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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非常妈

法院对于“小豆豆案件”也感到颇为棘手。“借腹生子”这一现象,世界上许多国家都存在。基于对不能生育者的同情,有专家认为,存在生育困难的夫妻想要拥有自己的孩子,属人之常情。单纯想通过法律一禁了之很困难,与其如此,不如承认其合法性,并对此类行为进行规范。而“禁止代孕”的观点则认为:“代理受孕”和“借腹生子”会引发极其严重的道德危机及人伦困境,导致代孕母亲的身体“工具化”和“商品化”。法律禁止也好、提倡也罢,对于王水躲和杨剪梅来说毫无意义,他们目前所面临的问题是:这个“代孕”出生的小豆豆应该归谁所有呢?王水躲坚定地相信:孩子是他的。不过,他没有直接出面去打这场官司。他觉得,一个大男人,张牙舞爪地去和两个小姑娘争夺孩子,有失体面。王水躲退隐其后,这场官司就变成了三个女人的战争。三个女人都理直气壮地声称:自己才是孩子的母亲。杨剪梅是“法律母亲”,笑雪是“卵子母亲”,而刘文娟则是“子宫母亲”,三方当事人都聘请了律师。

杨剪梅的律师认为:从遗传学角度解释,植入“代孕母亲”刘文娟子宫内的胚胎已携带供精父体与供卵母体的基因和染色体,“代孕母亲”的子宫只相当于胎儿发育成长的“营养基”,胎儿的基因和染色体不会因“营养基”的不同而改变,如同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那样,瓜和豆的种子无论播撒进任何一块土壤,生长出来的依然是瓜或豆。从这个意义上讲,至少代孕者刘文娟没有资格得到孩子,应该首先被排除在外。

刘文娟的律师则认为,虽然植入“代孕母亲”刘文娟子宫里的胚胎和刘文娟不存在基因和染色体上的关系,但,胚胎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生命,还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相关继承法规定:母腹里面的胎儿不具备继承遗产的资格,这就有力地佐证了胚胎不是人,只是“物”的存在,那“东西”甚至还没有黄豆大,如果把它放在试管里面不植入母体,它就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把它由一粒“黄豆”培育成人的,是代孕母亲刘文娟。无论胎儿的基因与染色体由何人提供,他毕竟是在“代孕母亲”体内发育成长,并由代孕母亲生产出来,从生物学角度解释,“代孕母亲”刘文娟至少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胎儿在子宫内发育到一定阶段,与孕母之间存在情感上的交流,已构成母子亲情关系。

张笑雪则认定一条死理:这孩子身上流淌着她本人的血液,长相也与她惊人的相似。她的律师无需多说什么,只把DNA鉴定报告拿出来,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不过,杨剪梅的律师认为:张笑雪的证据毫无意义。就算她为孩子提供了卵子,但,提供卵子的时候,她与杨剪梅之间已经形成“捐赠”关系。她是自愿捐出卵子给杨剪梅的,这枚卵子一经捐出,就不再和她存在关系。而且,她捐出的卵子只是“物”的存在,不具备“人”的资质。她此刻讨要孩子,毫无道理可言,就算她与孩子存在血缘关系,也不足以作为她拥有孩子的凭据。

“科学”毫无疑问是一把双刃剑。三个“妈妈”的律师都振振有词、无可辩驳,很显然,现代医学技术在将过去以为不可能的事情变成现实的同时,也将等量的社会伦理问题摆在了人们的面前。“代孕”技术的运用可能人为造成多父母家庭,如“遗传学意义的母亲”“孕育母亲”“抚养母亲”或“遗传学的父亲”及“抚养父亲”,亲属关系也将出现混乱局面,婴儿和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难以界定,而且可能造成未婚单亲家庭,一系列的社会问题都将随之而生,“生育”这件事情也将失去应有的尊严和道德责任感,从而导致人类社会赖以存在的家庭基础和社会结构发生瓦解,社会的组成不再以家庭为细胞,人类的延续不再以情感和道德为基础,一些人可能会不再遵循人类正常的生殖规律和过程,完全依赖仪器和技术生育,最终导致人类生殖能力的萎缩直至枯竭,但中国尚未有详细的法律条文界定这些情况。

法院没有判决以前,杨剪梅依然是小豆豆法律意义上的“母亲”。笑雪也还在妈妈家里住着,刘文娟也还在为夺取孩子做着坚忍不拔的努力。经过这场官司,杨剪梅和张笑雪虽疙疙瘩瘩地产生了许多龃龉,但,血浓于水,杨剪梅体谅地想:笑雪如此偏执,还是因为遭受的打击太大,等内心伤痛愈合,就不会连自己的母亲都要不依不饶地视为寇仇了。笑雪和母亲对簿公堂以后还住在母亲家里,她离不开小豆豆。小豆豆是她感情和心理唯一的慰藉。只有看着小豆豆红红的小脸、听着小豆豆稚嫩的笑声,她才会暂时忘掉那些噩梦。王水躲带小豆豆出走的那段时间,她夜夜失眠。漫长难挨的沉沉黑夜里,她眼前总是晃动着几个令她铭心刻骨的身影:死去的父亲和端木林,得意忘形的端木春阳和乔忍冬。有时候笑雪还会想到意外流产的那个胎儿。她和乔忍冬、刘文娟相继怀孕,刘文娟生下小豆豆,乔忍冬也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只有她,鸡飞蛋打、一无所获。这场短兵相接的鏖战留给她的唯一“礼物”,就是端木林临摹在她背部的那幅名叫《泉》的世界名画。

的的确确如端木林所声明的那样:无论采取什么办法,都无法磨灭和“销毁”那幅画。用热水烫,用洗洁精腐蚀,用沐浴露熏蒸,她愈折腾,那幅画看上去愈鲜亮和明丽。端木林活着时曾用相机替她拍摄过许多背部裸照,张笑雪常常通过那些照片仔细地端详自己的后背:临摹上那幅画,她当时只觉得后背非常的性感和神秘。可是此刻,她觉得那幅画如同魔咒般依附在自己的身体上,甚至精神和灵魂里,她尤其难以容忍端木林的签名。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端木林用心之险恶。端木林是趴在她身上死去的,这使她长期以来内心都存在着个不可磨灭的阴影,她总觉得端木林还在自己身上趴着,那幅名叫《泉》的彩绘画就是他的化身。端木林像阴魂样附着在自己身上无法摆脱,这也是她不能离开妈妈家回深圳去的另一个原因。没想到,端木家的老佣人桂嫂却专程从深圳赶至郑州来了。桂嫂不辞辛劳奔波中原,是为了亲手把一封信交给张笑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