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没有去管阔克台蒙烈出关之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也对峡谷西口那数十万牧民没有任何兴趣。峡谷没留一个兵,他也不担心蒙元人会回来。现在蒙元乱的比大隋还彻底,黄金家族正在进行一场对他们后世影响巨大的战争。如果阔克台蒙哥赢了,这个庞大的帝国将真正的属于黄金家族。如果佛宗赢了,蒙元或许会分裂成许许多多的小国。
在认为时机已经到来的时候,蒙元的大汗阔克台蒙哥拿出了破而后立的决绝勇气。这是一个不甘心做傀儡的男人,所以他从来就不会接受神权远高于皇权这样的社会结构。当佛宗强大到无可匹敌的时候他选择了隐忍,而当佛宗内乱的消息一传出来之后他立刻发动了战争。
其果决,令人钦佩。
或许这场战争将使黄金家族实力大损,即便打赢了的话蒙元帝国也将元气大伤。可这只是十年之内的伤痛,阔克台蒙哥看到的是十年之后的辉煌。到那个时候,黄金家族将真正的迎来最巅峰的时刻。
方解将大营的事都交给了孙开道,然后带着一行随从西行。
西行这两个字具有着太多太多的含义。
方解知道罗耀当初说了假话,罗耀所说的那位神偷师父或许只是一位虚构的人物。所以真正来说,第一个用于西行的人还是忠亲王杨奇。
选择去挑战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或许有人将这种行动视为自取其辱飞蛾扑火,可在另一部分人看来,这种行动有着和大隋开国皇帝将蒙元大军挡在狼乳山以西那场战争一样的壮阔。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走在卑微的前面挺直了脊梁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这种人或许最终都不会有什么美好的结局,但他们走过的每一步都光彩夺目。
当方解做出西行决定的时候,心里想到了许多许多。他的西行和忠亲王杨奇,和萧一九,甚至和项青牛都不同。他的西行只是去追寻一个答案,去报答一份人情,去做一个解释,而不是去挑战。
可这也是一种伟大,不是吗?
他本来不必去。
方解带着自己的三个女人,带着麒麟,带着大犬,带着也一直梦想着去大草原走一走的卓布衣,带着燕狂和聂小菊,带着一队精选出来的飞鱼袍。
一行数十人的队伍从穿过峡谷的时候,每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就在不久之前,黑旗军的将士们在峡谷中阻挡住了蒙元人十天,如果不是方解最终想到了皇帝的图谋而撤出,或许他们会挡上两个十天,三个十天,十个十天,一直到战死最后一人。
峡谷中大战之后的痕迹还在,洒在石头上的血迹依然清晰可见。石头墙上都是被羽箭射出来的小坑,密密麻麻。有不少野兽在峡谷中闻着血腥味寻找尸体,见到骑士们过来后满是戒备的盯着。
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出乎预料,在下令死守峡谷的时候方解从没有想到这道石头墙竟然会这么快的结束自己的使命。很多准备都没有用到,可没有用到反而是一种幸运。如果将所有的准备都用到,那么将是面临一种多么艰苦的困境?
“咱们的目标是哪儿?”
完颜云殊跟在方解身后问。
她是方解三个女人中最不了解方解的人,但绝不能说她是对方解感情最薄弱的人。北辽地的女人敢爱敢恨,而且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如烈火般猛烈。她们远比温婉的中原女子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她们也绝不会认为对自己的心上人表达爱慕是什么难为情的事。
“沁林郭勒”
方解回答。
沁林郭勒是距离王庭最近的地方,属于黄金家族的直系领地。
“咱们就这样直接闯过去?”
完颜云殊又问。
“嗯”
方解点了点头:“不用担心什么,咱们人数少目标小,何况现在就算是一支万人的队伍经过都不见得有人注意到,若是此时大隋天平国富民强,真是个绝对的好时机,大军若是在这个时候才开始征西,此时只怕已经有万里草场上飘扬的都是烈红色的战旗。”
方解说的没错,如果大隋皇帝杨易在三年多之后才决定对蒙元动兵,此时大隋朝廷上下说不定是一片欢声笑语吧。
命运作弄,因为皇帝伐蒙而导致中原大乱。而在中原乱了蒙元人有机会挥师东进的时候,蒙元也乱了。
这两个强大的帝国,先后陷入了危机。
出峡谷的时候,先一步探路的飞鱼袍回来禀报说厮杀在几天前已经结束,佛宗弟子带着的牧民自然不是阔克台蒙烈麾下那二十万归心似箭的狼骑的对手,草原上百里流血,尸横遍野。
方解一行人出峡谷进入大草原,方解虽然在樊固生活了三年却也是第一次真正的踏上这片广袤的土地。看到面前那种蔚蓝的天空和草原在视线极远处交汇在一起的景色,总会有一种想放声大喊的冲动。
出峡谷十几里后开阔的心情逐渐变得阴郁下来,漂亮的景色被血涂抹成了另一番景象,如果地狱中到处都是尸体的话,那么方解他们现在到达的地方就是地狱。尸体几乎铺满了视线可及的地方,在尸体四周几乎看不到一棵绿色的草。血液被风干失去了鲜艳的颜色,可正因为这样才显得格外惨烈。
不少野狼和秃鹰在草地上吞食着尸体,忠心耿耿的战马依然站在主人的身边嘶鸣却不肯离去。那些野狼和秃鹰已经吃了几天的尸体,所以变得不再怕人。当队伍穿过的时候,从狼群里甚至有贪婪的目光看向这边。一个飞鱼袍弯弓一箭将朝着队伍呲牙的头狼射死,立刻引来几声凄厉的嚎叫。
不只是野狼,狼乳山上的山狗,鬣狗,豹子,还有一群规模大不的狮子。它们应该都很高兴,因为尸体多的让它们撑死也吃不完。
打赢了的狼骑连战场都来不及打扫就立刻离开,可想而知他们回家的心有多急迫。
方解看了看不远处地上的一面已经破碎的飞狼旗,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
看眼前的场景就知道当时有多惨烈,内战,永远是回忆起来会心口疼的灾难。
方圆二十里是主战场,但百里之内都会看到倒在草丛里的牧民或是狼骑士兵。而最让人惊讶震撼的是,走了半个满都旗草场竟然再也没有看到一个牧民出现。有时候经过一片毡房,进去才发现都空了。
没有人居住,野兽变得格外多了起来。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方解他们才看到一支牧民队伍经过,男女老少,驱赶着为数不多的牛羊警惕的看着方解他们。壮年男人们握着弯刀和黄杨木弯弓,随时准备好厮杀。
方解让懂蒙元语的飞鱼袍过去问路,当得知他们是汉人的时候这个部族的牧民显然松了口气。在这个时候,他们竟然认为汉人更加亲近些。
飞鱼袍带回来几个草原汉子,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至少六十岁的老者。穿着皮袍,头上的毡帽和蒙元人不一样。
方解下马,用草原人的方式将右手放在胸前微微俯身施礼,老者连忙回礼,然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方解几眼。
“汉人,你们要去哪儿?”
他问。
方解从腰畔将酒囊解下来递过去,老者双手接过来喝了一口,只要喝了对方递过来的酒,就是朋友了。
“我们要去寻找一些失散的朋友。”
方解回答。
老者叹了口气:“如果是几年前那场大战中幸存的汉人,你们就不要再去找了。能逃的都已经逃走,没走的都变成了骨头。我劝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长生天的子孙们忘记了应该如何有爱团结,现在只会互相拿弯刀打招呼。再往前走就是猎莫旗,几天前那里还在打仗,你们这些人去的话很危险。”
方解道了谢,然后问:“去沁林郭勒还有多远?”
“你们要去沁林郭勒?!”
老者显然吃了一惊,然后看着方解的眼睛真诚的说道:“虽然我以前不喜欢汉人,可既然遇到了你们就是缘分,我必须提醒你们,那里现在就是真正的地狱。”
“谢谢您的提醒,但我必须去找到我的朋友,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老者见方解说的真诚,让人取了一份地图给他:“我们只是一个小小的部族,人口不过三百多人,现在草原上已经没有安详太平了,我们打算一直往南走寻找个安全地方落脚。这地图送给你,希望你们吉祥。”
“谢谢”
方解再次道谢。
“对了”
方解忽然想到一件事:“请问,我走了这么久怎么一座寺庙都没有发现?”
老人怔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道:“汉人,你们是不是以为草原上遍地都是寺庙?那你们就想错了,寺庙只建在有神灵之气的地方,而佛宗的人在以前也不会随便走动。我们这些没有地位的牧民,想要去寺庙参拜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方解点了点头,然后挥手道别。
一路走走过来,草原显得特别空旷。
想到这空旷背后是因为死的人太多,就连那壮美都变了味道。
到了第十三天的时候,方解的队伍不得不停下来。
已经贴着沁林郭勒的边,血腥味越来越浓了。一路上遇到了几个佛子弟子,行色匆匆,看样子是被派出去召集牧民的使者,方解一个没剩全都杀了。沁林郭勒是蒙元罕见的城市之一,虽然修建的只是土墙,但规模不小。如今城市还在狼骑手中控制,可外面最少围着超过四十万牧民。
方解带着人找地方藏好,然后让大犬带着几个飞鱼袍离开赶往王庭。
进不去城了,方解也不愿意靠近王庭。
几十人的队伍在这样茫茫的草原上想找个地方藏身并不难,更何况现在草原上的人口已经减少到让人心里发凉的地步。
方解在沁林郭勒东南五十里的地方找了个废弃的部落驻地休息,安排了值夜的人后就钻进毡房里休息。
就在睡意来袭的时候,他忽然眉头一皱。
沉倾扇也坐了起来,看向外面:“有大修行者交手。”
“过去看看!”
方解起身,只和沉倾扇两个人出去,让卓布衣护着营地,两个人隐藏着身形朝着远处天地元气波动极为剧烈的地方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