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风思猛士:吴佩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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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将军尤是梦里人(4)

靳的实力毕竟不凡,二月二十八日所部高汝桐攻入开封,三月二日克郑州,五日下洛阳,一路势如破竹,吴的声誉赖以挽回。然当靳军战胜攻取之日,信阳守军仍在战壕中呼一口烟,放一颗子弹。寇把岳已逃走的消息射入城内,蒋世杰当是谣言。攻城军尚非寇的基本队伍,是从宜昌调来的第八师第十五旅长刘玉春部(此人大可注意),刘冒着矢石指挥冲锋,刚刚冲上去,又被守军击了回来。刘深知“困兽犹斗”之理,乃取三面包围之策,网开一面,想让守军自动退走,而守军顽强死守如故。刘急了,最后从汉口运来大炮数尊,炮弹像雨点般打到城中,城中的回答是“鸦雀无声”。

到三月十日,蒋世杰知道岳督已走的谣言不是谣言之后,才请城内的外国教士为担保人,与寇军签订停战条约,准备开城手续,又因缴械问题各不相让,几演巷战血剧,直至十四日城内粮尽烟绝才接受了缴械条件。寇军扬鞭入城时清算一下,城内居民死伤了万余人,逃者数千,饿毙者千余,积尸累累,妇女被奸毙者六百余人,守军共九千余人,缴枪六千余支,另有烟枪无算。

十五日宋大霈把蒋世杰解到汉口来(俘虏已分别遣散),旁观者都说:“吴大帅恨此人刺骨,十个蒋世杰准有五双活不成。”不料吴即夕设宴为之压惊,还翘着大拇指向之说道:“你能坚守四十余日,真了不得!”

当吴军苦攻信阳不下之日,国民军决以三路应战:一军对奉,二军对吴,三军对鲁。各将领一面请冯出山,一面促段下令讨吴,段初犹不允,后乃下令谓:“吴佩孚勾匪侵豫,好乱性成,殊辜本执政一再优容曲予保全之至意。着卢金山、刘佐龙等力为消弭,并责成岳维峻、李云龙等会同进剿,以戢凶残。”而李景林、张宗昌则有咸电称:“凡我同志悉听玉帅指挥。……顷承玉帅电嘱宗昌为讨贼联军鲁军总司令,景林为讨贼联军直军总司令,已于蒸日在济就职。”此电似有脱离奉军加入吴之“讨贼”体系之意。

二月十四日鄂萧因肺病逝世,吴命陈嘉谟继任。吴早已透露口风,陈、靳、寇是他的鼎足,迟早都有做“督理”的份儿。靳出发攻鲁时许以鲁督,寇出发攻豫时又许以豫督。现在陈坐升鄂督,而鲁督张宗昌变成了吴的“自家人”,靳军回师攻豫,首先攻入开封,根据“先入关者王之”的历史成例,豫督一席非靳莫属,且开封各公团已推举靳为“河南保安总司令”,即靳取瑟而歌以求督理之意。

不料霹雳一声,吴发表寇的督豫令,以靳为河南省长,且命北上攻保定,靳不觉大大抽了一口冷气。这是吴、靳破裂的一条伏线。吴的意思是:“我早把河南许下了寇,自无食言之理。山东不能打下去,靳的督理位置一时虚悬无着,姑且做做省长,将来机会正多。用人是主帅大权,部下不能向主帅争多论少。”但靳则以为:“河南是我打下来的江山,打江山让阿哥坐尚且不可,何况别人?做主帅的怎好重然诺而轻功赏?”

吴一生是个不知权变、缺乏手腕的人物,其失败在此,其得民望亦在此。

靳出死力打下河南挽回了不绝如缕的吴的声誉,仅仅换得一等于“督理媳妇儿”的省长,而高居督理之位置的却是虚有其表的寇,这口气如何吞忍得下?所以靳到汉口来向吴谦辞省长新命:“本人不懂政治,为大帅效力是本职所在,不必以高位为酬。”同时向吴请假,欲往西湖一游。吴对人生虽往往体验不足,这点做工却雪亮,乃于三月十一日宴之于西园,拍拍他的肩膀,翘着大拇指儿许以功劳簿上登记第一功,且于省长之外再加“讨贼联军副司令”头衔,这头衔与齐燮元相埒,倒高高爬在寇的头上了。

一律缴械

十五年(1926年)“三一八”惨案发生后,风雨飘摇的段仍努力斡旋奉冯间和议,冯亦返抵张家口,但晋阎以防堵客军入境为由出兵石家庄,陕刘(镇华)亦起兵响应吴。国民军为保全实力计,乃于二十日通电罢战、撤防,集中近畿一带,孙岳解除直督,奉军乘机占领滦州、唐山,直鲁联军再入天津,靳部占领保定,冯由库伦出国。其时国民军原拟退出北京,忽欲联吴抗奉,张之江乃电吴请北上主持大计,靳主张与国民军合作,命田维勤入京与之接洽。

四月九日国民军以“(一)金佛郎签约,(二)屠杀学生,(三)挑拨战争”诸大罪包围公府,宣布讨段迎吴,其通电有云:“吴玉帅以命世之才,抱救国之志,数奇不偶,养晦黄州,志士仁人,无不扼腕。乃段密派兵舰前往加害,几丧柱石,此诚邦人君子全国妇孺同深愤慨者也……用是萃集将领共同讨论,佥以法统不复无以树立国之基,障碍不除无以开和平之路,谨于四月九日保护总统恢复自由,所有祸国份子分别监视,静待公决……此后进止惟玉帅之马首是瞻,政治非所敢问。”

吴的黄金时代去而复来,这次性质显然与前不同,非吴冯合作,乃冯部无条件复归于吴,冯已下野出国,对一切问题都不过问了。当电报到汉时,查家墩司令部浮起了一片欢呼之声,都说:“我们跟随着大帅吃尽了苦中之苦,毕竟也有吐气扬眉之日。”一会儿,“大帅”驾到,大家七嘴八舌,都想探听派谁接收冯部及怎样摆布的消息。哪知吴提起笔来一挥,批了“全体缴械”四个大字。

消息传出来,人人不由得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们自动地缴械是不可能的。国民军实力比大帅手底下七拼八凑的毛队伍雄厚得多,那么派谁去缴械?大帅闹昏了头,明明是自己和自己作对,而且是有心和我们的前程作对哇!”

低级幕僚面面相觑不敢说,只有高级二三人硬着头皮请吴对于这问题再加考虑。吴岸然说道:“用不着再考虑了,他们把枪械缴存在保定军库,我派齐抚万(燮元)前往点收。”左右说:“大帅请仔细想,现在是用人之秋,叫他们打奉军将功折罪不好吗?”吴说:“他们来电说绝对服从我,我叫缴械,他们得遵令表示诚意。”

当中有一位足智多谋的说:“万一不遵令呢,岂不逼上梁山?我们不如用以敌制敌之策,打退奉军后再收拾他们不迟。”

吴忿然作色说道:“什么话!今天收容他们,就承认他们是我的部下了,将来再收拾他们,岂不是长官欺骗部下,戕贼部下?我是这种人?”

本来吴的威严是不可犯的,左右唯唯诺诺,谁敢抬杠子找钉子碰?但是这问题太严重了,与前途之祸福成败有关,所以吴手下有几个“不避斧钺之诛”的幕僚一再苦谏,几至声泪俱下。吴只略略露了一线转机,涂去原有批语,改批:“除酌留张之江一师听候改编外,其余一律缴械。”

这一线转机等于无转机,大家仍不免相顾失色。不过事实上,凭他们再说得舌敝唇焦,吴是没有回心转意的可能了。这是吴的政治上弱点-不善于临机应变;也正是他的人格上优点-不肯欺世取巧。

吴为什么如此决绝?他说:“第一,赤祸不可不防(吴谓冯军中有外国人,且冯赴苏俄更足证实其说),纪纲不可不振,这与区区个人之恩怨不同。第二,我和张雨亭相约合作,今天联甲倒乙,明天又联乙倒甲,我姓吴的生平不干这种事。”

张之江有电来,派门致中为代表,愿竭诚拥护,听候改编调遣。吴命秘书电复:“除执事与瑞伯(鹿钟麟)下野交出部队外,别无善策,盖执事非如此不能表示反赤之决心,鄙人非如此不能取信于群帅。一俟群疑尽释,自当借重长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