如。

英捕房督察长:陆连奎。

英捕房探长:尚武、冯志明、汤坚。

上海市警察局侦缉队长:韦钟秀、

乔松生、卢英等。

出于黄金荣的声望和势力,担任法捕房总巡多年的乔辨士、法驻沪领事杜来,在黄金荣退休后仍经常到黄宅,商量有关法租界治安等有关的事情。

另外,在这一时期,黄金荣大张旗鼓地滥收门徒,他的大多门徒为此时收纳的。

黄金荣收徒弟不举行开香堂仪式,只要徒弟写张帖子,上写黄金荣老师,下写某某门生敬拜。黄金荣是见钱眼开讲实利的,只要送钱送礼拜他为老师,他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因此他所收的徒弟不下二三千人。在当了法捕房华探督察长后,一次就收了二百多个徒弟。

娱乐界也不可能躲过帮会的魔爪。当时著名演员常春恒最初在帮会头目顾竹轩所开天蟾舞台演出,因顾不愿增加包银,常便改投顾的对头丹桂舞台,结果被顾派人用枪打死在“丹桂”门口。常春恒出事后,梨园子弟人人自危,梅兰芳、周信芳、弹词演员吴玉荪等投拜黄金荣以求保护。

除黄金荣所收的徒弟以外,他的领子黄源涛收过二三百门徒,外孙邹政之也收了五六百人,再加上顾竹轩、唐嘉鹏、黄振世、丁永昌等也都收有不少门徒,所以黄金荣的徒子徒孙,不但遍布上海,甚至江浙一带,也都有他的势力。

黄金荣的徒弟,军、警、工商、文艺、科技以及星相医卜等各色人员全有。其中比例最大的当然是游手好闲的白相人。因为人数太多了,有的门生连黄本人也叫不出名字。

虽然如此,但在黄的门生中,为了培养自己手下一批小喽罗,却有不少是真正式进过香堂的帮会分子。如卢英、董明德、何国梁等三十个黄门子弟,在“八?一三”前,联合拜青帮大字辈曹幼珊为老头子,并开堂收徒,继承封建帮会这份家业,收了许多徒子徒孙,辗转托人介绍,又投拜黄金荣为师,这样就和他原来老头子成为同门兄弟。这在帮会中名为“爬香头”,是一件令人头痛犯忌的事。所以一些在外面混的门生,曾经劝黄停收门徒,他当面也认为应当如此,但不多几时,却又开门纳徒。这是与他见钱眼开、贪得无厌的剥削本性分不开的。

著名的京剧演员周信芳就是在这一时期投拜黄金荣为师的。

周信芳,名士楚,浙江慈溪人,1894年1月生。祖辈都是仕宦。父亲爱好京剧,由票友下海,唱旦角,艺名金琴仙。周信芳生而聪颖,博闻强记,闻歌成声,父母十分钟爱。因家境窘困,他人私塾就读数日即辍学。6岁时,在杭州拜名师陈长兴为师,开蒙戏为《黄金台》,继学《一捧雪》、《打渔杀家》,7岁以“小童串”为名在杭州拱宸桥天仙茶园登台演出,自此经常为名角配戏,深得锻炼。

周信芳童年还从学于著名老生王玉芳。王玉芳是艺人王九龄的弟子。他不但继承了王九龄一派,又兼演汪桂芬和张二奎的王帽戏。周信芳在童年时得到这位名师传授,打下了很厚的基础;加以聪明绝顶,领悟很快,所以7岁登台,即受观众赞美,许为神童。

其时,在上海的著名艺人,如潘月樵,善演做工戏,王鸿寿(老三麻子)善演关公戏,身段气度,唱法做工,深得徽派传统,南方推为第一。他演的《扣松》、《跑城》,也极为凝炼苍古,台步稳重,极像龙钟老人,唱念合法,字法清切有为;武生中有李春来,长靠短打各戏都工;武老生有沈韵秋,都是杰出人才。这许多优秀演员,经常一同演唱,都是周信芳学习的典型,吸收的对象。

恰巧,庚子国变,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在清官承应的老生领袖汪桂芬、孙菊仙,先后到上海演出。于是,汪桂芬唱念之激昂遒劲,孙菊仙唱腔之高亢沉实,也都成了周信芳的唱念典型。周信芳长时期向孙学习,得到亲聆教诲,所以他的唱念中,大部分是孙菊仙专长的黄钟大吕般格局很高的唱腔和念法。就是字音方面,也继承孙派的居多。

12岁时周信芳随王鸿寿去汉口,开始以“七龄童”艺名演正戏,哄动一时。不久,又随王至沪,入王仙茶园,与孙菊仙、林颦卿等名角同台,倍受教益,并拜李春来为师。嗣后便加入李春来组织的春仙茶园,演出于宁沪一带。次年,遂以“麒麟童”艺名在天津与余叔岩同台献艺。1908年,14岁的周信芳赴北京,入“喜连成”科班学艺,他经常观摩谭鑫培的演出,自称是谭的私淑弟子,与梅兰芳、高百岁等同台演出,承袭了名家的优秀技艺。

1912年,周信芳回上海,在迎贵茶园演出,打炮戏为《南天门》、《独木关》、《群英会》,博得观众好评。此时,上海戏剧在辛亥革命的影响下,政治空气十分活跃。周信芳观看了由汪笑侬、潘月樵以及夏月润、夏月珊兄弟演出的反映现实斗争的时装戏《鄂州血》等,受到很大鼓舞,也演出了《宋教仁》,以此抨击袁世凯。

不久,他入新新舞台,与冯子和合演《桑园寄子》、《三娘教子》等唱功戏。1914年,他自组四喜班,曾去海参崴,返沪后,入凤舞台。次年,袁世凯称帝,上海各界群情激愤,周信芳演出《王莽篡位》,加以挞伐。

1916年,他入丹桂第一台,任后台经理,前后达7年之久。他自编了第一个新戏《英雄血泪图》,接着又编演了大量新戏,如《哭祖庙》、《风流天子》、《许田射鹿》、《走麦城》、《赵五娘》、《海瑞参严嵩》等五六十出。《萧何月下追韩信》等也是这一时期开始在上海露演。

周信芳31岁时曾演出于北京第一舞台及开明戏院,引起了巨大反响。为谋在京长期合作,曾开设“美益饭店”,因用人不当,亏损巨大,乃离京转济南、青岛返沪,重入上海丹桂第一台。

1927年,转天蟾舞台,编演许多新戏,如《六国封相》、《卧薪尝胆》、《陈胜吴广》、《博浪椎》、《鸿门宴》等。同时,开始排演连台本戏《封神榜》一至十本,一直演到1928年为止。是年,周信芳经田汉介绍,参加了南国社,并演出欧阳予倩的剧作《潘金莲》。此后,天蟾舞台由南京路迁往福州路,他继续编演十一至十六本《封神榜》,还新排了《龙凤帕》、《华丽缘》、《九战章邯》等剧,影响日益扩大。

周信芳一生编演了许多新历史剧,都是借古喻今,具有鲜明的政治倾向性。

“九·一八”事变后,他和王芸芳等排演了《满清三百年》,宣扬爱国救亡,对历史上的汉奸卖国贼大加斥责。“一?二八”以后,他改编并演出《明末遗恨》,描写国破家亡的惨痛,抨击“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满朝文武。唱词中有:“富家翁只知道鱼肉百姓,他把那国家事置若罔闻”,以及“兵是匪,匪是兵,长官造成”,“这时候再取乐太无人性”等语,矛头直指反动当局。

《明末遗恨》是“麒派”的代表名剧,上演这出戏,对周信芳来说,有着一段颇为伤心的历史。

在20年代,上海在军阀混战、社会动荡不宁的情况下,有钱人纷纷迁居租界,托庇于洋人作为寓公。同时,上海流氓大亨也乘机纷起,各自树立山头,称霸一方。随着市面的繁荣,戏院茶楼日益增多。

当时在四马路开设的一家京剧剧场名叫天蟾舞台,老板就是上海滩上赫赫有名的大流氓顾竹轩。顾竹轩是苏北盐城人,因排行第四,人称顾四。最初在上海巡捕房当一名包打听,后来入了青帮,广收门徒,逐渐培植起一股势力,与杜月笙、黄金荣、张啸林并称为上海的“四大金刚”。此人心狠手辣,绑票暗杀样样都来,因此社会上对他都畏惧三分。他开戏馆为的是赚钱,要赚钱就要有好角儿。

当时周信芳正走红,上海人都会哼唱几句麒派戏,他的《萧何月下追韩信》中的著名唱段“三生有幸……”街头巷尾随时都可以听到。因此顾四就看上了他,邀请他当台柱,而且给予优厚的待遇,目的是钓鱼上钩。周信芳这时因为身上背有债务,很想借这机会把债务还清,于是就答应了,双方签订了合同,正式参加天蟾演出。演出效果很好,经常满座,给顾四赚了不少钱。开始的时候,顾四按照合同,按月分成,如数照付,后来渐渐态度变了,包银逐月减少。问他原因,就推说营业不好,卖座下降。并假称满座人都是他请来捧场,是看白戏的。周信芳明知他是弄虚作假,也敢怒不敢言。

等到合同期满,周信芳想辞班跳出他的牢笼,可是顾四早就料到他这一着,就先发制人,设下“鸿门宴”,把周信芳请去吃饭,在场的都是他的手下门徒和前台的各色人等。酒过三巡,顾说:“现在市面不景气,百业凋敝,我这个戏馆勉强支撑着,为的是大家都能有口饭吃,今天我请各位来,就是请大家给个面子共渡难关。愿意做下去的,咱们是朋友;不愿做的,今天表个态,我也不难为他。今天如果当面不说,背后捣鬼,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这番话听起来冠冕堂皇,这际上是恫吓威胁,谁敢说个不字。在这酒宴上,周信芳当然不敢提出辞班要求,只好哑吧吃黄连继续再唱下去。

可是包银越来越少,周信芳带着一个戏班,开支也不小,经济上人不敷出,急用时只能到前台去借支。这样不但旧债未清,反而添加了新债,走又走不脱,唱下去又不够开销,他就这样落进了顾四设下的陷饼,成了他的摇钱树。

为了跳出火坑,周信芳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有意在台上泡蘑菇,降低演出质量,这是违背一个正直艺术家的良心的;他虽然不愿意,但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果然,观众渐渐真的减少了。顾四见状知道油已榨不出来了,就改口叫人转告可以放他走,但要将欠账结清。周信芳去前台结账,不料算下来,竟积欠一万多元。他唱了这么长时间的戏,给顾四少说赚了十多万元,到临走不但分文没有,还倒欠他一万多,这话从何说起。为了脱离苦海,他只得咬牙承受,立下债券,告别了“天蟾”。

出了天蟾,怕顾四寻隙报复,他不敢再在上海这码头唱戏,便去了天津、北京演戏。

“九·一八”事变后,他从北方回到上海。

离开上海数年之久的周信芳,在黄金大戏院登台了,第一天演出的就是这出《明末遗恨》。演出广告见报后,剧场门口就排了长队争着购票,人数愈聚愈多,最后剧场不得不拉上铁门,捕房出动警车来维持秩序。演出时,当周信芳出场,台下观众报以雷鸣般的热烈掌声,经久不息,甚至使戏不能演下去,周信芳只好暂停演出向台下拱手致谢。上海观众热爱这位艺术家,对他的受屈流离在外表示同情,衷心地庆贺他重返上海舞台。

十九世纪末年的城隍朝九曲桥、湖心亭,全系砖木结构黄金荣大肆收徒,这些门徒每年都要向他送礼以示孝敬,加之他在法捕房督察长任内,受贿贪污之所得,经营了共舞台、大舞台和大世界,这是一项包赚钞票的生意,收入足够他挥霍一世。所以他到了晚年,就不问外事,在家纳福,过其剥削生活。

钧培里黄宅内部的家务由寡媳李志清当家。全宅有男女佣工三十余人。账房(俞永刚)、秘书(骆振忠)、当差、装烟、门房、保镖、司机等等,各司其职。此外,有厨司三人及房里打杂的女佣五、六人。黄金荣闲居家中,犹如下野官僚,每天交往访会的客人川流不息,门前车水马龙,迎来送往,门限为穿。这些客人中,有外省军政人员、当地富商缙绅、青洪帮流氓头子、下野军阀、失意政客以及国民党达官贵人等等,各式各样的人物全有。如有女宾,例由李志清出面接待。招待这些客人的方式,不是抽烟,就是赌博。黄公馆里的麻将,每天至少有四桌。抽头所得的钱,由李志清分给内外仆役,作为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