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胜打开信封,里面装的是一盒菠萝糖,一件尼龙背心,别无他物。其意义如何不得而知。
高度警觉的毛泽东突然下令,把他的专列立即趁夜撤离杭州,转移到便于调动的地方。
秘密据点里,谋杀毛泽东的计划正在制定
林彪、叶群接到黄永胜和顾同舟的密报后,心慌意乱,经深夜策划,下决心乘毛泽东还在外地,破釜沉舟,谋杀毛泽东。
9月7日,林彪指挥林立果向“联合舰队”下达了“一级战备”的命令。叶群在北戴河用保密机与黄永胜通话,随后,黄又同李作鹏通了话。
9月8日,林彪用红铅笔在一张16开的白纸上写下了他的反革命武装政变手令:“盼照立果、宇驰同志传达的命令办。”与此同时,叶群也密封了一个亲启件给黄永胜。
也是在9月7日这一天,周宇驰匆匆闯进北京东城江腾蛟住的地方。周宇驰气没喘匀,就瞪着眼对江腾蛟说:“不能等了,先下手为强!”
江腾蛟心头一震。这几个月来,他是马不停蹄地为“联合舰队”的“571工程”做准备。但他没料到周宇驰会比他还急。
“一组(指毛泽东)现在正在杭州,很快要回北京过国庆。路过上海时就可以动手。”周宇驰还在诉说他的计划。
江腾蛟也有自己的考虑:“在上海,那就只有叫王维国干了。”
周宇驰抱定决心:“不行,王维国太粗。”
江腾蛟问了句:“那还有谁合适呢?”不等周宇驰回答,江腾蛟就接着说:
“那就只有我去干了!”
周宇驰对江腾蛟这一决定无比兴奋:“江政委能亲自去,首长就放心了。事不宜迟,要去就快点去。”
“不要急么,杭州现在是最好的时候,毛主席9月25日前不会回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后很难遇到这样的机会。现在情况紧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
9月8日晚9时,林立果带着林彪手令和叶群给黄永胜的密件,乘坐256号三叉戟专机,星夜飞回北京。在西郊机场,只有周宇驰和空军副参谋长胡萍来接。林立果向他们展示了林彪的手令。然后,林立果向胡萍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他要胡萍为林彪准备两架飞机:一架三叉戟,一架伊尔—18。机组人员要挑选绝对可靠,“对首长感情深的”,选好人后把名单交给他。说完,林立果、周宇驰等人钻进汽车,向空军学院里的秘密据点驰去。
晚上10点,王飞来见林立果。
王飞看了林彪的手令,不禁有些紧张,手心出汗,但嘴里却说得很坚决:
“我一定听你们的。”
“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坚决把反对首长、陷害首长的人除掉。有一蛇在南方,有一蛇在北京,要同时把他们都干掉!”林立果已经变得十分冷酷的目光扫视着在座的人,像一个老资格的司令官似的发着号令:“南边的由江政委负责,北京的由你负责。估计在南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北京这边在钓鱼台,也好搞。就看你们的了。”
“林副主席叫干,就一定干。”王飞嘴里很硬,目光却有些怕人似的收回,喃喃道:“但是,怎么搞法,还要考虑考虑钓鱼台我从未去过……”
“老周去过嘛!”林立果有些不耐烦,“你不是有警卫营吗,开上大卡车往里一冲,就进去了。”
王飞还在支支吾吾:“动用警卫营可不是个小动作,钓鱼台不是个小地方,无法说服他们行动。”
见林立果满脸的不高兴,王飞又说:“若是吴司令来下命令,事情就好办了。”
“到时候要他下命令。”林立果看了一下表,说,“今天先谈到这里了。”
王飞临走时,周宇驰到旁边的房间里拿出一个大信封袋,交给他。信封上写着:带交黄总长亲收。背面还贴着密封条。周宇驰说:“你把这个送给黄总长,就说是晋草送给他的。”
“晋草是谁?”
“是叶主任,你一说他就知道了。”
11时30分,林立果、周宇驰来到北京西郊机场他们的秘密据点,同江腾蛟、李伟信一伙死党,筹划实施反革命武装政变,即他们所说的“571工程”。
这个据点通常被称作“工字房”,是一所平房,原是机场的贵宾接待室,里面的设施谈不上豪华,却也十分讲究。1971年3月,周宇驰秘密学习驾驶直升飞机时,就住在这里。
林立果向这些同伙展示了林彪手令,说:“现在的情况很紧急,我们已决定在上海动手……我们研究了三条办法,一是用火焰喷射器、四○火箭筒打B—52的火车;二是用100毫米口径的改装高炮,平射火车,三是让王维国乘B—52接见时,带上手枪,在车上动手。”
江腾蛟一边听一边想:“这几条都用上,而且要有效,可能有五六分把握。”
周宇驰迫不及待:“有七分把握就可以干。”
江腾蛟不以为然:“不行。这和打仗不一样。第一仗没打好,可以组织第二仗。干这种事,必须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行。”
林立果不想听他们争论:“你先说说,这三条办法行不行?”
江腾蛟说:“第一条,火焰喷射器空军没有。就是有,我们也不会用。要战士打,战士不干,而且还会把下命令的人打死。”
林立果对江腾蛟的多虑有些不满:“火焰喷射器我给你调。战士不干可以骗他们说有人在车上搞阴谋,要害毛主席,叫他们去救。”
江腾蛟还是担心:“第二条,向毛主席专车旁边调高射炮,一动就被发现。
再说,主席的专列是防弹玻璃,步枪、机枪打不进。车上的警卫只要抵抗半小时,附近的部队就会从四面八方都赶来。要空四军教导队去冲火车打毛主席,他们也不一定干。”
林立果有些生气:“袭著显、蒋国璋、郭永诚不是都给你当过秘书吗,还不听你的?”
江腾蛟低语道:“要他们干这种事,就不一定听。”见林立果不说话,江腾蛟继续说:“第三条,要王维国自己动手。不知他干不干。主席专列有仪器,枪要是带不上去,又怎么办?”
经江腾蛟一分析,林立果、周宇驰莫衷一是,但决不放弃,林立果对江腾蛟说:“你再想想,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你是第一线指挥员,听你的。”
江腾蛟想尽量推出去:“这种事也没跟王维国商量,不知道他愿不愿干。部队是他的,具体事情还是要靠他做。部队不一定听我的指挥。”
这时,李伟信进来,打破了僵局。他建议叫陈励耘干。
江腾蛟问:“谁去说服陈励耘?”
周宇驰说:“你带着于新野去。”
江腾蛟说:“还是叫于新野一人去吧。”
林立果对“老政委”江腾蛟老奸巨猾很不满,气得在屋里来回转悠。突然周宇驰跳进来说:“机场附近有油库吗?油库能不能爆炸?”
江腾蛟说:“油库是有的,但能不能爆炸,我不懂,烧着总可以吧!”
周宇驰说:“我们可以把油库烧着,然后带部队去救火,浑水摸鱼把主席抢走。”他要江腾蛟把油库的位置画出来看看。
江腾蛟拿支铅笔,画出了油库和毛泽东专列停放的位置,一边画一边说:
“这是个好办法。搞得好,汽油流到火车附近,连人带车都报销了。”
林立果也来了精神,叫道:“这是个好办法。”
周宇驰说:“明天我再找人了解一下,油库能不能爆炸。现在,主席在杭州已住了一天,要快一点,他一走就错过机会了。”
“今天就先谈到这里。”林立果向江腾蛟下命令:“你到上海统一指挥,只有你才能胜任。等上海打响后,北京由王飞率领空直警卫营攻打钓鱼台。”
周宇驰插言道:“要去就快去。为了保密,坐火车去,到苏州下车,上海来车接你,你的代号还是‘歼七’。”
江腾蛟一咬牙,当场表示:“坚决干!”
9月8日中午,当林立果在西郊机场部署反革命政变的时候,于新野来到上海打前站,找王维国做刺客。
“在北京已经研究了,首长有指示,他们在北京那边搞。”于新野指着墙上的一张毛泽东画像说,“我到杭州去和陈励耘研究一下,打算叫他搞。不过,首长的意见是准备以这里为主来搞。副部长说,你这里条件比杭州好,你的作战经验也比陈励耘多。”
于新野和王维国密谈了个把小时。他要乘当天4点半的飞机回北京,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便说:“今天就这样吧,有什么问题等江政委来了,你们再具体研究。”
王维国起身表态:“首长的命令,我一定服从,听指挥,请他放心。”
布置完,于新野于当天飞回北京。
阴谋分子想放弃,被叶群“抽鞭子”
9月9日凌晨,空军学院小楼——另一个秘密据点。林立果见到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联合舰队”主要成员刘世英、程洪珍等人。向他们出示了林彪的手令后,林立果说:“现在有人反对林副主席!我们要誓死捍卫!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们要全力以赴,一个人顶几个人、十几个人用!”
午后不久,周宇驰给王飞打电话,又要他立即到空军学院小楼去。王飞一进门,就向林立果、周宇驰解释:给黄永胜的东西没有送成,黄的秘书说总长已经休息了,不接。
“那个不急,以后再说。”林立果又问钓鱼台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王飞面有难色:“我想了一夜,困难很多,最大的困难是无法说服部队去干。”
林立果说:“管它三七二十一,坐上卡车就往里冲,冲进去见人就打,打了就跑。”
王飞说:“北京市不准带武器进城,不等你到钓鱼台,就把你拦住了。再说,北京卫戍区部队很快就会到,就是冲进去了,也跑不了。”
林立果找不出理由说服王飞,正在发愣,有人报告他:江腾蛟已经在西郊机场等着。
林立果对王飞说:“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先去同江腾蛟一块谈谈。”
来到西郊机场“工字房”,在这里等候的江腾蛟出门将他们迎进去。坐下后,还是林立果先说:“你们两位是南线和北线的指挥员,你们的任务都已知道了。现在请两位来,研究一下南北两线的协同配合的通讯联络问题。”
周宇驰接着说:“南线和北线要同时动手。但是,动手的时机要看南线的情况来决定。上海方面动手了,北京才能动。首长的一贯思想是,必须做到走得动,打得准,联得上,才能打胜仗。南线和北线要配合好,通讯联络一定要搞好。还要商量好联络用的暗语。”他向王飞征询意见,叫他先说。
一番讨论后,统一为:如果毛泽东到了上海,向北京通报时就说王维国因病住院了,如他离开了上海,就说王维国出院了。“打响了”就叫“王维国病重”,“打坏了”就叫“王维国病危”,“打成功了”就叫“王维国病愈”。
“现在,再研究一下行动的具体方案。”林立果着急地想解决具体问题,“先研究南线。”他问江腾蛟:“老政委,除了昨天讲的,你考虑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江腾蛟还在摆老资格,抽着烟不说话。
周宇驰是死硬派,见江腾蛟不吭声,先问道:“杭州到上海的铁路线上有桥没有?有桥的话,我们可以采取日本人对付张作霖的办法,来他个第二个皇姑屯事件。”
林立果很欣赏周宇驰的坚强决心,鼓励别人发言。
江腾蛟则不然,他说:“那一带是水网地,桥肯定是有的。问题是那些桥都是陆军派人看守着的。”
王飞也说:“要炸桥,不知道专列什么时候来,怎么搞?”
周宇驰仍是信心百倍:“这个问题好解决。杭州一发车,陈励耘就会告诉我们的。”
江腾蛟问:“空四军有没有炸药?”
林立果说:“他们在修水库,有的是炸药,会搞爆炸的人也有的是。”
江腾蛟分析说:“要炸铁路桥,不如在苏州硕放那一段搞。那里有一座小桥,附近又没有陆军部队。前年战备时,还给那的空四军所属一个师配了一个加强营的武器,问题是如何动员部队去搞?”
周宇驰说:“那好,就在硕放搞。对部队就说坏人坐着主席的专列到处搞阴谋活动,中央军委密令你们师炸掉这列火车。”
林立果也表示赞同:“这个办法好。这样我们就有两手了。先在上海搞,上海搞不成,我们可以在那里多埋几处炸药。对他们师就说,那列火车是坏人搞阴谋活动的流动指挥部。”
江腾蛟想找个替死鬼:“那得再派一个得力的人到硕放去。”
林立果连忙说:“那好办。我们舰队有的是人才。”
接下来讨论的话题是“北线”。北线的预谋行动,是要把在京的周恩来、朱德、叶剑英、聂荣臻、徐向前、刘伯承等人都控制,搞死他们的对立派江青、张春桥、姚文元,这些人都在钓鱼台办公。王飞等人把钓鱼台、中南海的地形都看了。江腾蛟问王飞:“你搞钓鱼台,准备使用什么力量?”
王飞不满地回答:“我有什么力量?只有一个警卫营……”
林立果给他打气:“南北两头,我们有一头就行。即使两头都不成,我们还有根据地。”
周宇驰总是全力支持林立果的说法:“这一步不行,下一步到根据地去,召开紧急会议,宣布另立中央,搞南北朝;再不行,还可以组织流亡政府!”
讨论没有继续下去,他们似乎能在南线“胜利”,把宝押在了南线。
9月10日,王飞按照林立果的指示,去给黄永胜送信封袋。
黄永胜接待了王飞,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信封,并不拆开。他问王飞:“林副主席身体好吗?叶主任身体好吗?”那感觉是他们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王飞按林立果的要求,讲了毛主席在南方的谈话内容。
其实这些黄永胜都知道。林立果就是想通过这次送信,把黄永胜和王飞紧紧联系在一起,也是把“四大金刚”和“联合舰队”勾连起来。在黄永胜面前,王飞资历浅得多,又是第一次面对面,比较拘谨。黄永胜话也不多,大约20分钟,王飞告辞了。
王飞走后,(据黄永胜后来交代)他打开信封,里面装的是一盒菠萝糖,一件尼龙背心,别无他物。其意义如何不得而知。因为黄永胜和北戴河的联系只要拨个电话即可,而且这些人之间一直保持着频繁的联系。仅9月10日这一天,黄与叶就通话五次,最长两次达90分钟和135分钟。
9月10日这天早晨,刘沛丰带着北京市地图和许多文件,乘飞机飞往北戴河,向叶群汇报。
上午10时半,叶群把刘沛丰叫到她的办公室,一直密谈到中午12时。刘下午返回北京时,带回了一封林彪给黄永胜的亲笔信:
永胜同志:
很惦念你,望任何时候都要乐观,保护身体。
有事时可与王飞同志面洽。
敬礼林彪此信更加证实,林氏父子要在最后的较量中,把自己全部的力量纠集在一起。这一切都无可辩驳地变成了阴谋,每一封信都是与政变有关的密令。
10日下午,林立果、周宇驰、王飞三人再次密谋。王飞又提出一些困难。
面对这些无法解决的问题,连最死硬的周宇驰也觉得把握不大,他以试探的口气问林立果:“看来,还要从正反两方面再考虑考虑,究竟搞不搞?”
林立果说:“现在不搞,还能收得住吗?”
王飞赶紧说:“没问题,收得住。”
林立果只好说:“那就先不搞吧!我给北戴河打个电话,反正搞不搞还得我这个前线司令来确定。这次就算一次思想打练吧!不过得绝对保密。”
但过了一夜,事情又起了变化。北戴河方面不同意就此罢休。
9月11日上午11点多,周宇驰给王飞打来电话说:“情况有变化,昨天我们研究的不行,通不过。叶主任给林立果打了电话,发火了。你赶快研究一下。
先到空军学院礼堂前面,我派人来接你。”
这个电话刚打完,林立果又给王飞打来了电话:“主任刚才打电话给我们抽鞭子,她还要给你打电话,少不了也得抽几下,先给你说一下,好有个思想准备。现在势在必行,不能再动摇了。”
还没放下话筒,总机说:“请不要放,叶主任来电话。”很快听筒里就响起叶群的声音:“我们对你们是很关心的。你们的每一点我们都为你们考虑了。林副主席对你很信任。托你们办的事要抓紧。
王飞来不及吃饭,马上去见林立果。
按照周宇驰的通知,王飞先坐汽车到空军学院礼堂前面,在那里换乘一辆前来接他的汽车,向西郊机场驰去。这一路,王飞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不知他的命运将被抛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