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纱窗帘内,萧九九躺在雕刻复古的桃木床上,额上盖着一条湿毛巾。
她似乎瘦了一圈,眼睛深深凹着,泛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灭寂。
灭寂。
兰仲文心中一惊,血脉好像被人插进了一根巨大的针筒,然后一点一点地抽空内部的存在。
恐惧永远填不满。
兰仲文用力拍打着窗户,“九九,萧九九……”
九九睫毛颤了颤,隐约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但又似幻听,可能是太想他了吧。
九九一笑,剧烈地咳了几下,难受极了。
唇色苍白得恍如被抽走一层血色。
玻璃窗被冷风吹打着,噼里啪啦。
不对啊,窗帘后传来的声音不对,风声不应该是噼里啪啦的,而是呼呼猎猎的。
这是什么声音?
九九睁开眼睛,感觉那抹清寒的声音越发清晰,“九九,九九。”
兰仲文?
她脑袋一懵,裹着被子跑到窗前拉开纱帘,窗外的少年眉眼濯濯,隽秀的脸被寒气冻得通红,呵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他眼波温柔,唤着她,“九九,九九……”
“兰花儿。”九九干涸的唇无声咧开,快速打开窗户。
冷风迎面扑来,冻得九九咳嗽不止。
少年立马反应过来,“九九,你不能受寒,快回里面去。”
“没事呢。”
“快站在到里面去。”少年瞪了她一眼,手握在窗棂旁,一凝力,利落地跳了进来。
他一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窗户关严,隔断了室外的寒气。
小小的房间暖融融的,兰仲文把藏在衣兜里的牛奶拿了出来,牛奶递到她手上,竟然还是暖的。
九九已经很久没吃过零食了,此时看见牛奶,早是眼放精光,揭开锡盖,一股脑闷了。
喝着热热的牛奶,脸才在氤氲中透出些许红润来,九九心情大好,满足道,“真好喝。”
兰仲文莞尔,眉眼在灯光下,柔柔的,涌动着绵长的思念。
“对了,你怎么会来?”九九问了一句,又指着牛奶补充道:“还有,为什么这瓶牛奶这么烫啊?”
说完喝过香浓牛奶的喉咙又抑不住地咳了起来。
兰仲文看得心疼,把围巾解下来圈到她脖子上,“我刚在家里蒸好就拿过来了,你病得很严重吗?”
“嗯,气管炎。”九九看起来很憔悴,却也比往日多了份恬淡,眼珠无光却也沉静。
兰仲文微微失神,“你瘦了好多。”
“是呀,之前洗胃瘦了十来斤,不过没事,我妈现在天天给我进补,相信不用多久就胖回来了。”
兰仲文只笑不语。对于这个萧九九的妈妈,兰仲文只有一个评价,那就亲妈之中的典范,平日里对九九唠唠叨叨的,琐琐碎碎,但保护她的时候,又强大得足以抗衡一切。
九九可以这么无忧无虑地长大,都要归功萧爸萧妈这对好父母,把九九保护得很好,令她衣食无忧,纯净美好。
“你为什么要爬树?很危险的。”
“嗯。太晚了,我不想打扰伯父伯母,所以就爬树了。还有,你生病了就躺到床上去,别乱跑,等下又吹风了。”
兰仲文把九九叫到床上躺着,九九躺上去,他帮她把被子抖好盖上,掖好被角,才坐到床头的椅子上,静静看着她。
九九被看得心里发毛,像想起什么似的,把脑袋仰起来,“对了,你爬树太危险了,等下还是走楼梯吧。”
兰仲文噗嗤一笑,这时候她怎么还有心思想这档事啊?不应该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吗?
“你爸妈没看见我怎么进来的,等下却看见我从你家出去,不是得解释得没完没了了吗?”
九九想了下,“也是噢。”
说完又剧烈地咳了几下,九九喉咙像被一团棉絮堵着,痒痒的,甜甜的,流通不了,涨得她脸色发紫。
兰仲文手忙脚乱倒了杯水喂她喝下,她靠在他肩上,呼吸咫尺可闻,气氛太暧昧了。
九九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着。
脸烧了起来,她轻轻推开他,手碰到枕头,将枕头下的颜料露了出来。
九九一惊,快速把颜料推进被子里,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兰仲文掀开被子一角,不顾九九的阻拦,把颜料揣进手里。
秘密被窥探了,九九尴尬的拧着脸。
兰仲文垂着头,轮廓陷在壁灯的阴影里,看不分明。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轻轻抚着那套还没拆封的颜料,他买的时候,白色盒子上本来是什么都没有的,但现在却多了一幅画和一段字。
画里仍是那眉眼濯濯的少年,笑容促狭。
不是他又是谁?
旁边用画笔提着一句话,少年的声音轻轻的,朗诵出口,“我是多有运气,才能在有生之年遇到你。”
落款人。
萧九九。
听见他把那句话读了出来,九九的脸烫得像个红灯。
兰仲文一笑,眸底凝成秋水,漾出一圈圈温柔的涟漪,“萧九九,你没用这套颜料。”
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笃定句。
九九小脸烫红,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颜料塞进被子里,“现在的还没用完嘛。”
兰仲文没反抗,嘴角的笑容浅浅,令人心醉神迷。
九九看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