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宝玉一心惦念黛玉,便辞别出来奔黛玉住处而去。宝钗自领着着丫鬟婆子去各处派送礼物。
黛玉也刚用过了早饭,也没去贾母那边,是鸳鸯派人送过来的各样小菜,和八宝粥。这会子正在屋中抚琴呢。宝玉来到门前,听得里面如水的琴声,只停住了脚步,细细的听了起来。宝玉本不通晓音律,也对抚琴之事从无兴趣,只是这次听黛玉抚琴却感与别个不同。只听琴声一会如涓涓溪水,一会如奔腾江河,一会又似鸟儿枝头啁啾,一会又似二八少女在放声歌唱。那琴声如一缕柔和温婉的风,直吹入了宝玉的心底。使他由心底竟生出无限的柔情来。
“宝二爷来了?怎么不进去?”紫鹃刚由廊上喂完了鹦鹉正回来碰上了宝玉在此,因有上次说那一番话,害的宝玉发孽障一节,心里对宝玉存有愧疚,故而说话比平日更和缓了些。
宝玉见是紫鹃,这才从自己的意念中回复过来道:“你这是做什么去了?屋内抚琴的可是你家姑娘?”紫鹃道:“我才去廊上喂鹦鹉去了,抚琴的不是我家姑娘又会是哪个?二爷快请进吧!”
黛玉此刻也已停了琴声,只呆呆地望着桌前的美人灯,不知又在想些什么。雪雁在一旁听到紫鹃与宝玉的说话声,便道:“姑姑娘宝二爷来了!”黛玉慌忙着站起,将那美人灯挂在了门口的衣帽架上,这时恰逢宝玉走进来。便上前招呼道:“宝哥哥来了,怎么没去上学?”宝玉见黛玉身着淡青色水缎小袄,下面是一条湖蓝色的石榴裙,这一身水润颜色的衣裙,配上她窈窕的身姿,如画的眉眼,越发像一株出水的芙蓉。又见她两双如水的秋眸之中似有泪光闪动,心内就不由得一痛。就是这双水目,怎么为何那么荡涤心扉呢?
黛玉见他只是盯着自己不语,一时也脸红了,隧道:“宝哥哥,我问你话了,怎么你也不回答呢?”宝玉这才方醒过来道:“妹妹方才问了什么话?”黛玉道:“我问哥哥今日怎么得闲没去上学?”宝玉道:“哦,先生有事回乡了,故而暂且放假几天。才听方才妹妹抚琴呢,真乃仙乐一般,直把我都听得入迷了!”
黛玉笑道:“哥哥取笑了,黛玉哪能弹得那么好呢?”这时雪雁把茶端过来,递到了宝玉手上说:“二爷请坐这边用茶。”宝玉看她一眼,走到正中的秋木椅子上坐了,又接过茶盅,轻抿了两口。又道:“才刚我去宝姐姐那里了,她昨日多喝了两杯酒,有些醉意!”
黛玉道:“哦?那她今日可曾好些了?说不得,我也要去看她才是!”宝玉道:“我看你还是别去了,这会子她恐怕也不在家,应是到各处送礼物去了。兴许,一会还送到你这里来呢!”说罢,便站起身,四处打量着黛玉的屋子。屋子的正中间是自己方才坐的那套秋木桌椅,西边角落有一书柜,满满地皆放着书。黛玉的琴桌正放在这套楠木桌椅的对面,面南的窗下有一张条案,条案上放着水晶花瓶,插的不是花,反而是几竿青竹。整个屋内的布置典雅、纯净,自与别的姊妹的闺房大相径庭。越发显出了黛玉的高雅脱俗。
又见门口的衣帽架上挂着一盏美人灯,不由好奇的走过去细瞧,竟是用细纱堆成的一个绝色美人,那做工实在巧妙,真乃是巧夺天工,一时爱得就拿在了手里,左看走看,只是不舍得放下。又道:“妹妹人长得就那么标致,连手里的物件也是那般新奇可爱呢!不如,借给我用两天可好?”
“宝哥哥!”黛玉见他动那盏灯,心里兀自紧张起来,生怕他略使硬手,就把它打坏了,但碍于情面,又不敢说什么。一旁的雪雁却更是气恼,才刚见他那般盯着黛玉,心中就有几分不悦,又见他此刻又拿了黛玉最珍贵的灯不肯放手,还只说要借,便顾不得太多,走过来伸手拿过了宝玉手里的灯。说道:“二爷,这只是盏细纱堆做的灯,值得什么?但是这灯是我家夫人亲手扎制的,临来时给小姐带上做念想的,二爷若喜欢,待我们哪日回苏州老家去,让我家夫人亲手给你扎一个,不就完了,这个美人的灯二爷拿着也不顺眼呀!”说罢,便兀自拿了那盏灯回里屋去了。
宝玉一时被个丫头相驳,面上只是有些过不去,只一阵红一阵白的,黛玉心内有些不忍,就道:“这丫头,许是我平日把她骄纵惯了,竟敢顶撞哥哥了,其实也是事出有因,这丫头自小没了爹娘,是我母亲把她领回府中收养,自小和我一起长大,明里说是丫头,实际就是我的妹妹一般,她也把我父母当做亲生父母那般看待,方才见哥哥动了我母亲亲手做的灯笼,小孩家一时护短也是有的,还望哥哥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我这里先替她赔个不是,一会再让她来给哥哥磕头请罪!”
宝玉向来对下人也是心善的很,今又听黛玉如此说,心中便一阵了然,遂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是姑妈给妹妹做的心爱之物,我岂能夺他人之爱?才刚是我唐突了,妹妹又何苦如此呢?”
黛玉道:“就这么说,她冲撞哥哥也是不对的,不如我一会让她找个做工精良的荷包送与哥哥,也算给哥哥赔罪了,可好?”
宝玉笑道:“也好。”一时,二人就坐下吃茶,聊些闲话。
再说此刻雪雁进里屋把那灯收好后,心中暗想:方才冲撞宝玉,是有些过分了,但也并不觉后悔,因为深深知道,这盏灯对于黛玉的重要性,而方才那场面,黛玉也是实在不便说话的,也少不得自己替姑娘出头了,再说了,我不过一个下人,待会也凭你们发落,只要不让姑娘伤心,我又怕得了什么?
正想着,忽听得紫鹃在外面喊道:“哟,宝姑娘来了!快请进吧!”
见宝钗身着一件金底五色丝绦镂刻绣凤长绣袍子走了进来,这件衣服端的稀罕的很。宝玉记得那年只在北静王府赴宴时,见王妃穿过。便问道:“姐姐这件衣物可真是稀罕之物!不像是寻常人家才有的衣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