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地坐在长椅上发呆,听朦胧夜色下一对对情侣的温言软语,看来来往往的人群。
是谁说,爱情要有个好开头?
我们的相遇很荒谬,是不是就注定了结局必是不如人意的?
不知过了多久,华灯初上,周围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
我站起身走了几步,忽然听到有人在叫我。
我转过头,马路对面,那道熟悉的身影有点急切地朝这边望过来。
我不理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而变故,就是在那一瞬间发生的。
一道急遽的刹车声在身后响起,人群中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不知谁尖叫了一声:有人出车祸了!
我猛地转过身,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辆大型货车横在马路中间,还有渐渐围观的人群。
我回过神来,疯狂地飞奔过去,不顾一切地拨开人群。
下一秒,世界瞬间在我眼中天旋地转,然后以倒立的姿势摇摇欲坠,倾斜,倾斜,再倾斜。
周遭的吵闹声,议论声,救护车由远及近的鸣笛声一波波地钻进我的耳膜,可是,我听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的腿是僵硬着的,思维是空洞着的。
我一步步艰难地挪过去,人群自觉地让开一条道。
地上好大一摊血,染红了我所有的视线,而那血红还在从那人身上不遗余力地汨汨而流,像小溪一样,止都止不住,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血量竟可以这么多。
我慢慢地蹲在地上,看着医务人员忙上忙下,视线里除了那一具冰冷的身体,什么也看不到了。
那一刻,我心底竟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害我这么伤心,我害他为我丢掉性命,多么公平,银货两讫,再也没有了可以纠缠下去的理由。
急救室上方红得炫目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觉得快熬不过去了。
如果,他就这么离我而去怎么办?
我不敢想象。
我死命地抱住自己,想哭,却发现嗓子哑了。
我拥抱不到他,所以,只能死命抱住自己。
我用手捂住脸,蹲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低低的哭声响起。
那是谁在哭?
我抬起头,发现脸颊一片冰凉湿腻。
我抬手慢慢地摸上去。
是我在哭。
那是我的哭泣。
绝望的。
冰冷的。
连我也不自知的。
哭泣。
亲爱的,如果可以,我愿意奉我的一生给你,多到分分秒秒,只要你想要。
你说你要去日本,我答应你,真的。
对了,说了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到现在我还没给你,一年多了吧,总是碍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而耽搁了。
现在我就很想送给你,告诉你,无论你要什么,我都无条件地应允,只要你没事,比什么都好。
秦京羽看到我这个样子,很不放心,担忧的神色很明显。
我想对他说,我没事。
可嘴巴只是动了动,什么也说不出来。
或许说了,可是谁都听不清楚。
手术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白天,我努力地吃东西,告诉自己,不能倒下;晚上,准时作息,可是,梦里都是他,生动的,静止的,说爱我的,说离开我的他。
那么多的他,可一个我都抓不住。
抓住了,他又化为了空气,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我醒了。
手术结束的那一刻,段云礼被推了出来,又推进了另一间重症病房。
我完全没有解脱的感觉,反而更沉重。
医生说还没脱离生命危险,需留院观察几天。
期间,多次心脏停止跳动。
那段时间,我都快被折磨到疯了。
那晚又睡了一个梦,梦里,我漫无目的地走在人来人往的繁华街头,夜幕下的都市,冰冷的摩天大楼下,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从最初的清澈变成嘶哑的破音,我四处惶惶然地张望,发现全世界都是他的影子,人声鼎沸的奶茶店里有他,乱摆地摊的天桥上有他,车来车往的公路中央有他,就连巍然而立的写字楼楼顶上也有他,朝我招手,说来追他啊,甚至是我的耳边,像风一样耳语,那声音似是诱惑般的低柔,他无处不在,我无法抗拒,然而他总是转身太快,白衬衫映着他苍白的面容,我始终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待我伸手一抓,却全都是空气。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他。
林雨的世界,再也没有了段云礼这个人。
我失声痛哭,瞬间惊醒。
一摸脸颊,全是泪。
冷的,粘腻的。
我一定哭了很久了。
深夜的医院总是透着一股子阴冷的气息,我开始感觉到全身都开始发冷,他是不是怪我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给他的爱太少,于是便成了怨恨?
他醒来会不会恨我?
会不会?
一个多月过去,段云礼始终没有转醒的迹象。
医生说,他伤到了头部,现在很可能正向植物人转化。
其实,就是植物人了。
我清楚的。
除了去睡觉,就是在医院陪他,一下课就直奔医院,这里几乎成了我的家。
就连早中晚餐都是在医院解决,我希望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
钟离也知道了,很多时候都会过来陪我,开导我。
我对她打心眼里感激,可是却不知怎么去表达。
秦京羽也常常呆在医院,有时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和我说下话,有时和段云礼说话。
不知道最近是不是老了的缘故,二十岁的年纪却有了五六十岁人的沧桑感,或许是因为少了那个人的陪伴,曾经那些意气风发的细胞终经受不住时光的日渐老去而悄然而亡,而残留在体内的细胞,都是消极的,萎靡的,愤世的,又毫无人性地像吸血鬼一样汲取我体内血液,对我蚕食鲸吞的。
多么恐怖而又绝望。
严寒了一个漫长的冬季,这里的积雪渐渐融化,空气里有了春的气息。
这是一个晴朗的春日,我轻车熟路地走进医院门口。
上楼,和医院的熟人打招呼。
熟练地拉开门把手,病床上那张苍白的面容映入眼帘。
我轻轻地走上前,把手上的桃花认真细致地一枝一枝插进花瓶,转回身坐在床沿,像过去163天的日子一样,握住他的手,轻轻地说:“我又来看你了,今天经过一条小路,看到早开的桃花,看着很喜欢,于是就摘了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很少告诉我关于你自己的爱好,我不问,所以遗憾地到现在都不清楚你究竟喜欢那种花。”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我看了一会,站起身,拉开窗帘,外面的光影射进来,一室敞亮。
远处有几个穿着病服的孩子在嬉闹,年过花甲的老人在打太极拳。
一切都是那么和谐而又美好。
而我心爱的人,还没醒来。
冬天过了,都已经开春了,冰雪融化,万物复苏。
这本就是个万物生机勃勃的季节啊,可是亲爱的,究竟你还要在梦中沉睡多久?
我坐回床沿,将头抵在他的胸口,轻轻地说:“如果你醒来,我爱你一辈子,如果没有,那么,我就这样陪你一世。”
然后,我感觉到他的胸口震了一下,我猛地抬头,却禁不住一阵失望,那张脸,还是先前恬静的模样。
我将脸蛋埋进他的胸口,泪流满面。
“……小雨。”
耳边忽地传来一声虚弱的叫唤声。
那声音是微弱的,似被压了一个世纪般遥远的。
我不可置信地慢慢抬起头,那双眼,那双沉睡了很久的漂亮眼睛,终于不再是紧闭着的模样。
我猛地捂住嘴巴,心底一阵狂喜,想笑,却高兴到流出了眼泪,百感交集。
段云礼微微一笑,轻轻地勾了勾手指,示意我附耳过来。
我俯下身,段云礼缓缓地凑近我的耳朵,带着笑意的声调轻轻地说:“你说的,我都听到了哦。”
我面上一红,下巴抵在被褥上,口齿不清:“你听到什么了?”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听到了。”段云礼的声音低而缓,“小雨,我从没想过我们要分开,我也没说要分手,当时说要去日本也不是一时意气用事。”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说,“可是,经过一场变故,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他的手缓缓地圈上我的腰,盯着我,口气认真,“既然在一起,为什么不趁有生之年好好在一起,日本,我不去了,留下来陪你,就陪着你,好好地生活,不想折腾这么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