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最晚不过黄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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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个人【2】

屋里一下子沉寂下来,许久之后,仍然只有我一个人呼吸的声音。

我缓缓地坐到地上,抱着双膝,背靠着床沿。

不晓得在地上坐了多久,夕阳沉没下去的那一刻,屋里开始变得晦暗不明。

外面似乎起风了,窗外高大的榕树枝桠拂在纱窗上,影影绰绰。

时间就像一斗沙漏,过得漫长而窒息。

当门外响起几声陌生的敲门声时,我才恍然惊醒,动了动,发觉自己的双脚已经发麻了。

我一手撑在床上,企图站起来,可双脚传来的麻痹感不得不让我皱了皱眉。

就着床沿坐了一会,外面的敲门声也跟着停了下来,紧接着“吱嘎”一声,被人从外面推门进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急不缓。

我立刻警惕地看向门口,那人先是现出一截雪白的衣角,接着伸手缓缓地推开半掩的门。

那是一个孩子。

庄睿。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屋里并没开灯,只有窗外溶溶浸浸的月光透窗射进来,他整个人都被月光笼罩着,周身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晶莹剔透得不像话。

庄睿在门口站了一会,脸部轮廓隐在黑暗中,我看不清此刻他的神情。

只有那一条戴在他脖颈上的银色项链在黑暗中闪着冰冷的光芒。

半响,他才慢慢地走了进来。

我失神地看着他走近。

他却也不说话,将搁在桌子上的东西放进一旁的抽屉里,然后站在我跟前,静静地看着我。

我沉默了半响,终是忍不住开口了:“你……”

一开口,才发觉嗓子干涩得厉害,就像磨砂纸一样粗砺。

庄睿转身,去外面剩了一杯水给我。

我看着他,半响才迟疑地伸手接过,仰头一股噜喝了下去,那入口清凉的液体瞬间滋润着我干涩的声带,就像久旱的荒漠得到了甘露般整个人才缓缓有了生气。

“谢谢。”我似乎在汲取力量般用力握了握杯子,才把它搁至一旁,对他低声道谢。

庄睿抿了抿唇,算是应了我的话。

接着,又是陷入长久的沉默。

真是奇怪,两人一声不吭地坐在黑暗中,竟也不觉得有半点不妥。

我抬头看向窗外,那一抹月色已升起老高了,挂在树梢,越发显得苍穹深沉无边,像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所有不堪的过往以及痛苦的回忆,就像黑洞漩涡一样将我吸附进去。

我猛地睁大双眼,忽然害怕起黑夜。

一旁的庄睿忽然起身,我心底一抖,竟鬼使神差地拽住他一角的衣袖,乞求般的语气:“别走!”

庄睿微怔,随即回过身,迟疑地抬起手,抚了抚我的肩,轻声说:“我不走。”顿了下,又说,“太暗了,我去开灯。”

我怔怔地看了他一会,似是在判断他话语里的真实性,庄睿也不恼,十分有耐心地与我迷茫的眼神静静地对视,半响,我似是忽然明白过来,忙松开手:“抱歉。”

我连声道歉,庄睿却一笑,转身去拉灯绳。

一室盈亮,内心的惧怕立刻被驱赶出我的体内,我终于像是活了过来,身体渐渐恢复了应有的能量。

“庄睿。”我抬头看向他,迟疑了下,“可不可以陪下我?”

庄睿有瞬间的惊愕,他看着我,那双闪亮的眼睛逐渐恢复平静,过了一会才说:“好。”

末了,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我又断断续续地为自己补充:“我不是害怕,只是……想有个人陪自己说说话……”

至少比自己一个人好,或许这样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这种做法其实很自私,不需要他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赶他走,待需要时,却又小心翼翼地希望他能留下。

可结果却是庄睿愿意做当事人,如此一来,我的愧疚感骤减,虽然为自己的做法不耻,可若要我重新选择,我还会这么做,因为,我已厌倦了孤独的滋味。

“我知道。”他这样说。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呢?”我抬头看着他,说,“连我都厌恶我自己,你为什么要靠近我?”

人都是自私的吧,若不是对自己有好处,是没有理由去做一件事的。

即使是帮助别人,也都是出于道德修养的驱使,遵循规则,让自己免受负疚感。

看,即便是助人为乐的行为,也是有自私的成分在里面,难以免俗。

他沉默了一瞬,才说:“如果非要给出一个理由的话,或许是恰巧当时对我出手援助的人就是你。如果换成其他人,结果也一样。”

我沉默。

我不否认他说的不对,可是我无法苟同他这种做法甚至说法,他的回答给我的感觉总是不对劲,可我又无法找出其不对劲之处。

“我妈妈,你也看到了。”我低着头,艰难地说,“像我这种年龄的孩子,那个不是躺在父母的怀里撒娇,唯独我……唯独我……”

我却再也说不下去,我怕自己再出声后发出的就是悲怆的哭声了,或许是因为不该摆出脆弱的一面来博得别人施舍的那一点少得可怜的同情,也或许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在一个交情不深的外人面前释放自己多年来苦苦压抑的消极情绪。

他不是我的一个情感宣泄口,只是一个路人而已。

庄睿温热的手掌抚上我的头发,他安慰我:“她一定是有别的苦衷,你原谅她了,好过的是彼此,或许多年后,你得知真相,那么现在的一切在意,都是跟自己过不去,到了那时,都显得毫无价值。”

我抬头看向他,坚决地否定:“你没经历过,你根本就无法体会……”

你体会过十几年来,亲人在身边却半点亲情的温暖也享受不到么?

你经历过每天放学回来,在别家孩子在父母怀里撒娇时,自己面对的却是冷冷清清的房子么?

甚至冷冽的冬天,从外面回来,多希望回到家是一番温暖的景象,可面对着冷灶冷坑,别家母亲却候在门口翘首以盼回来的孩子,而屋里是热气腾腾的饭菜,那时的感觉已体会不到什么叫世态炎凉了吧?

有谁能体会得到呢?

有,但很少。

而我,很不幸地,就是其中一人。

庄睿放在我头顶上的手一顿,好半响他都没有任何动作。

我开始寻思自己说的话是不是触到了他的敏感之处,或是勾起了他某些不快的回忆。

又过了一会,他忽而变得淡漠的声音从头顶缓缓地传来:“如果现在的我经历这些,我一定会找张椅子在一旁好好地看,”他的声音顿了顿,声线也越发淡漠,“对我来说,活着便已经很好,整天去想这些伤脑筋的事,得不偿失,那才是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