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候迩,确认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但有没有报复的意思我却不敢肯定。
不得不承认,比之以前,他确是收敛了不少,这一年里,时光确实强大,它可以让一个嚣张的少年懂得敛其锋芒。
不知在那本书上看到,说一个人的锋芒太露,不是好事,相反,这锋芒就像一道光,而外界则是一面镜子,锋芒越盛,越容易被折射回来的光芒灼伤自己。
候迩就是这样的人,他已懂得了何为收敛,如何保护自己。
或许多年后,他将会成为世俗人间斡旋在人与人之间游刃有余的那一份子,流言蜚语伤不到他,利欲熏心不足以让他迷失心智,他或许会很冷静沉着,在物欲横飞的社会应对自如。
当时他不是飞扬跋扈,只是年少轻狂。
而如今,时光教会他成长。
或许不止他,还有我,以及千千万万的人。
走到楼下,刚好有一辆车经过,我陪着去了医院。
又交代李絮,说等下开班会时,要是班主任问到,把实情说出来就行。
已是晚上,骨科的值班医生也下班了,我们只好去前台问问,那小护士叫我们等一下,等下会有医生过来。
大概等了二十分钟,那医生来了。
也不知伤得怎样,看样子挺严重的。
于是最后拍了片,医生说骨头没事,只是扭到了筋,还有部分软组织挫伤。
医生开了点活血化瘀的药,又叮嘱说,注意疗养之类,不能进行剧烈运动。
回去的路上,两人相对无言。
候迩变了太多,我一时适应不过来。
下车的时候,我扶了他一把,却被他推开了。
我有点尴尬,他却当作没看见,拿过一旁的拐杖,径直下了车,一个人消失在校门口。
我站在原地,摇了摇头,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候迩。”我追上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候迩却出乎意料地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身,他笔直地立着:“你回去吧,别太自责,毕竟你也不是故意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加过意不去,可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无法厚着脸皮举着照顾的幌子去打扰他。
还没等我说话,他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回到教室,班会刚散去不久。
我四处张望,果然不见了李絮的身影。
我慢吞吞地走下楼,却看到李絮从办公室走出来。
“你去办公室干嘛?”我问。
“就跟班主任说你的事,”李李絮转头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你要很晚才回来呢。回来得挺及时的,有时间出去买东西。”
我俩一路走到校门口,那校卫正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我们得在十点前回来,今晚特殊,所以允许我们出去买点东西,明天开始,凡是出校门的都得出示请假条或者出入证。”李絮用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我们去了佳佳超市,里面式品多样,我买了洗发水和沐浴露。
洗发水找了很久才找到,我的发质属于干燥的那类型,非得用焗油的珍妮施,用其他的洗发水必然脱很多头发,而且头屑很多,洗了比不洗还要粗糙。
两人拎着大袋小袋走出了超市,天色已很晚,街上行人却不减反增,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超市和学校门口隔着一条四环的公路,那里有一个十字路口。
“姐!”冷不防一道声音响起,在公路上异常清晰。
我循声看去,昏黄的路灯下,前面的灯杆下立着一道人影,那隐约是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身穿一件白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裤。
见我不说话,他又清脆地喊了一声姐。
我停下脚步,隔着一条公路打量他。
这才发现这个少年竟是何其熟悉,却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认了个弟弟。
我又仔细看了看,终于,心中那根弦“叮”的一声,断了。
“庄睿?”我试探着开口,声音不由带了几分熟稔的味道。
他这才笑了,从对面公路缓步走过来,看了看一旁的李絮,又转头看向我:“我老远就看到你了。”
“这是你弟啊,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旁边的李絮倒是十分自然,还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庄睿的肩膀,叹息一声,“就是太瘦了,都不长肉的,多大了?”
李絮对此深信不疑,完全没意识到我们的姓根本不一样,我无法说出实话,只好点了点头,将错就错:“嗯,是我弟。”
“十二岁。”庄睿将我的尴尬看在眼中,却完全没有为我解围的意思。
十二岁,比我小了四年,个子比去年长了点,到我耳根了。
短发,轮廓长开了点,出落成一副翩翩少年样。
整个人全身上下一片清爽,完全不见去年蓬头垢面的模样。
脸部整洁,气质很是宁静。
这孩子的腿脚像一支竹竿,即使营养跟不上来,将来的身高也绝对不矮。
“姐,我帮你提吧。”庄睿不由分说就抢过我手上的东西。
“不……”我想避过他的手。
“买什么了,这么重。”他径直提着我的袋子走在前面,那样子,熟稔得就像是真正的姐弟。
我叹了一口气,庄睿故意放慢脚步,三人并肩而行。
李絮和他聊得很是投入,像是多年未见的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