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闻听略笑了笑,本来见宝玉也在黛玉这,心头就有些酸溜溜的,今听宝玉如此问,倒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好好显示一下自己的家境,遂说道:“宝兄弟倒是独具慧眼的,这件衣物果真不是寻常百姓才有的东西,原是那年江北水灾之年,我父亲为赈灾捐了两万两银子,皇上念我父亲大度慷慨,心系国家安危,又幸而有了我父亲这两万两银子,才解了国库的亏空之急,免了江北百姓的挨饿之苦。故而赏了我们这件锦袍。父亲见这件衣服的料子着实精工难得,据说是新罗国上供的极品,乃是用上等春蚕吐出的丝配着百鸟各色羽毛织就的呢!真是百年难得的,故而就把它留了起来。今母亲一时兴起,非让我穿上。我拗不过,也只好穿上出来了。”说罢,她用眼睛瞄了一眼黛玉,却见黛玉依然故我,好似丝毫不为她的这件衣服所动。
倒是宝玉附会着说了两句:“是呀,姐姐家是两代皇上都仰仗的皇商呢!赏下这件服饰中的极品,原也是理所应当的,也得需姐姐这等样貌的人才配得起它!”
宝钗装着谦虚道:“哪里,哪里,我本不想穿的,唯恐让人觉着有炫耀之嫌呢!但是林妹妹家里,原本也是苏州的大户,林老爷也胜任要职,家中的此类精品料定也不会少吧?到应该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黛玉知道宝钗说出此番话,是特来向自己炫耀的,也并不气恼,只是平淡地说:“我父亲虽任着巡盐御使的要职,但是父亲素来崇尚简朴,我母亲也一直本着勤俭治家的门风,故而不曾有这种奢华之物。母亲常说,‘衣物本为遮体御寒之物,只需合体舒适也就罢了,切不可太过讲究了。’姐姐只站着说了这半日,就不怕累吗?还不赶紧坐下,难不成是怕坐坏了这件人间的少见的极品绣袍吗?”
一番话说出来虽然不露声色,但是端的让宝钗不受听,然也挑不出黛玉的半点错处来。虽只得悻悻地自椅子上坐了。
须臾紫鹃奉上茶来,黛玉亲手端至宝钗近前说道:“姐姐请用茶,这只是我家乡的特产,不是什么极品,还请姐姐将就饮用!”
宝钗脸儿又是一红,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装做饮茶。她二人此番对话,宝玉也听得真切,其中端倪也看出了几分,只是觉得二人在心中都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实在不愿看到二人如此。
宝钗喝了几口茶后又说道:“今天我是特地给妹妹送礼物来的,不过是一些钗环俗物,还请妹妹笑纳才是。”说罢,莺儿便把一个红木小箱子捧了过来。黛玉本有心不收,但想如此那番势必明眼显得自己不通人情了,遂就一摆手示意紫鹃接了过来。复又说道:“多谢姐姐费心了,如此黛玉倒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宝钗道:“不值什么,这些东西我家里多的是,白放在那也是可惜了。如此,我也就不多留在妹妹这了,我还要给三妹妹和四妹妹送东西去呢!”
黛玉笑道:“姐姐白放在那里可惜,给了我也就更是白放在那了,我虽一介女流,但却不爱那女孩家的钗环饰品!姐姐既然还有事,我就不留你了,他日我定去拜访姐姐!姐姐好走!”说罢,就将宝钗送出了门。宝玉也跟着出了门,对黛玉说道:“我也讨扰了你半日了,我这也就一道回去了!”说罢,又转向宝钗道:“宝姐姐,你等我一下,我也和你一同走!”宝钗却不理他,只顾自己往前走。宝玉连忙追了上去。
宝钗见其追来,方才呕得一肚子气,不由得竟撒在宝玉的身上,她怒道:“你别只是跟着我了,才是我坏了你们的兴致,此刻你只回去找她便罢了,何苦跟着我?”
宝玉见她生气,知道是为了刚才与黛玉斗嘴一事,也少不得好言相劝,道:“我对姐姐的心意,难道姐姐竟看不出来吗?”宝钗气鼓鼓地道:“你休提什么心意不心意的,我只是不知道!”
没想到宝玉听了此番话,却兀自真动了伤心之情,只呆站在原地,泪眼盈盈地说:“我只愿大家一处开开心心的,才越发显得热闹,你们一个是我至亲的姨表姐,一个是我向热的姑表妹,你说你们两个斗嘴,让我帮得哪一个才好?”
宝钗见他如此说,便道:“你只帮着她就好了,我算得什么?不过一个外戚而已,哪比得你们姑表至亲呢?我自知来得不是时候,回去就禀明母亲,租哪里的房子不是住?倒不如我们住到外面去,省的看人家的脸色,饶着送礼也不讨好!”
宝玉听她说要走,立刻如摘心丢魄一般,一把抓住宝钗的袖子道:“早知如此,姐姐何苦来这一遭?只把我的心伤得都要碎了,果真如此,姐姐倒不如一起也把我带了去,若不然,姐姐去了,我自也是十魂丢了七魄的!”
宝钗见其言语真切,悲情在面,心内到着实一番感动,暗想:“不亏是我命里的因缘,竟与我心意相通了,但既然上天赐我金玉良缘,又为何有那个黛玉从中作梗呢?”有心想问宝玉,自己和黛玉在其心目中的位置孰轻孰重,但转而一想,那样倒令得自己越发没个体统了,也让宝玉看轻了自己了。反而无趣,不如心照不宣,自己只需日后多用些心计,让宝玉越发的离不开自己,才是正经!想必,便收住脚步,眼神定定地望着宝玉问道:“你此番话,可是真心?”
宝玉赌咒发誓地说:“若不是真心,就让……”待还要往下说时,宝钗猛的捂住了其口道:“你只说你是真心就完了,何苦又发那毒誓?让人心里不好受,你也不必急了,你的这番心意我已知晓,以后也定不会再说这话呕你了!”
宝玉见其回心转意,也兀自高兴起来,一时二人去了,暂也不提。
且说黛玉这边,见宝钗、宝玉皆走,便又坐下抚起琴来,然而却是心思缭乱,不能成音。便放下不弹长长叹了口气。雪雁在旁观着黛玉的脸色,知道也是为刚才之事生气,遂劝道:“姑娘也不必气,我看这宝钗与她姑妈乃是一丘之貉,端底的刻薄小人,姑娘若真为她们气坏了身子,倒真是不值呢!对了,姑娘若觉得不舒服,不是还有郁公子赠的百效丹吗?不如服上一粒?”