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桥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说:“我很赞成先念同志的意见,集体领导也应有个人负责。这不是要突出什么人,而是我们党一贯的组织原则。特别是对一些重大问题,要有人拍板决断,更要有人承担责任。”
张春桥的话总是让人觉得很高深,一时难以明白他的用意,与会者都望着他,希望他讲得明白些。张春桥盯了一眼华国锋,严肃地说:“国锋同志,有件事我要向你汇报一下。”
“什么事?”华国锋不解。
“关于主席的遗体安置问题。”
“这件事不是中央有了决定,主席的遗体作永久性保存,以供后人瞻仰。”
张春桥点点头,郑重地说:“是呵,是呵,这个决定是政治局一致通过的。
但我听医生同志讲,由于没有及时采取防腐措施,遗体已经变质,不能再作永久性保存了。”
张春桥说得很轻,可立即在会场激起一阵响动。
“什么?”华国锋更是着急,一下瞪大了眼睛。工农出身、感情朴实的陈永贵、吴桂贤顿时痛哭起来。
张春桥还是不紧不慢:“我听医疗小组的同志讲,凡未采取防腐措施而超过3天的遗体,便不能再作永久性保存。”
一听这话,江青抢先跳了起来,嚷道:“华国锋,这事你要说清楚,你为什么要毁掉主席的遗体!你安的什么心?你这样做对得起主席吗?”
北京市市委书记吴德含着泪哽咽道:“要是主席的遗体真出点差错,我们怎么向全国人民交代啊!”
“既然中央已经作了保留遗体的决定,为什么不及时采取防腐措施呢?是不懂,是忽略,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北京军区司令陈锡联的语气十分严厉,带着责问的意味。
华国锋的额头一下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神情慌乱,紧张地解释道:“这个,我实在是不懂,也实在是没有想到。”
“唉,你是第一副主席,这样大的事情怎么能没想到呢?吴德同志说得对,如果主席的遗体因为我们的失职而被毁掉。那中央是无法向全党和全国人民交代的。”张春桥痛心疾首。
江青对着华国锋大喊:“现在,我可把主席的遗体交给你了,要有三长两短,你要负责!”
华国锋不买江青的账:“为什么让我一个人负责?大家都是中央委员嘛!”
江青拖长声调:“你是第一副主席呀!你现在主持中央工作呀!”
王洪文帮腔:“刚才不是作了决定,18号由你代表中央致悼词嘛!你对我们说这些话,请你到电视上向全国人民解释去。”
华国锋额角青筋暴起,极力控制住冲动的情绪,竭力平静地说:“如果你们有意见,我可以不致悼词。我也可以辞去职务;但我决不能承担这个责任!”
华国锋的话软中有硬。叶剑英一拍扶手,大声道:“不,你不能辞职,江青同志说得很好嘛,你是第一副主席,你现在主持中央工作,主席的遗体你能不管吗?你能不负责任吗?”
华国锋更着急了:“叶帅,主席的遗体已经放了3天,我就是舍出性命也保不住了!”
“还不足3天,我们还可以想想办法嘛。”叶剑英安慰他。
秘书在叶剑英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叶剑英点了点头。是轮到叶剑英守灵了。
叶帅蹒跚地走出会议室,华国锋紧追几步,与叶剑英并肩,问道:
“叶帅,你说遗体还有办法保存吗?”
“当年胡志明同志逝世时,他的遗体就是停放了3天后才决定作永久性保存的,直到今天仍保存得很好。你可以给孙德胜同志发个电报,请他速派遗体保护小组的专家来。”
“好,我马上以中央的名义给孙德胜同志打电报。”
“主席的遗体也要立即采取必要的防腐措施,现在吊唁的人太多,大厅里空气污染严重,我已派人赶制了一只玻璃罩,先将遗体封罩起来。”
“叶帅,你想得很周全,太谢谢了。”
“其实,即便主席的遗体保存不住这也没什么,主席本人就不同意保留遗体嘛!”叶帅神态安然地说。
“只怕全国人民从感情上接受不了啊。”华国锋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更是怕有人借死人整活人噢!现在有人要借这个问题发难。”叶帅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好,好,我马上护送主席遗体去医院,以后请你多帮助。”华国锋十分感激地说。
华国锋立即护送毛泽东遗体去三○五医院作防腐处理,一面让人给越南发电报,请火速派专家到北京。
这天深夜12点,华国锋接到叶剑英打来的电话,越南专家组到了北京。这使得华国锋透了一口气。
12日一早,华国锋去守灵。江青一见他就嚷开来了:“华国锋,主席的遗体怎么办?我要求召开政治局会议讨论。”
华国锋不动声色:“好,好,等一会儿就开。”
江青抹起眼泪:“主席去了几天了,主席的遗体怎么办?”
“现在是国锋同志负责,主席的遗体自然是国锋同志负责了。”张春桥又将火烧到华国锋身上。
姚文元也开始帮腔,摊开一大堆文件,朝政治局委员们一扬,说:“这是从人民日报整理的群众来信汇编,群众要求保存主席遗体。”
江青又一次发威:“可是,我刚才得到报告,主席遗体已经毁坏了,腐烂了。
谁干的?政治局一定要追查!”
华国锋已经得到叶剑英、李先念等老同志的支持,心里有底,任江青、张春桥、姚文元几个人表演,最后才说:“我现在向大家宣布,经过越南专家组和中国专家的共同努力,主席的遗体已得到了妥善的保护,可以永久保存了。”
政治局委员们一听都鼓起掌来。刚才还在流泪难过的几位工农出身的政治局委员,脸上露出笑容。
等会议厅静下来,华国锋当众宣布:“我提议,在天安门广场立即修建纪念堂,安放主席遗体,供全世界人民和我国人民瞻仰。”
他的话被掌声淹没。
保护毛泽东遗体的“地下”人物
1976年9月18日追悼会结束后,中央要将遗体转移到一个代号叫“769”的地方,代号取意于76年9月,也就是主席逝世的日子。
经华国锋指派人和越南方面联系后,中国方面派出了北京医院院长林钧才等6人赴越南学习胡志明遗体的保存方法。越南方面给予了积极配合,让参观学习小组实地考察了胡志明的遗体,并给他们介绍了保存的方法。
在北京,各方面的专家成立了“遗体保护组”,以中央的名义请来了北京、上海、天津、广州等各地的科学家,还有越南派来的专家,一起开会研究方案。
会议在人民大会堂里进行,通宵达旦而且进展艰难。遗体保护是以北京的专家为主,先由北京方面提出一个具体的行动方案。
北京的专家认为,首先应该考虑液态保存。这是当今世界上通行且可靠的做法,就是一般的医学院校也大多采取这种办法,保存尸体标本。方法是:把遗体浸泡在高浓度的防腐液中,再加上必不可少的周围环境条件。专家说,这是目前技术条件下最可靠,也最可行的方法,当然不能说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在液体里浸泡时间长了肯定要变色或有其他变化。
1976年9月12日,部分毛泽东身边工作人员在人民大会堂悼念毛泽东。
上海方面的专家首先反对:“毛泽东遗容是供广大人民群众瞻仰的,而这种方法会使人觉得像浸泡在水中的标本,群众在心理上怎么接受得了!”
北京方面又提出第二种方案:气态保存。气态条件下保存的遗体给人的感觉自然,如同生前一样。可气态保存的难度很大。最大的困难是如何防干保水,不然遗体会变干、变形、变色,其结果不难想象。
于是又有人摇头,并提出反对意见。于是,一个个方案被提出,又一个个被否定,因为每一个方案都有优点,同时又带有不可避免的缺点,要么就是方案很好,根本做不了。会场几度陷入沉寂。
这时,忽然有一位上海来的专家,提出了一个众人皆惊的办法,他说:“可以这样嘛,固相保护。”
固相保护,打个通俗的比喻就像是琥珀。就是将遗体用固化物固定起来,这在做自然界小动物、植物标本是可以的,体积都非常小,像人这样大的体积用固相的方式保存,似乎不可能。于是北京方面的专家都反对这样做,有的出言比较尖刻。吴阶平急忙用眼色制止,自己发言说:“固相保护的方法从理论上讲很好。
但是,刚才大家提的意见也是客观存在,我想听听上海同志的意见,你们对这些缺点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会场又一次安静下来。刚才提出固相保护的专家很诚恳地说:“说老实话,我们现在也没想出什么补救的办法。”
吴阶平笑了,说:“是啊,这项技术难度实在太大了。我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就是要把毛主席的遗体保护达到最理想的结果。但是,现在有一个客观条件在这里,就是我们现有的科学技术是否能达到我们想达到的目的。要是不以这个现实为依据,任何理想就只能是空想。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固相保护是很好的设想,但目前我们的水平怕是还达不到,我们可以把它当作一个长期研究的课题。
遗体保护也不是一朝一夕或几年十几年就结束的,在今后的日子里大家还可以继续研究、探索,什么时候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了,什么时候再启用也不迟。”
大家都觉得吴阶平这番话说得在理,连刚才因为固相保护而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个专家也点头称是。
一直讨论到中午快吃饭了,上海方面的带队人说:“看来只能按照北京专家的建议,暂采取液态和气态相结合的原则,以后再从长计议。”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所谓液态和气态相结合的办法,是指皮肤需要暴露在外的部分,主要是头部和两只手在气态中,隐蔽的部分,即身体是在液态中。平时在气态中,一年一度的大保护时在液态中。但无论是气态还是液态,都只属于遗体保护的措施之一,即化学保护。此外还需要采取物理、光学等综合保护措施。
这样一来,整个遗体保护工作变得头绪繁多,错综复杂。
9月20日凌晨3时50分,载着毛泽东遗体的车队穿过长安街,朝西四方向的毛家湾驶去。除了遗体保护小组的吴阶平、林钧才等人外,还有华国锋、汪东兴等领导随车前行。街道两旁肃立着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车队进入一个黑色的大铁门后,停下,随车人员下车步行,被引到一个地下隧道,虽然里面很宽敞,能并排放置4辆卡车,但通风条件不好,有一股很浓重的霉味。隧道很长,大约走了100多米,才到达那个能安放遗体的房间。后来专家们才知道,这里原来是一家医院的地下手术室,设备完善,条件齐全。按照遗体保护的要求,施工人员又对每个房间进行了改造,使其成为一个密封、隔氧、低温的环境。在保护室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盛放遗体的钛金属容器。容器里装满了药液,遗体就浸泡在药液里。
从1976年9月到1977年10月,吴阶平等专家在这个地下室工作了将近一年。
遗体保护面临着许多问题。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防腐。不仅要遗体不腐坏,还要注意遗容的颜色、神态。要长期保存,遗容不能进行化妆,任何化妆品都是一种损害,只能将柔和的、略带红色的光照射到面部,效果上能更接近真实。
在自然界,有许多肉眼所看不见的变化。遗体虽然通过药物保存着,但实际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细微的变化。科学家们要做的工作就是将这种变化减少到最小、最慢。这样每天的监测、记录就慎之又慎。除了仪器以外,专家们还想出了许多土办法,比如用军事上的地形等高线来测量面部的高低;用“邮票法”色度深浅来测量肤色的变化。遗体平时放在地下的一个密闭的箱子里,最大的问题是要防止氧化。箱子必须隔氧,同时注入惰性气体。人们不可能做到100%的真空,隔氧的纯度都是按照999%来计量的,通常最高的纯度可达小数点后两个9,而对于遗体保存来说,当然纯度越高越好。这项设计是由清华大学负责的。
后来专家们还讨论了往箱子里注入的惰性气体是氮气还是别的气体好。有一位专家提出用氦气。大家都知道氦气要比氮气效果好,但其造价高得惊人。但是对于伟大领袖投入了无限敬爱的专家们从来就没有把钱放在前头,都同意用氦气,他们力图做到尽善尽美。
与此同时,另一支队伍:为毛泽东采选矿石制作水晶棺的队伍也开始行动了。这个任务下达给了江苏省东海县。
东海县不仅是我国最大的天然水晶矿产地。其水晶产量和收购量均占全国的一半以上,而且水晶质量也是全国第一,主要成分二氧化硅含量高达9999%,为世界罕见,号称“东海水晶甲天下”。所以,当党中央、国务院把调动国内优质天然水晶为毛主席制造水晶棺的任务传到国家地质总局时,他们便毫无争议地把这一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落实到了东海县。当时代号为国家“一号工程”。
由于制作毛主席水晶棺质量要求高,不仅要无任何杂质,而且每平方米的气泡不能超过2个,加之一○五矿水晶库存不足,大量矿石需要现采;水晶矿藏又分散,于是,县委决定号召全县人民共同来完成这项光荣的任务。与此同时,各公社、大队也被动员起来,青湖公社每天出动1000多人,石梁河公社14名社员来到田头安营扎寨,房山镇芝麻大队党支部书记周克友和7名党支部委员带领第四生产队全体社员日夜苦战。终于采到了大批优质水晶,其中一块竟达400多公斤。
按要求,毛主席水晶棺的熔制合成任务是由北京的六○二厂、上海新沪玻璃厂和锦州一五五厂分别承担的。第一批任务是65吨,要求3天内完成。按照这一要求,必须一天干10天的工作才行。选矿职工夜以继日,终于在3天之内选好了第一批65吨特级天然水晶矿石,保质、保量地用飞机按时空运到北京。第二批任务要7天完成8吨一级熔炼水晶。选矿是件技术性很强的细致活,必须把粗选的毛料,用特别的小铁锤敲掉外皮,然后用肉眼凭经验去判断晶体里有无杂质。经过反复挑选,层层把关——每块水晶都要经过选料人自查、矿里职工检查、质检人员抽查、入库时再查四道验收工序。最后还有国家各有关方面专家一一检验,负责把总关。时隔几天,第三批矿石如期而至。
据统计,从1976年9月到当年底,先后一次用飞机、数次用火车,从东海直接调运到北京的特级优质天然水晶252吨。此外,又从东海调运5吨去上海新沪玻璃厂,5吨到锦州。在不到半年时间内,东海人民用辛勤的汗水和真挚的感情,先后6次共提供了352吨优质天然水晶。
1977年4月24日,当庄严、肃穆、宏伟的毛主席纪念堂刚刚落成,一○五矿选矿车间主任袁兴权作为在毛主席纪念堂工程建设中有特殊贡献的代表而应邀参加,在县委副书记姜其温的带领下,一行4人乘车北上。他们是东海首批瞻仰毛主席遗容者,也是全国最早获此殊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