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美食咖啡物语:煮出来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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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一帘风絮

哗,营造出雅致幽谧的氖围。窗纱质地轻柔,隐隐透出微光,想来《红楼梦》中的“霞影纱”、“茜纱”和“软烟罗”,“霞绡云幄任铺陈”,也是这样的朦胧而诗意的吧?

古时的门窗都是打着帘子的,一般都是竹篾制的,散着竹的清香,筛着光的幽影。《红楼梦》里写贾府特意为元春省亲建造了一座大观园,其中采买的帐幔帘子就有猩猩毡帘、金丝藤红漆竹帘、黑漆竹帘、五彩线络盘花帘等品种各二百挂,可见帘子是生活所必需的日常之物。古诗词里也帘影婆娑,多用为少女和怨妇思春怀人的道具。“一帘风絮卷春归”、“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等等,、平常人家常用的帘子,在文人笔下总能卷起一帘雅致。

东方人的审美是以小巧精致为目的的,西方人却是以宏大开阔、浓墨重彩为最高境界。所以,中国佃专注于小桥流水亭台楼榭的曲径通幽之妙,工笔细致到能数出多少根仕女的头发,捏出名士几褶衣襟。吴带当风,曹衣出水,前者是吴道子的一种笔法,刚劲稠叠,所画人物衣衫紧贴身上,犹如刚从水中出来一般;后者是曹仲达的一种笔法,圆转填飘逸,所绘人物的衣带宛若迎风飘曳之状。绝不会像西方人那样雕饰光线铺排色彩。东方人驾轻就熟,西方人挥霍力气。禀承不一样的天地灵赋。精神气质的不同,都决定了东西芳文化的差异。东方式的寄情与审美,决定了东方人会不厌其烦地去把玩扇、伞、帕j帘等生活器物。

不信就看:李煜透过帘子,帘外雨潺潺,春意零落成雨丝,凄冷,无奈,漫成一片亡国的哀痛;李清照慵懒地歪在床上,让仕女挑起帘子,打探海棠花事;清少纳言回应着中宫“香炉峰如何”的询问,径自卷起帘子,深得白居易“香炉峰雪拨帘看”之意,机智而风雅;源氏公子隔帘吹笛,与宫内琴声相和,借以传达对藤壶妃子的相思之情。帘和人的声尽相通,都是东方人见花流徊睹物伤的敏感。有着别致的情境。

总忘不了《红楼梦》里的一个细节:黛玉病中赶去问宝玉,是不是是真的要和宝钗结婚。也不用紫鹃打帘子,自己撩起帘子进来,看见宝玉后,两人却只是对着傻笑。

紫鹃见她神情恍惚,催她回潇湘馆,黛玉说着“可不是,我这就是回去的时候儿了”,便回身笑着出来了,仍旧不用丫头们搀扶,自己却走比往常飞快。紫鹃都跟不上她的脚步。回家推门就吐出血来,一病不起,不久就死了。过去都是婢女给黛玉打起帘子,大家闺房小姐有着天生的娇柔和富贵。此时,她不管不顾,自己就掀帘进去了,是伤心痛绝,是万念俱空。想她香臂撩帘的动作里该是积着怎样的怨恨呵。直直让人心酸。尤三姐掀起帘子的一角,偷偷听柳湘莲的声音,就为知湘莲对她的心思,她已横下心非他不嫁。那么一个泼辣刚烈女子,散挽乌云,嬉笑怒骂,敢拿贾府男人嘲笑取乐,此时蹑足悄行,又是如何地俯就甘愿呵。

而潘金莲的帘子却直关情色,少了雅,多了欲,也遮出了一种风情。卖炊饼的武大郎满足不了潘金莲的淫心,一向轻浮惯了的潘金莲早心有不甘。每日就等武太出门,然后站在帘子下嗑瓜子,故意露出一对金莲,勾引过往的浮浪子弟。见武松身材凛凛、相貌堂堂,就有意撩拨他。一个雪天,她独自冷冷清清立在帘下,望见武松踏着那乱琼碎玉归来。妇人忙推起帘子将武松迎进门,烫酒,斟杯,捏肩,簇火,色眼迷离,极尽挑逗诱惑之事。而武松终是个硬朗汉子,,给潘金莲一顿训斥,弄得她好不羞臊。武松因此搬出哥哥家,出公差去东京。临行时,他劝武大郎务必迟出早归,不要和人吃酒,归家便下了帘子,他知潘金莲惯在帘下弄情,早晚会惹出闲言是非。果然,潘金莲勾引武松不成,仍每日打扮光鲜,站在紫石街门前的帘下搔首弄姿。一睁黄昏,潘金莲要下帘子时,手一松,叉竿落了下来,不端不正却打在从此路过的西门庆头上。潘金莲和西门庆四嘲对,就有了意思。一个从帘子下丢个眼色,一个酥了半边身子。自此,一段孽缘风生水起。帘子,横竹纵苇,成了一个媒人,说合了这对风流男女的勾搭成奸。

帘本无觉,却因为朦胧微现的特质,成就了暖昧的想象,欲言又止,欲说还休,半梦半醒,半推半就,很契合东方拈花微笑似的含蓄禅境。

帘子是心的借代,帘外的一花一叶观照出帘内的苦、空和无常,帘上花影浮动,影射出心念的芜杂不静。放下帘子,青青翠竹、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四季流转,花开花谢,和自然同悲同乐,一切便了然释然。于是,无论帘子簇新还是陈旧,都散出淡竹的清香。

而仅仅耽溺于帘子的把玩,和沉赏于苍凉的手势一般,无异于画地为牢,必走不出自艾自怜的圈子,徒把时光虚耗在无谓的叹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