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的马车进了散金候府的院子之后,外面监视着的人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大门再次开启。本以为吴一道他们会在长安城门打开的时候立刻出城,谁想到竟然会在里面停留了这么长时间。而门开的那一刻,让外面暗中所有看着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从门里面出来的,不止一辆马车。而是连续八辆一摸一样的马车。赶车的车夫全都戴着斗笠低着头,穿着一样的衣服完全分不出来谁是谁。即便看身材也几乎没有区别,一瞬间就让暗中的人傻了眼。
八辆马车鱼贯而出,四辆向左四辆向右。每过一个街口便有一辆马车分出去,八辆车竟是走了八条不同的路线。
“怎么办?”
坐在一个小吃摊桌子边的张狂脸色一变,下意识的问身边的莫洗刀。
莫洗刀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局面,他沉思了一会儿吩咐身边的人:“去告诉那些大人们的手下,让他们的人盯着往左边去的那四辆马车。咱们蛇卫的人盯着往右边去的马车。只要出了长安城就动手,吴一道想分散咱们的人,他自己的人何尝不是因此而分开。他手下本就不多了,再分乘八辆马车走,还能有什么人手!白痴一样的策略,若是集中所有的人手留在身边,他还有一拼的实力!”
“喏!”
他身边的蛇卫应了一声,转身去寻找那些大人们派来的手下。
“咱们走吧。”
莫洗刀起身,从袖口里掏出一把铜钱放在桌子上付早饭的钱。他仔细认真的数了数,将多出来的一枚铜钱又捡回来揣进袖口里。这个动作让张狂的心里一酸,再想到自己,张狂心里的恨意莫名冒了出来。
“希望不会让咱们拦到方解。”
他低声说了一句,起身往大街右边走了出去。
莫洗刀摇了摇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包裹。包裹里是他的兵器,曾经在东楚收割了无数颗人头的环首刀。将包裹背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散金候府的大门,眼神忽然变了一下,然后又走回去坐了下来。
“告诉张队副,让他带人去追,我在这里还有事,你们都随张队副去吧。”
他身边的蛇卫点头后离去,只剩下他自己。坐下来之后,莫洗刀从袖口里将剩下的那个铜钱掏出来,攥在手心里把玩。就这样又等了超过半个小时,忽然散金候府的大门再次打开,两辆一摸一样的马车从侯府里出来,赶车的车夫互相看了一眼后,挥舞着鞭子驱赶马车朝相反的方向疾驰了出去。
莫洗刀冷冷的笑了笑,仔细的看了看这两辆马车。从驽马拉车启动的快慢判断出往左边的马车分量要轻不少,他随即起身,跟在这辆马车后面,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另一辆马车往右边去了,看样子是要走东城出长安。
莫洗刀之所以要判断哪辆马车比较沉重,是因为他知道方解是个怕死的人。方解绝不会把自己身边可以信任的人派走,也就是说沉倾扇等人都应该在马车里,所以车才会显得沉重。而另一辆马车显然要轻快不少,莫洗刀怀疑吴一道就在这辆车里。
之前那八辆马车,或许都是障眼法。
已经带着人出去很远的张狂对手下吩咐道:“不要滥杀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若是杀吴一道之前就惊动了大内侍卫处或是长安府的人,今天的差事就不好办了。分作四队,等那些马车出城之后逐个拦截,若是车里没有吴一道就放马车离开。”
“喏!”
他手下的蛇卫们应了一声,迅速的分成四队跟着马车追了出去。
就在张狂吩咐完之后,他却发现后面又有一辆马车上来。张狂的脸色一变,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皇帝陛下今天上朝比以往迟了不少。而且皇帝似乎谈性很浓,不时叫出各部的大人们询问事宜。以至于今天的早朝比以往拖延了不少,太极殿里不少人的脸色都带着焦虑,如坐针毡。
皇帝就是不宣布退朝,他们只能心急如焚的忍着。
往左边的五辆马车选择了不同的城门出去,先后不一。蛇卫的人手虽然不少,但分派下来实力就显得有些不足。张狂派人回怡亲王府请示,半个时辰之后,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张狂很厌恶的一个人。
这个身穿一身书生儒衫的年轻男子,身上的阴气太重。张狂讨厌他,因为他能感觉得出来这个人很危险。
“王爷让你守着院子,你为什么会跟来?”
他声音有些冰冷的问道。
跟在他身边的方恨水笑了笑道:“院子里的东西其实根本就不重要,无非是一些旗号标示之类的东西,就埋在院子里。昨天夜里这些东西秦管事就已经派人全部运走分发了下去,我留在那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你之前向秦管事求援,秦管事便让我来帮忙。”
张狂皱眉道:“那么多马车,你为什么非跟着我?”
方恨水微笑道:“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很优秀的斥候,如果往这边走的五辆马车里真的有方解或是吴一道,那么一定在你选择跟踪的马车里。如果是吴一道,你来杀。如果是方解……我猜你或许会下不去手,也未必打得过,所以我来了。”
春和门是长安东城诸多城门中比较小的一座,平日这里的守卫是大隋的左武卫负责。但左武卫明日就要出兵,所以守城的任务交给了大将军许孝恭的右祤卫人马。一辆马车从城中缓缓而来,赶车的车夫在门口停下之后向城门守兵出示了自己的通关凭证,守军检查了一下随即放行,并没有为难。
车夫道谢之后回到马车上,甩了一个响鞭赶着马车出了春和门。
马车出去不久,一队足有数十人的队伍护着两辆车到了门口。车上插着镖旗,显然是城中哪家镖局的队伍。镖局在长安府都有详细报备,这才允许他们携带兵器出行,进出长安的时候也要详细检查,所以一般城门的守军对他们也都熟悉。但今天不同,守城门的是新换来的右祤卫的士兵。
守军为了怕出差错,格外认真的检查,却发现两辆马车里,一辆是空的,另一辆里坐着一个穿儒衫的年轻人和一个穿劲装的中年。
士兵仔细询问,才知道原来镖局的队伍不是走镖,而是去接镖,空车出城更不会有什么事,所以士兵便放了行。出门的时候,坐在马车里的方恨水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觉得什么好笑。
张狂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在紧张?”
方恨水问。
张狂还是没有理会,而是抽出包裹里的横刀开始仔细擦拭。
方恨水语气温和道:“一个人只有紧张的时候才会找一些看似无聊的事来做,比如……擦自己的兵器。你的兵器很干净,还没有染血,有什么可擦的?其实你这样是因为心虚,因为你将对自己的朋友下手。”
“闭嘴!”
张狂冷冷的低喝了一声。
“好啊”
方恨水笑道:“如果你真下不去手,你可以想想一会儿动手的时候,你的朋友会不会对你也心怀仁慈?”
南城一辆马车出城十里左右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道路不通了。官道正中拦着几十个身穿劲装的汉子,已经将腰畔的刀子抽了出来。马车停下来之后,从路边的树林里又冲出来不少人,将马车的退路堵住。
这辆马车是往南城走的第五辆马车,正是莫洗刀亲自盯着的那辆。蛇卫的人都去了东城,围住马车的都是那些朝臣的手下。不管是哪个朝廷官员,自己府里都会养着不少江湖客。虽然长安城很太平,可毕竟他们到了这个身份之后便会更加的惜命。
这些杀手往往身上都有命案,因为修为不俗所以被暗中救下来成为私人的保镖护院。他们身上都带着一股凶悍之气,目光阴冷的盯在马车。
赶车的车夫将斗笠摘下来,回头对车厢里微笑着说道:“人不多,方解这分散敌人的办法不错。”
马车里的人嗯了一声淡淡道:“那就快点清理干净了,咱们时间不多。”
“明白了。”
车夫应了一声,将披着的蓑衣解开丢在一边。斗笠和蓑衣去掉之后,才发现这个车夫竟然是个胖的出奇的家伙。他身上穿的是簇新的衣服,长安城里有不少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衣服造价不菲,虽然只是布衣。
他从马车上站起来后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脚下一点忽然如一大团棉絮一样轻飘飘的飞了出去。他的身形看起来并不是很快,但飘忽的让人难以琢磨。拦在前面的二十几个汉子挥刀迎了上来,团团将这胖子围住。可胖子的身法太诡异,二十几柄横刀竟然碰不到他的衣衫。
后面的那十几个杀手没敢直接冲向马车,而是从背后摘下硬弓开始对着马车放箭。一直到射到他们手臂酸麻才停下来,每个人最少也******超过十支羽箭。马车的车厢虽然很坚固,但还是有不少羽箭从车窗射进去。看起来,车厢就好像是一只大刺猬。
杀手们互相看了看,随即弃掉硬弓抽刀冲了上去。就在这个时候,从马车里忽然飞出来一个人,身材枯瘦如柴,穿着一件破皮袄。跃出来的速度极快,手上没有兵器,却有一双带钢刺的手套。
很快,前面的胖子和后面的瘦子就被杀手围住。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从人群后面掠了出来。在半空中,这个人抽出了背后的环首刀,凌空一刀斩落下来。一道凌厉狠辣的刀气狠狠的斩在马车上,砰地一声,竟是将车厢劈为两半!
车厢碎裂,看准时机出现的莫洗刀第二刀迅速斩落!
马车里只剩下了一个人,身上穿着标志性的宝蓝色锦衣。
正是大隋首富,散金候吴一道!
而此时,他身边没有一个护卫。
莫洗刀的眼神里透出一股欣喜,他对自己的出手一刀向来很自信。在演武院的报备记录上,他写下的是五品修为。其实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晋入七品。他能将内劲转化为刀气,大气磅礴。
就在他第二刀劈落的瞬间,他眼神里的欣喜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讶,还有一丝恐惧。
吴一道脸色平静的坐在马车里,身边没有一个护卫。
但有箭。
二十几支之前杀手们射进马车的羽箭,此时就平静的漂浮在吴一道身前,乖巧的如同是在讨主人欢心的宠物。在莫洗刀的刀斩落的时候,吴一道缓缓抬起头看了看半空中的人影,然后伸手往前指了指。
一刹那,那些羽箭就如同得到了指令的飞鹰,忽然调转方向,暴雨一样射向莫洗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