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就走进了酒店中,在当中站住,冯渊见是一个细高挑小眼睛的男子,大约四十岁上下年纪。身后跟着一个怀抱琵琶身段袅娜的少女,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那女子莲步姗姗,举止娴雅,倒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却不像个流落风尘卖艺的女子。她面容上还罩着一层轻纱,故五官看不真切,但朦胧中也能觉是出五官端正,肤质若雪的。
那个自称师傅的男子,搬过一张条凳,那女子便在凳子上坐了,略调了调琴,便轻启玉手,拨动琴弦,悠悠唱了起来。却是一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那歌声悦耳如玉珠滚落在金盘之中,琴声婉转赛过百鸟的啼唱。众人无不洗耳恭听,一时一曲罢了,只觉意犹未尽,不由爆发阵阵地叫好并鼓掌之声。
冯渊也被这女子的歌声深深地打动了,但是他从这女子的歌声中听出了一丝哀怨之情,莫非这女子有什么伤心之事吗?心头升起疑问,也少不得倾心静听,那女子又悠悠地唱了起来,却是一首苏幕遮:“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此刻,那女子的歌声更加婉转悠扬,那声声哀哀之情,如丝丝雨滴般敲打在冯渊的心头,挥之不去,散之不尽。
此曲罢了,那男子就端了一个盘子过来收钱。因酒馆中不过一些商旅,能有几个懂得音律?只是觉得女子声音好听罢了,不过胡乱赏了几个铜板。那男子就微微叹气,待走到冯渊处时,冯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一两多的银锭放在了那男子的盘中。那男子自是感激不禁,遂叫道:“梅花,还不快过来答谢这位豪爽的公子。”那女子应声便款款走过来,朝着冯渊万福道:“多谢公子慷慨赏赐。”
她躬身起伏之时,面上轻纱微微飘动,冯渊便将她的相貌看了个大概。竟是一个相貌绝顶清丽脱俗之人,不由心头顿生爱慕之意。又见其娇弱之态,又动了恻隐之心,遂说道:“不必谢了,唱了这一会,你也定是累了,还是赶紧歇会,吃点东西吧。”
那名叫梅花的女子,又是欠身一礼道:“谢谢公子!”说罢便扭转身朝另外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那男子见得了这么多银子,心里兀自欢喜,遂叫了一桌子的菜,自斟自饮起来。那一桌好菜,却不让梅花吃上半口,梅花只在旁边,默默地啃着那凉干粮。
冯渊见此情形,不由心头愤懑,本欲上前询问那个男子,却被冯池拉住了道:“公子,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冯渊只得悻悻然地坐下了,可是眼睛还是始终不离梅花。
见了这个女子,冯池心中一阵波动,暗想:“这个梅花莫非就是那个赖头和尚说的那个女子吗?”
一时顾不上吃饭,一双眼睛只是不离梅花左右。一时饭毕,虽冯池再三催促,冯渊也只不愿离开。直等着那卖唱的师徒两个都吃完饭,欲待起身时,冯渊这才让冯池结账出门。
见梅花的师傅牵过了一头驴,兀自上去了,梅花只得步行跟上。冯渊见此更是不由得气氛异常,怒道:“好个刁钻苛刻的师傅,你那吃饭的银子钱本是梅花卖唱所得,可你不但不让梅花吃好饭,如今连脚力也不让她骑,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孩子,竟让她自己走不成?”说罢,不由就走上前去,与之理论。冯池见了,唯恐生出事端,也急忙三步并做两步的赶了过去。
不想他听完冯渊所说,不过哈哈一笑说:“承蒙公子刚才慷慨赏银,只是公子有所不知,古来素有徒弟敬师傅之说,她的琴技歌艺,无一不是我教的,她不拿银子来谢我也就罢了。难不成让她走几步路也是委屈她了吗?”冯渊见他如此不通情理,更是气恼,待又要说话时。梅花却怯怯地开口说话了:“公子不必费心了,我本是一个孤儿,自幼孤苦零厅,幸有师傅好心收留,并潜心授艺,梅花此生无以为报,现如今师傅年老了,我自当卖唱赚钱养活他老人家。”说罢,又对冯渊拜了一拜,就向前走去。梅花的师傅也瞥了冯渊一眼,嘴里嘟囔了一句,骑驴朝前走了。
冯渊只呆在原处,呆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方才见梅花说话时,分明看到了她面纱下的点点泪花,犹如梨花带雨,现又看到梅花远去,那心儿竟像被人摘去似的,兀自空落落起来。
此刻,冯池便能确知这个女子是那赖头和尚所说的女子无疑了,心里暗想应如何把那护身符与冯渊带上。
又过了少顷,冯渊才突然惊醒,急忙唤过车夫,跳上车去,吩咐车夫紧追前面的师徒二人。幸亏他们二人走得不快,不消一会他们就赶上了,见这师徒二人也是进城的。冯渊吩咐冯池说:“你看好了,她们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冯池也知道现在再劝他也无用了,故只得依从下来,一会再见机行事吧。
约莫又走了半顿饭的时间,那师徒二人来到了一个二流的旅店,开了两间小房间。冯池也急忙租下来这个旅店的一间大屋。可巧的是,就在梅花所住房间的对面。
一行人跟在小二的后面,来到了各自的房间,梅花的师傅回头望见了冯渊和冯池二人,不由展颜一笑道:“可巧,又与公子碰面啦!一会晚饭光景,梅花自还会去楼下唱歌的,到时还请公子多多捧场呀!”
冯渊只恨这个刻薄的小人,只是冷哼了一声,未作理会,眼睛又瞟向了梅花,见梅花隐在轻纱之后的俊脸上竟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不由心中很是喜欢。梅花的师傅把简单的行李放在房间后,就出去了。梅花微微躬身道:“公子,晚上见。”一句燕语莺声,如一粒石子在冯渊的心头激起层层的波澜。直到梅花掩上房门,冯渊这才恋恋不舍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